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天開始亮了。
可天亮了也并沒有改變整個城市之中的那種恐慌與無序的感覺。
愛麗兒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她覺得現在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但不管哪一件事情都沒有辦法立刻做好。
現在的她紅著眼睛,不斷地指揮人們離開。軌車幾乎一整個晚上都在不停地移動,元素車也是一輛接一輛地向著城市的外面駛去。
在元素車和軌車用完之后,原始的馬車終于還是再次出現,甚至到后面就是人力車,或者每個逃難的人都扛著自己的行李,眼神悲愴地離開了這座生活了許久的家園城市。
但…即便是這樣,速度卻還是太慢了。
這種緩慢來自于有些人的不配合,他們不想離開自己的家園,不想放棄這里的優渥生活。更是來自于對魔王的陌生以及對未來的恐懼。
關于這一點,愛麗兒只能表示自己已經詳細說明了所有的情況,卻也不能勉強那些不愿意離開的人。她沒有時間去一一說服他們,如果是用強的話這些人反而可能不僅不感謝自己,還會成為這支逃難隊伍中的不安定因素。
歸根到底,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的讓愛麗兒都沒有充足的時間去準備,去應對。
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時間終于來到了第二天的傍晚,這也是所有人撤離的最后時間點了。
“還有多少人沒有走?”
看著鵜鶘城外綿延不絕的人群,愛麗兒轉過頭也是眺望了一眼這座依然還閃爍著燈火的城市,問了一句。
忌廉捂著自己包扎好的腹部,面露難色,但還是說道:“大概…還有五千多人吧。差不多是整個城市四分之一的數量。這些人是最頑固的,他們死活都不肯離開這里。再加上…還有那些該死的教廷的人在這邊煽風點火…”
愛麗兒抬起手,呼出一口氣,說道:“不用再說了。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如果他們真的不愿意走,那我也不勉強。”
說到這里,她抬起頭,再次眺望了一眼那座現在已經籠罩在暮色之中的長眠山脈。這座看起來依然平靜的山峰之中,一名魔王正在準備重生。
現在,距離他真正復活,只剩下兩天左右的時間…
“走吧!先離開這里!”
想到這里,愛麗兒立刻轉過頭,再也不去看身后的城市。
隨著她的命令,部分人魚之歌成員作為這支逃難隊伍的掩護,終究還是攜帶著這位領導人踏上了離開鵜鶘城的道路。
這條道路的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待他們呢?
未來的道路究竟應該怎么走呢?
魔王即將出現,那么整個黃金大陸上的人類真的能夠再次集合起來團結一致嗎?
這一切,真的都是一個未知數啊…
而此時此刻,鵜鶘城也開始安靜了下來。
這座已經失去了四分之三人口的城市難得地迎來了一個寧靜的夜晚。
城市里面還留下來的人們不斷地互相加油鼓勁,互相為對方獻上祝福——祝福那個所謂的魔王只是一個謊言,祝福兩天后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
在這樣的祝福之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些許的笑容…可同樣的,在心中的某個深深的角落里面,也是留下了一點點不能為外人所知的擔憂…
可是,有兩件事情,在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一件事,就是在這一天的深夜,原本應該十分安寧的隱秘之湖上,卻是突然泛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這股霧氣一開始很淡,沒有人會察覺到任何的異常。
可是隨著夜晚的深沉,隨著城市里面的人因為太累而紛紛進入夢鄉的時候,這些霧氣開始變得越發濃郁起來。緊接著,霧氣就像是覆蓋住了整個鵜鶘城一樣,將街道掩埋,將建筑覆蓋,甚至將那些徹夜點亮的元素燈的光芒都給吞噬殆盡,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濃霧!
只是,這股濃霧并非為了吞噬鵜鶘城。
很快,這些濃霧就開始想著鵜鶘城的外面擴散開去,而在離開了這座城市之后,這些霧氣開始迅速收縮,形成了一個到完全由水霧所形成的影子,開始向著前方已經遠去的隊伍追了上去。
而第二件事,則是來自于那座閃耀森林。
在人群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鵜鶘城的時候,這座閃耀森林的深處也開始產生了些許的變化。
作為花妖精首領的薔薇卻并沒有和其他的花妖精們一起離開,相反,她卻是向著這座森林的更深處前去。
沒有人知道這只花妖精究竟在這片森林的深處做著什么。但是當后半夜,這只花妖精再次從中飛出來的時候,整座閃耀之森中的某些東西似乎也是被一并帶了出來。
那種遠遠望去,會讓人感覺森林中宛如星辰一般點點生光的東西不存在了,森林就僅僅只是那種最最普通的森林。
而這只花妖精的手臂之上,卻是多出了一朵看起來有些腐朽的花環。
帶著花環,薔薇回過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長眠山脈之后,也是向著人類隊伍離開的方向前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逃難的隊伍首先來到的地方肯定就是泄湖城,而在抵達泄湖城之后,愛麗兒要求馬不停蹄地繼續向著外面逃跑,甚至是鼓動整個泄湖城也一起逃跑。
這樣的要求肯定招致了以瑞馳為代表的的一群好不容易在城市里面有些產業的富商的反對。
就如同鵜鶘城中的市民們一樣,泄湖城中的人們對于魔王也完全沒有概念。而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的情況下,愛麗兒只能要求愿意跟隨自己離開的人繼續走,先向著天宏省的方向前去。
“愛麗兒!你…你倒是解釋清楚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突然間就要走?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在眾人重新撿起剛剛放下的行囊的時候,瑞馳卻是來到愛麗兒的身旁,一臉憂心忡忡地說道——
“你看看你,我聽你的部下說你已經兩天沒睡了?那個魔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有魔王的話,我們難道就不能一起對抗嗎?魔王在一千三百年以前就被封印過,那么現在再封印一次又有什么難的?”
