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縉河站在巨鰲的背上,臉色死去一樣蒼白,他在抬首看著高空的搏斗,蕭千夜從他眼前消失的那一瞬間,耀眼的光芒貫穿他的身體掠向天空,一手接住墜落的女子,一手揮劍擊退緊逼的凰鳥,真是讓人瞠目結舌的救援,讓他不僅沒有辦法阻攔,甚至險些被搗碎心臟直接斃命,他是該慶幸,蕭千夜不僅有傷在身,而且在法術方面始終差強人意,最重要的是古塵不在他手上,帝仲也一直沒有露面。
縉河默默給自己止血,凰鳥的動力源不穩定,一旦被拖入持久戰就會對他大為不利,想到這里,他翻身取出赤璋丟的那塊玉用力握在手中,低喝:“回來,回來接我。”
他的聲音在凰鳥腹艙中蕩起,燕尋一邊檢查著機械的狀態,一邊借用雷光珠引出紫電迷惑對手的視線,巨大的機械從萬丈高沖直勾勾的俯沖下來,又在即將撞到山市的剎那間精準的停了下來,縉河大跳掠入其中,燕尋面色一沉,發現他的胸膛上有一大片濕潤的血,將半個身體染成刺目的紅,這樣的傷勢換成普通人足以斃命,但是在辛摩身上卻刺激著好戰的神經越顯興奮。
“傷口…不要緊嗎?”燕尋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縉河隨意的笑著,他甚至沒有處理傷口,走到鳥首處從琉璃眼珠中望過去,“沒想到你真的能擊落她,看來這架機械還是有點厲害的,你吸食了那么多的冥魂,應該知道帝都天域城在哪個方向吧?動力源不穩定,現在我們只能速戰速決。”
燕尋閉目,無數陌生的記憶在腦中浮現,回答:“摻入龍血珠后,凰鳥的動力源足以支撐三個月的飛行,但是帝都城有皇帝的日冕之劍守護,硬闖會有風險。”
縉河托腮想了想,接道:“沒有風神,三個月之后它就會掉下來,我也沒有第二顆真龍留下的龍血珠,到了那個時候,凰鳥依然是一架只能飛三天的玩物,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帝都城沒有飛禽部隊,他們要調派人手支援肯定沒有我們飛的快,就算有風險也必須一試。”
燕尋看著縉河眼底的瘋狂,自然清楚辛摩一族不死不休的本性,反正已是退無可退,他想都沒想就點了頭:“也好,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毀了這座骯臟的山市,你左邊的暗閣里有一柄劍,是用當初那只鳳凰的遺骨鍛造而成,你要幫我逼退那個人,我才有機會突圍去帝都。”
“哦?”縉河好奇的按照他的話抽出長劍,像模像樣的在手里揮了揮,“辛摩一貫不喜歡用武器,呵呵,不過蕭閣主手上那柄劍有些特殊,我也得用點特殊的武器才能對付他。”
他繼續扭頭望向外面,蕭千夜也在這一刻落地,云瀟從他懷中探出頭,不過短短片刻的時間,剛才還富麗堂皇的山市一片狼藉,受傷的巨鰲暴躁的朝著空寂圣地狂奔而去,高大的古樹林完全無法阻攔發瘋的猛獸,而越來越多的魔物被動靜吸引不嫌事大的圍觀過來,那些古怪的東西在頭頂呼嘯盤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他的目光早已無暇顧及其它,一刻也不敢從機械凰鳥上挪開,太快了,這么大的體型居然能有如此如光似電的神速,并且能在沖刺下來的剎那間豁然停住!
下一秒,縉河又從腹艙中走了出來,這一次他的手中罕見的提了一柄白森森的長劍,大跳到鳥首上對兩人咧嘴微笑。
“千夜…”云瀟倒抽一口寒氣,隱隱感到那柄劍讓她全身情不自禁的毛骨悚然,仿佛有什么極為恐懼的氣息一點點順著風飄過來,讓她劇烈的打了個哆嗦,驚呼,“鳳骨…那是鳳骨鍛造的劍啊!”
“嘖…”蕭千夜心煩的咋舌,不等對方主動出手就立刻追了過去,一架凰鳥就已經夠棘手了,這種東西竟然被辛摩搶先一步得了手!
凰鳥平地飛起,在原地卷起龍卷風逼退蕭千夜,它神奇的在空中直接翻轉,本來站立在鳥首上的縉河也以倒立的仿佛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側,骨劍朝著要害毫不猶豫的刺出,他揮劍格擋,風雪紅梅一收一擊之下將縉河強行逼退,凰鳥的羽翼下再次迸射出無形的風刃,他點足大跳不得不一退再退,眼睜睜看著它再一次高高飛起,挑釁般的漂浮在頭頂。
云瀟擔心的戳了戳他,小聲提醒:“風刃已經填補完了,越靠近就會越危險,而且那個辛摩雖然不怎么會用劍,但鳳骨的力量很強,不能硬抗的。”
“嗯。”他心神不寧的點頭,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分了心,眼里的光竟然也有幾分莫名的游離——不一樣,雖然阿瀟說了那柄白森森的劍是鳳凰的遺骨,但和她身上的那種帶著神界天火之力的骨骼根本沒有可比性,難怪煌焰一直盯著她不放,她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徹底消除死灰復燃之力的人,也是唯一…能成為另一柄赤麟劍的人!
