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璣子渾然不懼,面帶微笑,似是成竹在胸。
半晌,蘇恒率先開口,“你知道會有人來?”
天璣子不答,而是神秘一笑,輕聲念道:“鴻蒙初辟起,造化有玄機;道分三千路,陰陽有兩極。茫茫滄海世,巍巍大羅天;乾坤奇妙理,盡釋一卦中…”
恍若蘊含天地至理、乾坤大秘的一首曲子于天璣子口中吟誦著,蘇恒心中微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了,當初天凰神界天璣子對陣靈幻時,他就曾聽到過一次。
曲誦聲戛然而止,天璣子嗟嘆道:“占卜占卜,何為占卜?占天,卜地,算人。若不能未卜先知,又如何叫占卜術?豈敢稱占卜師?”
“占卜之妙者,能窺天機,識天理,借天力,求天運,如神超脫在外,不畏浮云遮望眼,笑看蒼生,又怎會受機關算計?”天璣子朝蘇恒淡淡一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你的命運一片虛無,你的未來一片混沌,我道行尚淺,無法算出你是誰,卻可以算出它的。”
天璣子伸手向前一點,虛空中水汽凝結,化出一面水鏡,鏡中顯化出一只兇猿,正是與天璣子大戰的那頭。
鏡中畫面里,兇猿懶散地吊在一棵大樹上打盹,突然間,它猛地警覺,面目變得猙獰,發出一聲暴戾的咆哮,自樹上高高躍起,飛速朝一個方向跳去。
在它棲息的山谷里,它恰好看到自己藏在洞中的猴兒酒被人盜走的一幕。兇猿目眥欲裂,大吼一聲撲了上去,奈何盜賊速度太快,竟讓兇猿撲了個空。
盜賊遁出谷口,回頭看了兇猿一眼,對它挑釁一笑,接著便不見了蹤影。
兇猿暴跳如雷,氣得上躥下跳,將盜賊的氣息和容貌牢牢記在心里,咆哮著追了出去。可不知為何,鏡子里卻顯現不出盜賊的容貌,但蘇恒和天璣子心里都清楚,那副面孔正是天璣子的!
鏡中的畫面范圍快速放大,盜賊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而兇猿也變成了其中一個小小的黑點。與此同時,畫面再次鎖定與黑點相隔上百里的另一個人,視野拉近,那人正是真正的天璣子。
畫面至此,鏡面水波一陣蕩漾,水鏡重新化作漫天水汽散開。
蘇恒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到最后,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驚異。
“占卜之術,能算未來之勢,亦能顯過去之像。你這禍水東引之計,焉能瞞得過我?”天璣子神色如常。
水鏡中的畫面,正是蘇恒盜取猴兒酒的一幕,只不過是以兇猿的視角呈現出來的。
啪!啪!啪!
蘇恒拊掌贊嘆,“好一個占卜術,好一個‘能顯過去之像’,佩服!我費盡心力布局,卻敵不過一個卦象,現在如此,四象誅仙陣中又是如此,天璣子,倒是我小看你了。”
“原來,以前的我還不被你放在眼里啊。”天璣子自嘲一笑。
蘇恒不答,而是看向一處虛空,陡然喝道:“出來吧!”
出來吧…出來吧…來吧…吧…
強烈的音波橫掃而出,如水波呈同心圓向四周擴散,聲音中蘊蘊含的元磁 真力將虛空震得顫抖,砰的一聲爆響,一道黑影破碎虛空而出。
兇猿惡狠狠地盯著蘇恒,眼中兇光畢露,殺意沸騰。原來,它自始至終都沒有走,而且還安然無恙,并不像先前看到的那般遍體鱗傷。
天璣子和兇猿聯手演了一場戲!
天璣子瞳孔一縮,旋即又恢復平常,淡淡道:“佩服。”
蘇恒哼道:“你既然能顯過去之像,明了因果,又怎么會背下這口黑鍋?明知有人在暗中算計,眼見現身之人是我,卻又如此鎮定…若是身旁無人,單憑你一個天璣子,未必有這種膽量。”
“謀他人之所謀,將計就計,這回是你贏了。”蘇恒坦然道,但依然強勢,“不過僅憑你二位,恐怕還改寫不了結局。”
天璣子不語,兇猿卻是口吐人言,聲色俱厲地喝道:“小賊,還我猴兒酒!”
蘇恒撇嘴,義正言辭地道:“小爺憑本事偷來的美酒,憑什么還給你?”
兇猿鼻子都氣歪了,眼中厲色急閃,嗷嘮一嗓子,小山似的身軀悍然沖撞過來。簸箕大的手掌宛如天神之手,涵蓋八方,金剛巨力蘊于掌指中,砰地拍碎虛空,朝蘇恒扇來。
蘇恒不動,肩頭的小獸則是竄了出去,一聲恍如來自遠古的蒼勁咆哮響起,它的頭頂出現了一道頂天立地的龐大身影,巨影雖然模糊,氣勢卻是如淵如獄。
兇猿嚇了一跳,狡詐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驚懼,他感覺到自己的血脈在被壓制,那是來自上位者的威嚴!
