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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魅影現蹤

熊貓書庫    后漢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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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午斷魂香,天下奇毒?

  給一個小孩投天下奇毒?這是活久見,還是那人一把歲月活在狗肚子上去了!

  “正是!”見王黎疑惑的眼神,錢乙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說道,“卑職昔年行走江湖的時候,曾在徐州遇見一異人,與之聊起天下奇毒,竟夜不能寐。

  那異人曾提及天下十大齊毒,子午斷魂香便是第十位,乃是用狼蛛、蜈蚣、曼陀羅和斷腸草煉制而成。其藥自帶芬芳,而中毒者無不是在子時發作,發作之時又全身抽搐,驚惶不安,旁人喚之不醒若失去魂魄一般,因此被稱作子午斷魂香。”

  “錢小兄,寧兒可還有治?”賈老爺子希冀的看著錢乙,焦急的問道。

  錢乙點了點頭說道:“當年與那異人交談甚歡,因此蒙其所賜,給了我幾例解藥,而這小子午斷魂香的解藥正在其中。”

  賈老爺子與賈何氏、賈忠三人先是大喜,接著又露出悲憤和痛苦之色,賈老爺子更是捶胸頓足,泣道:“若是早知錢先生能治我寧兒,又怎能讓安兒死不瞑目?”

  王黎扶起賈老爺子,說道:“賈老,本曹知道賈忠并非真兇,賈忠與你應該都是知情者,你們說說吧!”

  賈老爺子難掩臉上悲憤之色,接過賈忠遞過來的茶湯淺淺的抿了一口,徐徐說道:“大約十余日前,安兒從郡衙回來。吃飯的時候,老夫見他臉上猶有憤憤之色,老夫與之開解。

  安兒卻告訴老夫他發現本郡的鹽鐵及貨幣諸事,這幾個月以來數目缺口甚大,因此他打算稟告郡守大人,以便徹查。誰知那兵曹副指揮使萬劍卻要求他暫勿上報,且待既然再行處理。

  那兵曹副指揮使萬劍乃安兒進學之時的好友,又兼現在同在郡治處事。因此老夫也勸安兒息事寧人,那些鹽鐵或許被萬劍貪污揮霍了,既然萬劍也提出請緩解幾日,又何須因幾日的時間而得罪自己的同窗同僚?且待寬限他幾日,讓他補齊就是。”

  賈老爺子臉上現出悔恨之色,接著說道:“老夫一生行善,卻不想也正是這一念之差卻是害了我的安兒,也差點害了我的寧兒。又過了三五日,那萬劍和安兒一起回到我賈府。

  結果,當夜他二人在書房一起喝了很多酒,二人也聊了很多,直到天亮時分,萬劍才揚長而去。后來安兒告訴老夫,那萬劍無意間說漏嘴,其已早加入太平教,而萬劍所盜鹽鐵貨幣均已交給了太平教,萬劍已無法填補空缺。”

  太平教?

  王黎心中一震:太平教?可是張角所創的太平道?歷史上那高喊“天下大吉”大名鼎鼎的太平道?

  卻聽賈老爺子繼續說道:“太平教乃本州巨鹿郡張角所創,供奉黃老之術,前些年在冀州、徐州、兗州等地禳災布道活人無數,乃世人眼中的活菩薩,又怎會唆使他人偷盜官鐵官銀?”

  果然就是太平道!

  王黎一愣,如果太平教真是太平道的話,老爺子的話卻是大有可能,如今已是光和六年下了,明年便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甲子年,張角屆時將在冀州振臂一呼,大漢八州二十八郡響應者云集,如沒有兵器、鹽鐵以及貨幣軍餉如何成事?如何打造自己的軍隊?

  “雖然老夫并不信此事乃太平教所為,可是想想那張角創教十數年,旗下教眾遍布各州,怕不有好幾十萬?因此老夫也不敢讓安兒張揚。可是安兒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也。不顧我等勸阻,私下寫了幾頁紙,說是待幾日之后將親手遞交給郡守大人。”

  是了,前幾日明公前往冀州公干并不在郡中,看來賈安應是察覺出郡中涉及官員眾多,怕事情泄露,并不敢交于郡長史。王黎點了點頭,問道:“紙呢?如今可還安在?”

