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恒沉默,看著冷月舞痛苦憤恨的模樣,他不禁有些心疼。
伸出手,在少女香肩上輕拍了拍,蘇恒微微一嘆,“月舞,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們是否想過,這件事還存有諸多疑點,很多事根本無法解釋,也許是你們弄錯了、誤會了慕師兄也說不定。”
“輕霜姐姐親眼所見,這難道還會是假的嗎?”冷月舞抬頭看他。蘇恒百般維護慕云楓,似是讓她有些生氣了。
蘇恒也不避諱她的目光,四目對視,片刻后,終是冷月舞率先別過臉去。
“月舞,我問你,如果拋開這件事不談,你覺得慕師兄是個什么樣的人?”
冷月舞一陣沉默,半晌才道:“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前,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很好的人,也很贊同輕霜姐姐跟他結為道侶,覺得他值得輕霜姐姐托付終生…”
“說實話,如果不是輕霜姐姐親眼看到那一幕,就是打死我們我們也不會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蘇恒搖搖頭,“月舞,還記得在末日墳場時,你我深陷白骨沙漠,我對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你對我說過的一句話?”冷月舞一愣,秀眉微蹙,細細思索了一番,眼神突然一凝,低聲道:“眼睛,是用來看東西的。但真假,卻需要用心去分析。你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少女揚起俏臉,“是這句話嗎?”
蘇恒心頭一暖,“原來你還記得。”
“你對我說過的話,我又怎么會忘記呢?”冷月舞凄然一笑,“臭家伙兒,這句話,我始終記在心上。不過這一次,你真的想錯了。”
蘇恒心頭一跳,“為什么這么說?”
冷月舞看著他,“我知道,你在想有可能是別人以脫胎換骨術之類的法術假冒慕云楓,并模擬他的氣息行兇,還讓輕霜姐姐目睹了那一幕,從而達到栽贓陷害的目的。對嗎?”
蘇恒點頭默認。
“可是,就算樣貌和氣息都做得了假,但他一身神秘莫測的命運之力又有誰能模仿得了呢?”
“你是說,殺害清風前輩的人展現出了命運之力?”蘇恒心中驟然一凜,心臟都跳快了幾分。
冷月舞嘆道:“在那之前,我和輕霜姐姐也是那么的信任他,如果沒有十足的證據,又豈會妄下決斷?”
“命運一詞,玄之又玄,神妙難測,可謂是天地間最難參悟的法理之一,遠在時空法則之上。即便是一 一位不滅金仙,對命運玄機奧理的參悟也很可能只是皮毛,遠未及真理。而這世上,卻有一個人例外,他是唯一一個生來就執掌命運之力,天賦命運之術,可化命運為己用的人!”
“這個人,就是神族的命運之子!”
“命運之子向來都是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難得一見。慕云楓執掌命運之力,曾被疑為新一代的命運之子,但每個見過他的大神通者,最終卻都否認了這個猜測。按他們的話來說,雖然不知道慕云楓為何能駕馭命運的力量,但他絕非命運之子。”
“可即便如此,相信在這世上,同輩之中,也無人能在‘命運’一道取得與之比肩的造詣。除非…除非是真正的命運之子出世!”冷月舞斷然道:“難不成說,是真正的 命運之子出世,且來到了影殺族,以某種秘術改頭換面,并偽造別人的氣息,再施展出命運之力的手段用以嫁禍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
說到這兒,冷月舞自己都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是那么的酸澀。
蘇恒默不作聲,片刻后,問道:“你們是否想過,以慕師兄的境界,真的具備殺死一位天仙的能力?”
冷月舞搖搖頭,“命運之力詭異莫測,難以為人所理解,加之父親對慕云楓根本沒有防備,倘若慕云楓精心算計,有心算無心下,未嘗沒有成功的可能。就像在他來影殺族前,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有人能在一個月內從元仙巔峰飛升至半步人仙境?不是么?”
蘇恒眉頭大皺,“你們就真這么認定,這件事必是慕師兄所為了?”
這下冷月舞終于不再一口咬定了,思忖了許久,才給了一個答案,“十有八九。”
“十有八九?”蘇恒眸光一閃,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你們心里是否也有某些無法解開的疑惑?還有,我想知道‘慕師兄’殺害清風前輩后,他又做了什么。”
“臭家伙兒,真是什么都瞞不住你。”冷月舞斟酌著道:“事情發生的時候,確實有兩件事,讓我們一直都想不明白。”
“其中一個,是他殺害清風前輩的動機吧?”
“是。”對于蘇恒能猜出這一點,冷月舞沒有絲毫的意外。
“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另一個就是,慕云楓在輕霜姐姐的眼皮子底下殺害父親后,明明第一時間就跑掉了。可當輕霜姐姐情緒崩潰地四處尋他時,他居然像個沒事人似的悠然待在住所里,看到輕霜姐姐的樣子 子,似乎還分外驚訝。而且,當輕霜姐姐質問他時,他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樣,并一口咬定那不是自己做的,他是被人算計了。”
蘇恒突然插了一句,“那時候,你信他嗎?”