眼前這頭小獸,血脈竟遠高于自己!
兇猿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且它的境界還高過小獸兩個小臺階,當下強行鎮住心中的不安,對眼前這頭幼小的上位者發起挑戰。
小獸抖擻威風,大踏步向前,兩者瞬間戰作一團,天隕之力對決金剛巨力。
蘇恒毫不擔心那邊的戰況,他看著天璣子,淡淡道:“你能顯過去料未來,又能占天卜地算人,不知可曾算過今日禍福?”
天璣子點頭,“算過。”
“如何?”
“無驚無險,安然無恙。”
“哦?”蘇恒面露奇色,不待他繼續發問,天璣子又道:“我也為道友算過一卦,不知閣下可有興趣聽上一聽?”
瞧見天璣子煞有其事的模樣,蘇恒真正驚訝了,“洗耳恭聽。”
天璣子搖搖頭,略顯惋惜地道:“禍不單行,九死一生。”
蘇恒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說我禍不單行,九死一生?哈哈哈!天璣子,你可真敢說。”
少年笑容稍斂,冷笑道:“先前還說我的命運一片虛無,我的未來一片混沌,不知你這回又是怎么給我算的卦?”
“我是算不了你,但我能算我自己。”天璣子微笑道:“我料定自己必能進入八月十五決勝之戰,你阻擋不了我,這說明了什么?”
蘇恒面無表情,“我若尚在,定不允許。”
“正是如此。”天璣子道:“所以我料定你此番必是九死一生。
是么?”蘇恒雙手緩緩抬起,隨著他的動作,周圍的虛空一陣顫亂,土黃色的高大天碑漸漸顯現,“我看此卦,你是算錯了。”
“未必。”天璣子漠視天碑空間逐漸成形,竟然不為所動,他搖搖頭,傲然道:“出招吧。”
蘇恒劍眉微蹙,到現在他心里也開始犯嘀咕了,但他不可能就此收手,不管天璣子是真有把握,還是在裝腔作勢,他都要試上一試。
“十方世界術,封!”
蘇恒大喝,雙手朝前虛按,四十面天碑陡然降下,就要將天璣子困在其中。
然而,就在這時,蘇恒察覺到了什么,臉色陡然一變。
刺耳的破空聲傳來,在天碑空間徹底形成的前一刻,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大爪子突然探了進來,隨后又探進一只。兩只爪子分別往兩邊扒拉,一下子打斷了天碑空間的形成。
“磐磐…”
磐磐之音再起,蘇恒心里一沉。
鳴蛇高飛九天,四翼齊動,唰地劈下數十道雷霆,雷霆化海,將天碑淹沒。
天碑轟然炸開,天璣子毫發無損地走了出來。
“退!”
蘇恒當機立斷,對小獸傳音。
小獸當即不再戀戰,與兇猿硬撼了一記,雙雙后退,而它則借著這后退的勢頭回到蘇恒身邊。
他終于明白,原來這就是天璣子的后手,他說服了鳴蛇和黑虎,還引來了尹天行與面具男子,怪不得會有恃無恐。
他先前說的話,是在拖時間!
“磐磐,該死的人族修士,竟敢盜走我的孩子,還栽贓誣陷,借刀殺人,真是可惡至極,快快將我的孩子還給我!”鳴蛇發出憤怒的嘶吼。
“給你了,我們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嗎?”蘇恒反問。
“一筆勾銷?放屁!”鳴蛇怒斥,“你們盜走我的孩子,即使將你們碎尸萬段,也難消我心頭之恨,我定要將你們挫骨揚灰,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那你還說個屁啊!”蘇恒心中無語,反唇相譏,“不過在你將我們碎尸萬段前,你的孩子已經先死無葬身之地了。”
“什么?!”鳴蛇勃然大怒,“你們對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小獸屁顛屁顛地上前,向鳴蛇指了指自己的大肚子,隨后砸吧砸吧嘴,似是在回味那種味道。
鳴蛇氣得險些背過氣去。
“你…你們…”它的聲音都在顫抖。
尹天行與面具男子也來到此地,他們的模樣有些狼狽,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蘇恒瞥了尹天行一眼,輕笑道:“你這會兒不是應該說上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又又又又又見面了’?對了,幾個‘又’來著?”
尹天行皮笑肉不笑,“蘇恒,這回你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要自食其果了。”
“吼!”黑虎一聲咆哮,“別說廢話了,干就完了!”
黑虎干脆無比,一聲吼叫后,猛撲而來。在它上方,畢方亦隨之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