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都是陳年舊事,云征很快就笑哈哈的擺擺手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好奇的望著云瀟問道:“姑娘也是飛垣人?”
“我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眉毛眼睛鼻子都是正宗的!”云瀟也跟著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蕭千夜,“人類單看外貌是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過他們那有很多異族,據說是數千年前飛垣還是漂浮流島的時候,受到天空靈氣的影響衍生出來的奇異種族,花鳥草木應有盡有,不僅模樣上會有些不一樣,還有些得天獨厚的特殊能力,以后要是有機會,你們可以渡海過去玩一玩。”
“飛垣就算了…”云征略一思忖,還是瞪著眼睛一直看著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問道,“姑娘是中原哪里人?”
云瀟拖著下巴想了一會,惋惜的搖頭,“那就不知道了,我娘是在戰亂中被師尊撿回去的孤兒,遇到師尊那會都已經跟著難民群漫無目的走了好多年,師尊把她帶回昆侖山的時候不過八歲的小姑娘,再往前的事情年紀太小也實在記不住了,我只知道她有記憶以來就是跟著一個老婆婆相依為命,后來婆婆病重,我娘賣了身上唯一的玉佩換了點銀子,兩人靠著這點錢撐過了六年,婆婆還是去世了。”
“玉佩!”云征陡然失聲,身體情不自禁的往前靠了靠,發覺自己失態之后才故作鎮定的咳了咳,“什么樣的玉佩?那可能是唯一能找到親人的信物,怎么可以賣了呢?”
云瀟倒是不認同他的說法,反駁:“兵荒馬亂的年代,金銀珠寶哪里比得上一斗米值錢?婆婆是我娘唯一的依靠,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家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根本沒有生活的能力,若說吃飯還能跟著難民群討點稀粥充饑,可是生了病就等于被判了死刑,沒有錢治婆婆,我娘就只能一個人流浪了,所以她瞞著婆婆偷偷跑到城里的當鋪賣了那枚玉佩,也正是靠著這筆錢兩人才撐過了最困難的時期,可惜婆婆年紀太大了,風餐露宿加上這場病,幾年后還是撒手人寰,師尊也是那時候撿到了她,把她帶回了昆侖山。”
云征呆了很久,父親曾經說過,雖然兩人是龍鳳胎,但祖父對兒子們可謂極盡的嚴苛,兩歲的男孩才站穩腳步就跟著教官每天去軍營里跌跌撞撞的學起了刀法槍術,但是他對這個小女兒又是極致的寵愛,哪怕是在死守皇城的那幾年,也會盡心盡力的給她最好的生活,只是當時的長安城到處都是反賊和魔教信徒,王府外經常有刺客試圖闖入暗殺,祖父和兒子們領兵在外,祖母只能將自己家傳的玉佩戴在了女兒身上,一邊囑托嬤嬤照顧她,一邊親自鎮守王府的安全。
這個姑娘的母親,戴著一塊玉,自小被一個相依為命的婆婆照顧…真的會有如此巧合嗎?
一時喉間更咽不知能說什么,自百年前魔教東侵以來,整整半個世紀的時間中原都被攪得烏煙瘴氣,戰亂結束之后的那十幾年,雖然天公作美四方都是風調雨順,可是這么長時間的戰火早就將一切摧毀了,城市的重建漫長而緩慢,這期間不知道有多少流離失所的百姓病死餓死,泱泱大國,像一只疲憊乏力的巨獅,只能安安靜靜的用時間來愈合沉重的創傷。
“不過我娘倒是沒后悔賣了那塊玉。”云瀟忽然咯咯的笑了,清朗明亮的眼睛如夜幕下璀璨的星星,“我娘說了,沒有賣玉得到的錢,她肯定撐不到遇見師尊就死了,若真的是素未謀面的親人留給她的信物,那也算是親人們在冥冥之中保護她,后來她劍術初成下山去找過,可是當鋪已經搬走了,她找了好幾年,四處打聽自己的身世,可惜一直沒有線索,時間久了難免讓人失落傷心,所以在她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她忽然給自己改了名字,說是要告別過去重新開始。”
蕭千夜一驚,這些事情他倒是從沒聽她們母女說起過,云瀟點點頭,回憶道:“我娘的乳名叫湫湫,婆婆去世之前撐著最后一口氣才告訴了她姓氏,所以她的本名應該是叫‘云湫’,秋水是后來改的名字。”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水碗打碎在地的聲音,是旁邊靜靜聽著幾人說話的大祭司失翻了柜架上的水碗,云湫?這不就是姐姐和她提過的名字?