愛麗兒拖著疲憊的身軀,看著瑞馳。
這位富商對于自己的眼神中的確是充滿了真誠,也同樣是寫滿了關愛。
如果可以的話,愛麗兒真的很想用強硬的手段逼迫瑞馳和自己一起離開。
只可惜,現在的她已經不能做出這么輕易地舉動了。
當下,愛麗兒深吸一口氣,說道:“瑞馳先生,那么多年來,我自認為我的決策還算是可行的。如果你覺得我的想法還有一點點正確的話,那就請您盡快收拾一些簡單的包裹和我們一起離開。”
瑞馳的臉上依然寫著不可思議,他搖了搖頭,帶著些許的惶恐,也帶著些許的不舍,說道:“愛麗兒,在你看來,我或許就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一個合作伙伴。但是不管你認不認同,在我的眼睛里,我的的確確是已經把你當成我的女兒一樣的關照了。我真的不忍心看著你這么折磨自己!現在的事情真的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嗎?我們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用了嗎?”
愛麗兒咬了咬牙,再次耐著性子說道:“瑞馳先生…如果,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女兒的話,那么我現在就用女兒的身份來規勸你一次,和我們一起離開。然后,不要牽掛你的財富,不要帶太多的沒用的東西。我們根本就沒有時間,我們只有最輕便的行李才能夠逃離這場災難!你如果要問我究竟要逃到哪里才算合適,那我只能說最起碼也要逃離邊際省。你如果說什么時候才能夠回去,那我只能說我暫時不知道。然后,我沒有時間和你在這邊繼續啰嗦,我給你只能等你一分鐘,一分鐘之內如果你還是沒有做出全城撤離的決斷的話,我只能當你不愿意離開。”
面對愛麗兒現在如此強硬的態度,瑞馳更是顯得震驚加錯愕。
對于這個女孩,瑞馳是絕對信任她的行動和判斷力的。
可是,即便心中無比信任她的判斷力,但要這位富豪真的放棄現在在泄湖城的基業和財富,再次回到艱難發家的時代,他還能夠做到嗎?
猶豫不決,當然成為了這位富商臉上唯一的表情。
除了他之外,整個泄湖城內自然也有許許多多的富商同樣都是這樣的表情。
他們不肯離開泄湖城,也不舍得離開。對于魔王現世的消息抱著半信半疑,甚至是更加愿意相信魔王完全就不存在的消息。
自然,在這樣的猶豫之下,一分鐘的時間就過了。
盡管這個答案愛麗兒早就已經猜到,但是看到瑞馳現在這樣一幅猶豫的模樣之后,她終究還是有些許的失望。
當下,她再次拾起自己的包裹,在肩上背好,離開了這位富商的官邸。而瑞馳也的確沒有過來阻攔。他的臉上只有猶豫和惆悵,而當愛麗兒還想要和其他人一樣走路離開的時候,他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讓仆人把自己的元素車開了過來。
“這輛車給你,你實在是太累了…還是坐在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看著眼前這輛元素車,愛麗兒沉思了片刻。
而旁邊的可可看到這輛車之后生怕愛麗兒反悔,連忙說道:“會長姐姐!你把我們公會的元素車都給別人開了,讓別人離開,但是如果我們走得太慢了,接下來又要怎么指揮大家?大家沒有了主心骨之后,豈不是就徹底亂了?”
旁邊的瑪歌也是點點頭,說道:“沒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過混亂了,會長如果你再倒下,那么一切就都完了。現在還有一天半的時間魔王就要蘇醒,到時候你可不能因為太過勞累而倒下啊。”
至于麻薯則是更加直接,她想也不想地就拉開元素車的駕駛席,坐了進去。雖然現在的她還是幼女體型,短手短腳的,沒有辦法很好地操控車子。但是先把位子占了,也算是不讓愛麗兒有反悔的機會吧。
見此,愛麗兒終究還是輕輕點了點頭,上了車。
“好了!走了!現在全都出發,前往天宏省的百泉城!”