“麻煩。”蕭千夜用力咬牙蹦出兩個字,云瀟還以為他是在說眼前的事,用翅膀抱著腦袋抓狂的說道,“是挺麻煩的,它的速度太快了,全身上下又沾染著龍血,我如果不能恢復原身,靠你那點不熟練的光化之術很難追得上它,哎呀煩死了,劍術學的那么好,為什么法術就是學不會呢?這次回去我非要好好逮著你每天練習法術才行了!”
蕭千夜回過神來,機械凰鳥在燕尋的操控下打開羽翼張弓引箭,仿佛是對這個生活了五年的黑市充滿了憎惡,這一次所有的炮口暗箭都對準了那些孤立無援正在倉皇逃跑的商戶和客人,冷冷的尖端閃著寒芒,瞬間帶著毒液的箭如雨落下,火炮的炸響緊隨其后,當驚慌的人們還來不及看清半空中的龐然大物究竟是什么東西的時候,鳥口咕嚕嚕的吐出幾十枚小型魚雷,朝著山市的各個方向砸了過去,烈火灼燒著建筑,而灌入的湖水則沖入了街市,毒液融在水中,混在煙里,一片混亂。
“啊…是剛才的老板娘!”云瀟一聲低呼,本能的從他懷中跳出來飛向一處廢墟,甜品鋪的老板娘被倒塌的柱子壓住了雙腿,此刻嗆了幾口水,又被炮彈的殘片炸得滿身是傷,云瀟慌忙恢復人形幫她推開柱子拉到一旁,她的臉色一片慘白,汗水淚水和湖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視線,一開口就吐出血沫,只能死死抓著云瀟的手腕呼吸一聲比一聲輕微。
“阿瀟!”蕭千夜追了過去,空中的凰鳥也跟著他動了起來,腹艙內的燕尋發現了垂死的老板娘,剛才還憤怒如火的內心忽然被一盆涼水澆的透心涼,他的雙眉微微蹙起,神色頗為復雜的止住了所有的動作,巨型機械垂直停在幾人的頭頂,短暫的沉默中壓抑了五年的哀傷和心酸,淡淡開口:“曼姨…曼姨是這山市里對我最好的人了,不僅給我做最愛的紅豆棗泥糕,還親手給我做過衣服,您對我好,難道也是文老板的授意?”
氣若游絲的老板娘呆呆抬眼,連續吞回了幾口血才艱難的發出聲音:“阿尋…是你嗎,阿尋?”
燕尋低著頭,似笑非笑,微微帶著諷刺:“曼姨曾讓我注意身體,不要總是和冰冷的機械打交道,您肯定一早就知道真相,在幫著師父和文老板將我改造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吧?”
“阿尋…”老板娘愣愣喊著他,不敢相信他的聲音是從眼前那架龐然大物的口中吐出,只聽啪的一聲,凰鳥的尾羽忽然舒展散開,那是一種讓人瞬間目眩神迷的五彩斑斕,燕尋歪著頭,根本不想再聽任何的解釋,那樣失望的表情在臉上一覽無遺,搖了搖頭,“曼姨家的紅豆棗泥糕真好吃,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話音剛落,尾羽如利箭朝著老板娘的胸口刺來,隨后是燕尋的大笑響徹山市:“你們都在騙我!我的身體停止生長,是因為你們用毒藥改造了血肉骨骼,那么堅硬如鐵的東西怎么可能正常成長!那么多死去的冥魂幽靈一般每時每刻纏繞著我,每一個都在向我哭訴他們墜落死亡的劇痛,都怪你們!我那么相信你們,喊師父、喊先生、喊曼姨!可是你們、你們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我…沒有!”曼姨吐著血水堅定的否認,即便她看不到腹艙內正在控制凰鳥尾翼的燕尋即將要給自己最致命的一擊,還是認真的用最后的力氣解釋,“阿尋,我沒有害你!”
燕尋什么也聽不見,憎惡的怒火燒灼著雙眼,眼見著尾羽就要貫穿胸膛,云瀟毫不猶豫的抱起老板娘從廢墟里滾向一旁,尾羽“唰”的一下靈敏的轉動著方向,又被蕭千夜以長劍挑開,一時怒火攻心,燕尋怒斥一聲再次打開風刃,狂風貼著一片狼藉的山市橫掃而過,將道路兩側的搖錢樹連根拔起,無數銅幣被卷了起來,這時候縉河也順勢出手再下一劍助力,銅幣在空中詭異的停頓了數秒,然后齊齊轉了角度朝幾人炮彈般砸來!
“別管我了…”老板娘拖著被壓斷的腿,感激的看了一眼抱住她的女子,無奈的笑了笑,她推走云瀟,無力的躺在地上看著那架殺意凜然的大機械,只是淡淡的說道,“姑娘快走吧。”
沒等云瀟回答,她被蕭千夜一把抱入懷中飛速位移到了百米之外,爆炸聲響徹整座山市,她剛才站立的地方瞬間被炸出一個血洞,巨鰲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一頭撞上了前方的高山。
煙霧散去之后,滿地皆是殘肢碎渣,繁華一時的山市徹底覆滅,蜃樓倒塌,集市被淹,外圍伺機而動的魔物被血腥味吸引徹底失控的飛了進來,它們貪婪的啃食著尸體,發出令人不適的嬉笑聲,云瀟捂著嘴干嘔,臉色幡然雪白如死,感覺胸肺一陣陣的疼。
“蕭閣主。”縉河揚眉笑著,抬手指向遠方,“風神就在您大哥的手里吧?哈哈,那我們帝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