冷月舞猶豫了,吞吞吐吐老半天,嘆道:“事情剛發生,我也很難接受,但鐵證如山…族內長老說,那不過是慕云楓惡行敗露、一時間無法逃出影殺族故而臨時想出來的計策而已,那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
“輕霜姐呢?她又是什么態度?”
“輕霜姐姐又能怎么樣呢?一邊雖是深愛之人,但另一邊卻是被殺死的生父!只要她為慕云楓說一句話,族內某些有心人就會扣下一頂‘大不孝’的帽子來,她今后又有何面目見人?況且,她是親眼見到慕云楓行兇的,單是自己的良心都不允許她這么做。”
蘇恒深吸了口氣,眼瞼微垂,他能想象得出來,那時候的冷輕霜,該是多么的痛苦。
“后來呢?”
“后來,在族內要將慕云楓帶走、欲擇日將其壓上凌天宗問罪時,輕霜姐姐卻堅決要把慕云楓留在她那兒一晚,她要慕云楓在父親的靈位前懺悔。為此,輕霜姐姐憤怒之下,還不惜以下犯上,拂了一位長老的臉面。若非父親新殤,族內不好懲戒她,恐怕那位長老當場就要翻臉。”
“最后,在輕霜姐姐的強硬態度下,族內終于同意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族內在輕霜姐姐的住所旁布下人手時刻監視,防止她一時沖動將慕云楓給放了。雖然不認為慕云楓能逃出戒備森嚴的影殺族,卻也不得不多防 一手。”
“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輕霜姐姐和慕云楓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當第二天族內去提人時,慕云楓卻不見了!”說到這兒,冷月舞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震撼之色,“慕云楓,竟以通天的手段躲過監視者,逃出了影殺族!要知道,那群監視者中,可是有天仙高手!而影殺族的防衛,更絕非一個玄仙能自由出入的。可他就是做到了!”
“為此,族內高層震怒,下令將輕霜姐姐關進冰牢。一面派人出去捉拿慕云楓,一面封鎖消息,不許族內任何人提及那個名字或談論此事,一切,都等捉回慕云楓后再行計較。只是最后,慕云楓還是逃走了。曾有人在影殺族兩千里外見過慕云楓最后一次,他似是被一個女子帶走了。”
“一個女子?”蘇恒心中微動,“會是紫幽若么?”
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何當初小胖子前往影殺族,
,卻打聽不到慕云楓這個人,多半就是因為被影殺族封鎖了消息。
“慕云楓是跑了,卻苦了輕霜姐姐。一身修為被封,幾與凡人無異,被囚于冰牢之中,終日要忍受冰川極寒之苦、冷風刮骨之痛。如此酷罰,又豈是一個弱女子能承受得了的?輕霜姐姐…她好苦啊!”
姐妹情深,說到這兒,冷月舞已是淚眼婆娑,一向堅強倔強、甚至與少年重逢時也沒有真正哭出來的她,在這一刻,終是落淚了。絕色的容顏梨花帶雨,低低的啜泣聲讓蘇恒的心都在跟著抽動。
“月舞…”蘇恒不禁伸出手,為她擦拭臉上的淚花。
少女小嘴一癟,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樣,歪頭靠在少年肩膀上,“我曾偷偷跑去看望了輕霜姐姐一次,輕霜姐姐病殃殃的,哪里還有半點以前的樣子。臭家伙兒,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有多心痛,可我卻無力改變這一切,我好恨,我恨自己無能,不能將輕霜姐姐救出來。我…嗚嗚嗚…”
聽著少女低低的嗚咽聲,感受著那副嬌軀的顫抖,蘇恒心都碎了。到現在,他才真正知道,分別的這些日子,冷月舞究竟承受了多少苦與痛。
她,比自己更累!
少年心中涌出無限的憐惜,輕撫少女螓首的手突然一頓,微微一嘆,第二次攬少女入懷。
雖然知道這么做會讓兩人的情絲更加糾纏不清,但他卻顧不了這么多了。蘇恒很清楚,突生此變,他已經成了冷月舞唯一的依靠,如果在這種時候都不能給對方以安慰,那她真是一無所有了。
“臭家伙兒,我現在只有一個人了,這次來到永恒之界,你可不要趕我走啊。”少女的低語猶自繚繞在耳,蘇恒心中一痛,原來,她先前所言竟是真的。
感受到少年的深切情意,冷月舞心頭一暖,冰冷的心也漸漸化開。她逐漸停止了啜泣,“我問輕霜姐姐,問她為什么要那么做。輕霜姐姐卻告訴我,她是在給慕云楓一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
“原來,那天晚上慕云楓堅決否認那件事是他所為。輕霜姐姐很清楚他被長老們帶走會有什么后果,一時心軟,便解開了他的封印,讓他離開。臨走前,慕云楓承諾,他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兇手證明自己的清白,為自己洗刷冤屈,他一定會回來接她的。”
“那一晚,他走了,她哭了。黑暗過后,黎明破曉,所有的一切,卻都要一個柔弱的女子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