“偵察兵?偵察兵呢?!先去百泉城報信!讓所有駐守的人魚軍士兵全都保持戰備狀態!”
“通知沿途的各個村莊和城鎮,一天半后魔王就要蘇醒,接下來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內都要保持警備狀態!”
“所有人出發!代步工具盡量讓行動不便的人使用!攜帶好糧食和換洗衣服,財物盡量只帶細軟!”
一聲聲的命令下達,緊接著,愛麗兒所乘坐的這輛元素車也終于開始行動起來。
伴隨著車輛的緩緩晃動,連續兩天的壓力所積累起來的疲倦終于還是占據了這個女孩的心靈和身體。
隨著隊伍離開泄湖城,踏上眼前這片茫茫大地的時候,她終于還是歪過腦袋,默默地睡了過去。
隊伍在荒野中前進,就算晚上走的慢了一點,但也要保持行走,不能有片刻的耽誤。
作為愛麗兒·加西亞所乘坐的元素車,四周自然是由人魚之歌的成員所防備進行保護。
公會成員們或是坐在車頂,或是騎著馬,或是走路,或是搭乘其他的元素車,紛紛圍繞著自家會長的車輛前進。
也正是在這片寂靜之中,他們的目光也是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這輛馬車,看著他們所要守護的那位領導者。
“這次…會長姐姐不會變的消沉起來吧…”
可可顯得有些緊張,搓著手,說道——
“畢竟…這次的錯誤真的是太可怕了…我們做夢都想不到,竟然是我們把魔王給放了出來…”
旁邊的瑪歌拉起一塊毯子蓋在她的身上,摟著她。原本那始終掛在瑪歌臉上的那種清淡而自信的笑容現在也是隨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的愁容:“放心吧,我們的會長那么厲害,她一定能夠想到解決方法的…”
可可沉默不語。
而另外一邊,甜酒酪則是和達克一起坐在一輛元素車的車頂。兩個人裹著一條毯子,抵御夜晚的風寒。
“沒想到…那個吟游詩人竟然是魔王。”
甜酒酪捂著自己的拳頭,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之前一直都沒有看出來啊…他看起來就真的像是一個好人,一個游歷了黃金大陸千年的精靈,竟然是魔王…”
達克呼出一口氣,說道:“只能說,我們都被他騙了。現在仔細回想一下才覺得,他當時主動要求加入公會的事情的確顯得有些不太正常。”
甜酒酪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那些黑色斑紋,說道:“不過…她終究還是治好了我的病。”
達克想了想后,也是輕輕點頭:“我不能說這個魔王沒有籌劃什么,或許這也是他想要借機潛伏在我們公會的原因。又或者治好你對他的計劃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但我還是要說,我很感謝他治好你,同時,我也會竭盡全力地去封印他。”
正在地上走著的巴斯拉著一匹馬,馬上乘坐著酥塔。此時,酥塔想要和自己的丈夫說些什么,但是她才剛剛開口,巴斯就松開馬的韁繩,這讓她根本就沒有辦法說什么。但是看到丈夫始終站在自己的身旁,酥塔的心中終究還是帶上了些許的甜蜜。
啫喱嘆著氣,和起司、麻薯以及特斯拉三個一起默默地走著。特斯拉很想要說些什么話炒熱一下氣氛,或是詢問一下那個魔王究竟長什么樣子,但是轉念一想到那個魔王就是伊戈之后,這個話題也是戛然而止。
一切都陷入沉寂,每個人都在思考未來。
誰也不能說,一向都沒有什么大錯誤的愛麗兒在犯下了如此致命的錯誤之后,究竟還能不能挺過來?
如果她就此消沉了呢?她會不會覺得放出了魔王的自己罪大惡極,甚至都沒有辦法繼續思考了呢?
在將來,人魚之歌如果想要向世人詳細講述此次魔王事件的話,那就必定要把伊戈的事情完完全全講清楚。這毫無疑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人魚之歌的愚蠢和對于人類的所謂的“背叛”。
那些將來被魔王所害的人如果無力去找魔王索取血債的話,那會不會把所有的問題全都歸結于愛麗兒的身上?
人類的愚蠢…
既然身為人類的愛麗兒都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過錯,那么其他的人類又為什么不會犯下同樣愚蠢的責難呢?
想來想去,眾人唯一能夠得到的也就只有一聲嘆息。只希望,自家會長能夠調整好精神,從這場悲慘的失敗中振作起來吧…
可也就在眾人感嘆的時候,不知不覺,一個小小的水霧球以及花妖精薔薇卻是分別從隊伍的后方飄了過來。
在眾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分別從元素車的車窗縫隙中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