  “賈忠,還是你來告訴大人吧。”賈老爺子向賈忠示意了一下,待那賈忠朝賈老爺子行了行禮,卻又解釋道,“大人,這賈忠乃是老夫十多年前往來遼東經商的時候,從雪地中救起,雖是胡人,卻識得詩書,懂得賬目,向來又忠心耿耿,是以老夫一直頗為放心的將賈府交于賈忠管理,就是安兒有時拿不定的事情也會找賈忠商量。”

  王黎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卻聽那賈忠開口說道,“那日萬劍走后,少主將自己關在書房中,整整忙了一天,傍晚時分才將兩張紙交給仆,讓仆好生看管,就算丟掉性命也要保證此物不落入他人手中。”

  說罷,賈忠將靴子脫了下來,又從身上拿出一把匕首,將鞋底撬開,雙手一掰,鞋底與鞋身脫離開來,鞋底上赫然藏著一張絹。

  “仆已那紙上的內容謄抄在這絹上,并將其付之一炬。”賈忠將絹遞給王黎,接著說道,“少主后來又重新整理一份,然后藏在一本《九章算術》中,并將這《九章算術》從書架移到暗格中,并嚴令仆與小荷嚴守書房,除家主和少主外不得任何人出入書房中。”

  原來那書架上和暗格中遺失的《九章算術》卻是一本賈安謄寫的鹽鐵賬目!

  王黎接過那張絹,仔細看了看,發現那張絹上記錄的盡是這一年以來金曹的鹽鐵貨幣賬目,其中鹽鐵兩項分別虧空一百二十石和四百石。而所發生的虧空的日期正是萬劍押運和看守其間。

  《漢書律歷志上》曾記載三十斤為一鈞,四鈞為一石。也就是說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約為現在的六十斤,三十千克。

  一百二十石鹽,也就是七千二百千克,按漢朝的提純,人均一天消耗鹽10克,一百二十石鹽至少可供七十二萬人食用一天,或者說兩萬人可以食用一月有余。而四百石的鐵,則可以打造五斤重的兵器約五千多把。

  果然是觸目驚心!

  王黎心頭一沉,示意賈忠繼續說下去。

  “過了一日,那萬劍又來到我賈府,結果這一日,少主與他在書房中大吵大鬧,直到傍晚時分,萬劍才走了出來,臨走的時候曾放話到讓少主不要后悔!”

  賈忠沉思了片刻,繼續說道:“因這萬劍與少主乃至交好友,因此小主人與萬劍也非常的熟識,那日清晨萬劍剛來之時還曾抱過小主人。現在想來,小主人可能就是那時就已經被這萬劍賊子下了毒。

  那日子時,小主人毒性就開始發作,我們都以為這只是小主人生了病,并無大礙。于是第二日就去魏郡,請了那名醫張三劑來替小主人救治,可是這張三劑也無計可施。”

  張三劑就是魏郡名醫張晨,據說不管病患病癥如何,只要病患還清醒,三劑之內必然痊愈,更難得的是張晨還經常為付不起醫藥費用的黎庶、車夫、小販免費診治,活人無數,因此全城人均尊稱為張三劑。

  張三劑確是名醫不假,可這是身居十大奇毒的毒藥,醫不對癥,張三劑自然也無可奈何。

  王黎暗忖了一下,接著問道:“那后來呢?”

  “我等又找了幾處名醫,結果發現都沒有好的辦法,小主人的癥狀已日趨嚴重,除了少夫人和乳娘外已不認識他人,人也越發的呆滯。”

  賈忠神色黯然,言語之中盡是苦澀,“昨夜子時時分,小主人再度發病,仆陪著少夫人去找少主,結果就發現少主已經慘死在書房中,暗格中的《九章算術》也不翼而飛,而暗格中卻多了一個紙條。”

  賈何氏起身,從袖籠中掏出一張紙來遞到王黎眼前,只見上面赫然寫到:

  寧兒之命盡在汝一念之間!

