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還在灼燒著云焰身體,崔修明看著眼前這個黑漆漆的教王,恐懼讓他全身緊繃無法發出一點聲音——到底怎么了?圣火之力庇佑著圣教,給予了他們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外面那六千圣奴更是堅如磐石的死士,五百年如一日讓所有不服從的聲音灰飛煙滅,可是這個女人,這個和“神女”幾乎一模一樣的陌生女人,她竟然只是抬抬手就讓所有圣奴恭敬的停止了進攻的動作,在她面前謙順的跪地等候,無論他怎么撕心裂肺的緊握圣戒試圖讓死士們恢復忠誠,他們都無動無衷的靜靜跪著,直到皮膚被指甲刮出鮮血也沒有回應他的命令!
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之前他在廣場上以區區三名圣子之軀喚醒一千圣奴也是受到她的影響?
最讓他感到驚恐的還是教王的狀態,他已經快要被燒死了,黑炭般的臉上竟然清楚的掛著微笑,完全沒有平日里那種高高在上又神秘莫測的氣息,而是透出虔誠和愛慕,任憑自己的皮膚在灼燒下一層層剝落,那樣清澈單純的眼神,像一個渴望得到認同的孩子,那真的是這么多年故弄玄虛,將一切玩弄于掌心的教王?
他不信教,但他從來不否認教王的能力,出神入化的空間轉移,匪夷所思的絕對命令,還有憑空而出殺人于無形的風刃!為什么會敗,神女身邊的男人又到底是什么來頭?
“不…教王大人!您快清醒過來,她不是您的神女,她只是、只是…”崔修明絕望的朝云焰伸出手,說了一半的話又被自己咽了回去,只是什么?不僅長相一模一樣,還可以完美的壓制著圣火的力量,甚至這種危險的火焰從她的手下縈繞而出,帶上了前所未有的溫暖,讓人有如春風拂面放下內心的聒噪,他無法否認,這才是圣教對外宣揚的圣火啊!
云焰充耳不聞,抬著頭安靜的看向云瀟,問道:“你會原諒我嗎?”
云瀟也在目光復雜的看著他,他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即使得到火種的相助從瀕死中重獲新生,普通人的身體也無法承擔這股強悍的熾熱,他既然在圣奴身上多番嘗試,那他就應該清楚這么做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為了能殺死蕭千夜,除掉他幻想里這個花言巧語欺騙了她的男人,他竟然義無反顧的燃燒了自己,只為了將大羅天宮內獨屬上天界的神力逼出,還好…還好千夜能應付上天界的神力,若非如此,他豈不是要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原諒?她怎么可能原諒一個發動戰爭,讓生靈涂炭半世紀的人?又怎么可能原諒一個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傷害千夜的男人?
可是面對這么真摯的瞳孔,她竟然無聲更咽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識的伸手輕輕的撫摸已經炭黑的臉頰,火焰在她的指尖輕輕飛舞,帶著枯木逢春的神奇力量一點點讓云焰的容貌恢復如初,緊接著纏繞在他身上的火光慢慢匯聚,順著云瀟的手指回歸本體,散落在外數萬年的火焰讓她的內心劇烈的顫抖起來,無數模糊凌亂的記憶碎片涌入腦中——虛空之門開啟之后,火種在穿越境界的瞬間被強大的阻力撕扯,在墜落到熒惑島之前,在高空散落出一場盛大的火色流星雨,而這其中有一抹火光意外融入了女媧的補天石中,得以長久的保存下來。
時光荏苒,封印著火種的補天石周周轉轉被縱橫流島的山海集發現,雖無法判斷這股力量到底源自何方,但精明的商人知道這塊石頭定是無價之寶,幾番明爭暗搶之后,補天石幾度易手,終于在一次交易中意外失竊,重傷的盜竊者被隨之而來的殺手逼入絕境,抱著玉石俱焚的狠毒,他將火藥綁在身上抱著追殺者同歸于盡!巨大的爆炸將補天石震出,掉落在瀕死少年的眼前。
那是一個惡疾纏身卻有著清澈眼睛的少年,倒在泥濘的大雨中看著眼前那個熠熠生輝的石頭,在許多流島的傳說里,人死后要帶一些值錢的陪葬品上路,一方面能讓引路的冥差通融照顧,一方面也是為了讓自己的來生能稍微好過一點,他這一生太苦太苦了,就算是死也沒有任何值得帶進棺材里的東西陪葬,既然這么巧掉到他的面前,那一定是上天垂簾送給他的寶貝。
一場陰差陽錯,攪動了五百年的風云莫測。
云瀟閉目長嘆,在收回火焰之后,五百年的時間會讓普通人的身體迅速衰老死亡,她微微笑起,終于開口回道:“我無法原諒你的所作所為,但你是我救的,任何過錯我都責無旁貸,我要收回散落的火焰,解散圣教,也要讓當年的奸詐小人和如今通敵叛國的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云焰愣愣聽著,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后,崔修明忽然痛苦的哀嚎起來,只見他手里的圣戒泛出微紅,然后一點點熄滅消失,失去火焰的力量,他的皮膚豁然出現了皺紋,再也無法保持二十多年的模樣很快就恢復了真容,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絕望的癱軟下去,看著光潔的地磚反射出一張老人的臉,驚恐和不甘讓他絕望的撲過去抓住教王的肩膀,哆嗦的哀求:“不要,不要啊!教王大人,您快醒醒,救救我,救救我!”