大祭司呆了一瞬,趕緊背過身收拾著碎片——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溫家和云家是舊識,當年云業大將軍還在鎮守漠北的時候,溫兆欽的父親溫學海就是其麾下一員大將,兩人算是有著有過命的交情,后來云家被魔教陷害,一杯鴆酒葬送了父子六人,王府大亂,忠心耿耿的溫學海拼死殺入重圍搶出了兩歲的幼子,但龍鳳胎之一的幼妹卻根本不在家中,時間緊急,溫學海無奈之下只能孤身護送幼子返回漠北,自此云家銷聲匿跡,從史書上被一筆抹去再無蹤跡,溫學海則遠走西域,最終在敦煌安頓下來。
沒幾年溫學海病逝,或許是骨子里終究流淌著將帥之門的忠義之血,他的兒子溫兆欽從默默無聞的小兵一路高升,最終成為名震一方的敦煌大將軍,父輩的恩情在這幾十年里并沒有被遺忘,云業的幼子云波曾在西域各國舉兵入侵的困難時刻數次從漠北千里支援,而找尋失蹤的幼妹也從此成為一代人的心事,再到兩人先后成家立業,小一輩的孩子也依然保持著聯系。
姐姐嫁給溫兆欽之后曾和月氏族人說過此事,想來以云家的過往,若是小妹幸存多半也不能在中原安然度日,遠走他鄉或許是最好的出路,月氏遺民和西域各國的關系還算友好,這些年一直都在留心打聽有無類似身份、年齡的女子,難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仿佛是不敢相信這樣的相遇,大祭司瞄了一眼呆在床上一句話說不出來的云征,深吸一口氣主動問道:“云姑娘的娘親現在還好嗎?”
“我娘…我娘幾年前就去世了,因為一些過往,被南疆長生殿的蟲印害死了。”提到云秋水,云瀟的情緒明顯低沉下去,原本已經激動的坐起來的云征被她一句話澆滅了所有的情緒,呆呆張著張口雙目失焦的不知望向了哪里,去世了?原以為老天爺終于開了眼給了他們一點線索,可還沒等他確認這個人是不是父親苦尋多年的小妹,她就已經離開了人世?
眾人各自沉默的同時,蕭千夜也在緊蹙眉頭細細斟酌著這其中隱情,師尊撿到云秋水帶回昆侖山的時候,老人家已經是超過百歲的高齡隱居多年,門內一切事務更是三十年前就早早就交給了自己的大徒弟姜清,他是突然出山去了戰火紛飛的中原,再回來就帶著年幼的云秋水,修仙之人雖然長壽,但凡胎肉體終有走到盡頭的一天,師尊教了云秋水幾年之后就駕鶴西去,往后的修行則是由姜清指點,這也導致年紀輕輕的云秋水在昆侖山的輩分極高,雖然和掌門師父差了一個多甲子,卻是名正言順的師兄妹。
師尊和師父是真的不知道云秋水的身世嗎?還是明明知道,又因為什么不能言明的原因,寧可帶進墳墓里,也要守口如瓶一輩子沒有對任何人透露分毫?
漠北是中原的軍事要塞,歷朝都有兇猛的外敵虎視眈眈的企圖突破這道關卡直搗黃龍,能鎮守漠北的人一定是驍勇善戰一呼百應的大將,這樣的人如果被自己的君王懷疑,就會落得個腹背受敵的下場,再加上魔教的慫恿,平西、定南兩方軍閥的圍剿,他的后輩們一定是舉步維艱,萬幸的是漠北地域遼闊,只要能平安脫身隱姓埋名,就很難再被追捕調查到。
越想越覺得其中太多巧合不像偶然,蕭千夜默默看著身邊的云瀟,師父對云瀟也是極盡的寵愛,從小就是她惹事自己挨罵,以前他只以為是那個年紀愛笑愛撒嬌的小姑娘惹人喜愛,這才把掌門師父哄得沒辦法只能寵著她,但是今天意外聽到這些陳年舊事,再回憶起師父當年重重,似乎真的為了某種不為人知的隱情而刻意的包容她,想把全世界的溫情都給她。
一個心跳的想法忽然闖入腦中——她或許還有親人!
“千夜?千夜?”他還在發呆之際,云瀟推著他晃了好幾下,蕭千夜這才回過神來,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奇怪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云瀟皺著眉小聲埋怨,“你在想什么呢,我都喊你半天了!”
他尷尬的笑了笑,根本沒聽見剛才幾人都說了什么,支支吾吾的問道:“哦…怎么了?”
云瀟瞪了他一眼,沒想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能分心,于是用力掐了他的手腕重復道:“什么怎么了?你不會一個字沒聽見吧?云大哥說了這些年他們一直在調查魔教,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得到他們東侵的證據送往長安,只有這樣才能讓其陰謀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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