  “少夫人見到少主的慘狀已癱倒在地,仆沒有奈何只得迅速稟告家主,由家主定奪。家主猜測少主之死應該和萬劍甚至太平教有關,而少主乃魏郡金曹掾朝廷官員,必然會驚動朝廷派人查看。

  家主既想護住小主人,又不希望少主死的不明不白,因此一邊命小人去小荷姑娘布下迷煙。另一邊卻又讓小人將那紙絹書藏在鞋墊中并偽裝少主中毒假象,同時借機在眾人面前散布仆與小荷姑娘有仇恨。”

  “那這張紙又怎說?”王黎將賈何氏所遞的紙條收起,又從懷中掏出寫著‘九章算術’的紙條擲了過去,問道。

  賈忠撿起那張紙條,歉意的看著小荷,說道:“本來想著若是遇上一個昏庸無能之輩,小荷姑娘將替真兇戴罪,卻可以借此保全小主人。

  若遇上一個中人之姿之輩,以仆乃一介胡人,不過恩將仇報‘栽贓陷害’,則仆將帶著證詞上堂,根據小主人安危再確定仆是否要在衙們大堂上呈上此證。

  至于大人手中的紙條,則是仆自作主張存放于此,想著若是老天開眼,我賈家能遇上大人之類的官員,少主之冤屈或許能夠得以伸張!”

  王黎點了點頭,看了賈老爺子和賈忠二人一眼,問道:“若是那萬劍借助太平教之力,滅了賈府又當如何?”

  賈忠苦笑一聲,接著說道:“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仆蒙家主活命之恩,又以遠方侄女妻之,仆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再說,縱使我賈府滿門俱滅,屆時因仆乃胡人且與小荷及家主仇怨,或許反而能覓得一絲生機,終不至讓我賈府冤沉大海。卻不想得遇大人一眼看破仆與家主所謀之事。”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王黎點了點頭,這賈忠雖是胡人,倒是如春秋戰國時朱亥、侯贏一般的義士。這法子也并不可取,特別是小荷冤屈可能無辜害命,卻也是無奈之中的自保了。

  看了看門外,落日殘照,余暉掩映,天色漸漸陰暗。王黎一把拔出配劍,肅然喝道:“眾位兄弟聽令!”

  “諾!”眾侍衛雙手背負,腰跨鋼刀,齊整整的站在身前。

  “錢乙、唐慶、朱彤!”

  “卑職在!”

  “你等三人暫住賈府,護佑賈府中人,并著手救治賈寧,不得有誤!”

  “諾!”錢乙三人出列齊齊抱拳喝道。

  “孫才、周康、趙五、劉七!”

  “卑職在!”

  “你等四人隨我①返城,火速前往兵曹軍備器械司捉拿兇手萬劍,不得有誤!”

  “諾!”四人齊齊抱拳,隨王黎疾步走出門外,齊齊翻身上馬朝鄴城飛奔而去。

  十數里的路程說近也不近,可是在眾人的疾馳之下,還是在將將落門之前已趕到城門前。

  天邊殘陽如血,暮色漸盛。魚紋般的云彩浸染著朵朵緋紅掛在天邊,仿佛針織的羽絨,又恍若鑲嵌在天空的棉花糖。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大漢朝當年強盛一時,霍驃騎封狼居胥,竇冠軍勒石燕然,打得匈奴痛呼“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可曾想到這大漢朝亦如這天邊的夕陽,早已江河日下,日薄西山?

  駐馬城門下,王黎回頭望去,遠處的山峰、樹林、村莊影影憧憧,漸漸的淹沒在黑暗之中。

  注釋:

  ①按漢朝習慣,自稱時應為“某”,但為方便讀者日常習慣,本書中自稱統一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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