云焰推開哭喊個不停的崔修明,自己反倒的不言不語一派安寧——就算五百年大夢一場空,這或許也已是他最好的結局。
幾分鐘之后云焰和六千圣奴先后化為灰燼,云瀟將崔修明直接綁起來封住了聲音,整個大羅天宮恢復寧靜,她輕握著手心自言自語的喃喃:“教王是依靠補天石中火焰的力量才能控制圣奴,他的分壇教主也是依賴這種力量獲得了倍數于常人的生命,現在補天石被我毀去,他分散出去的火焰也會很快消失,但是他之前提過的那個哈金斯已經帶著轉生露了京城,就算圣童死了,迷藥也會落入接引人的手里,看了我們還得…”
話音未落她就看見蕭千夜扶著墻一頭冷汗的坐了下去,蒼白的臉龐上唰的閃爍起一抹不易察覺的黑焰,他胸口的傷早就將衣襟染成一片通紅,是看到一切塵埃落定才終于松了口氣,精神一旦松懈,身體立馬就感到了泰山壓頂般的沉重負擔,迫使他不得不坐下來稍作調息。
“千夜!”云瀟立刻沖過去檢查他的傷,雖說不是很激烈的廝殺,但對他這樣千瘡百孔的身體還是太勉強了,肉眼可見的那道劍傷正在噗噗往外冒血,而肉眼看不見的五臟六腑更是撕裂一般讓他額頭不斷滲出冷汗,云瀟擔心的緊握著他冰涼的手,好一會他劇烈的咳嗽起來,讓胸肺間的積郁的那口氣散去之后,臉色稍稍恢復了一些,無力的笑了笑安慰道,“沒事,一會就好了…”
“這叫沒事,那什么才叫有事?”云瀟紅著眼罵了一句,小心的揭開血淋淋的衣服幫著擦拭傷口,嘀咕起來,“等這次事情了結回了家,我非得把你手腳全綁起來,再請幾個傭人日夜輪班盯著你,你要是敢下床亂動,我直接打斷你的腿算了!反正你這樣的身體,骨折總比傷著內臟強。”
蕭千夜尷尬的抿抿嘴,忽然反應過來什么,愣愣接話:“回家?”
“嗯,回家。”她漫不經心的接話,幫他把傷口上反復灼燒的火焰壓制回去,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勾起微笑回道,“你總不能每次都是一聲不吭的就走了,大哥會擔心你的嘛!而且你身為三閣之一的軍閣主,莫名其妙失蹤多不負責任,好好工作才能賺錢養我呀,我花錢可是很兇的,你要再這么不務正業丟了飯碗,我們就得流落街頭了。”
“阿瀟,我…”蕭千夜輕握著她的手,神色有些黯淡,“我不想回去了,我只想陪著你到處走走,我從來沒有好好陪過你,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但是飛垣已經慢慢好起來了,他們不需要我…”
話音未落他就被云瀟堵住了嘴,對方沖他飛速的眨著眼睛,帶著些許調皮笑道:“雖然是以上下級稱呼,但我知道軍閣的每一個人都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你從小就閑不下來,我可不想出去玩你還惦記著工作,那好掃興。”
“我…咳咳,咳咳。”他還想爭辯什么,胸口的痛讓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云瀟連忙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不知何時從自己的身體里取出了火種,熾熱的火在觸碰到傷口的剎那間產生了撕心裂肺的痛,很又快化作溫泉一般的暖流緩緩流淌過全身,他愣了一瞬,看見云瀟拍著手站起來,沖他彎腰捏了捏鼻尖,“好些了嗎?暫時帶著它吧,要不然傷口反復撕裂,會越來越嚴重的。”
他快速反應過來,臉色頓變:“拿回去!”
“不要!”云瀟毫不猶豫的拒絕,用力揮了一下拳頭,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頓的威脅,“你老實一點,要不然我現在就把你打暈了送回昆侖山。”
說完她就樂呵呵哼著小曲提起被裹住的崔修明,遠遠的用火焰聯系著桑奇身邊的火蝴蝶,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桑奇已經聯系上安西四鎮的守將了,他們連夜派兵暗中包圍了敦煌,現在教王、分壇教主都被我們俘獲,雷公默也只是甕中之鱉強弩之末罷了,你休息一會,等天亮我們就回去找他匯合吧。”
他面無表情的聽著,云瀟沖他嘿嘿一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靠著他一起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