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仲只是稍稍沉思,忽然感覺身體一空像一束流星劃破天際,再定睛已經身處西海岸那艘停泊的畫舫上,他吃驚的感受著這具身體的主人第一次主動使用光化之術,就好像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在頃刻之間就從五旖山回到西海岸,甚至連他的同修沉軒和鳳九卿都沒來及跟過來。
蕭千夜不顧一切的沖進房間,看著墻角那一灘并不算很明顯的血跡,整個眼睛也被染上恐怖的紅色。
“千夜…”他低低喚了一聲,其實自從自己蘇醒以來,一直是在有意識的在幫著蕭千夜壓制體內兇獸的本能,以防止他會像蕭奕白一樣失控誤傷,但現在這具身體在劇烈的喘息,胸膛的起伏急而短促,那種被他壓制許久的沖動也在不受控制的席卷全身,蕭千夜宛如未聞,他大步沖過去用手指沾了一下血,那確實是云瀟留下的,即使已經干涸,依然殘留著獨特的火焰之息。
到底發生了什么,臨走前她還笑吟吟在甲板上和自己告別,才兩天而已,她去了哪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樣的危險?
大腦一片混亂幾乎無法正常思考,蕭千夜僵硬的站著,努力去回憶最后見到云瀟時的情形。
帝仲本想讓他冷靜下來,又見他急匆匆的離開畫舫,腳不沾地的急奔往落日沙漠而去,夜色依然寂寥如水,經歷碎裂之災的大漠靜的讓人毛骨悚然,舉目望去是一片蕭條的土黃色,銀色的月光冷冷的鋪在沙丘上,映照著晝伏夜出的魔物隱隱發出熒光,風呼嘯著迎面卷來,本該炎熱的大漠受到封印地的影響此時冷得令人發抖,蕭千夜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毫無焦點。
“千夜。”帝仲再度喊了他一聲,迫不得已還是強行幻化出光球的模樣蕩到他眼前,“剛才季幽的話你都聽見了,現在的沙漠危機四伏,你不要冒冒失失闖進去…”
話音未落,蕭千夜無視了他的話瘋一樣沖進沙漠,破碎的地基是非常脆弱的,但理智瀕臨崩潰的蕭千夜儼然已經無法控制本能帶來的力道,松散的沙子急速沒過腳踝,再等他奮力向前之時,腳下豁然形成一個流沙漩渦,頓時黃沙深陷到小腿,他厭煩的揮著古塵想在沙漠里砍出一條路,但流沙的速度如洪水決堤,無論他怎么劈開道路都會立即被重新掩埋。
他的心頭只剩絕望和恐懼,只是不停的揮手砍擊,直到筋疲力盡被帝仲強行奪下古塵,一人一光球在大漠里凜然對峙著,帝仲平靜的看著他,慢慢落回到他的肩頭,貼著耳邊低聲勸道:“先冷靜下來。”
短短五個字,讓蕭千夜捂著臉跪在空茫無邊的荒漠里,在冷月下無聲泣訴,風呼嘯而過也掩飾不住顫抖的語調:“我不該留她一個人,我應該親自把她送回墟海再去柳城,我明明知道她的身體一直在衰弱,我明明知道她根本保護不了自己…”
帝仲沒有回話,瞳孔卻是收縮了一下,凝重的望著浩瀚的天空,回憶著剛才看見的帝星圖。
他其實并不是很了解星辰的軌跡,但也知道屬于云瀟的那顆紅色輔星一直都極為衰弱,雖然相對比那顆四面楚歌的白星,位置上要安全許多,但她自身卻非常的脆弱,所以瀲滟才會從東皇手里借走日輪神戒,以鳳姬之手轉交給她,而上次上天界一戰,她將這種生命的源泉重新交還給了鳳姬,星辰之說一貫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任何細小的變化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后果。
帝仲搖了搖頭,語氣有些蒼白漠然:“別太自責,你該清楚,瀟兒跟不跟著你都很危險,其實我也一直都很為難,你要去的地方總是很危險,我不希望她一起涉險,可是我又找不到真正安全的地方保護她。”
蕭千夜哽咽了一下,嘴角忽然流露出一絲自嘲,陡然有種對自己極端嫌惡的念頭,自從云瀟來到飛垣找他,碧落海一戰火種失控受傷,又在泣雪高原遭遇暗部伏擊,在仙蟒族的地下城被地縛靈重創,好不容易能緩過一口氣,自己連一天的安穩都給不了她,很快就成了飛垣的逃犯,不得以只能帶著她四處躲避,就連被迫返回中原,也是帶著一個前所未有的災禍,又讓她被蚩王奪去一只手!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即使是小心翼翼的想在她身邊保護她,卻是什么也做不好,甚至完全就是在適得其反!
就如帝仲所言,他根本找不到真正安全的地方可以保護云瀟,而這世上最危險的地方不是別處,就是在他身邊!
“別這么想。”帝仲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這種頹廢沮喪的情緒,光球輕輕飄起來,看著荒涼的大漠,安慰道,“瀟兒是皇鳥的后裔,你要相信她不會那么輕易…”
他頓了頓,自己也不敢將那個字說出口,然而蕭千夜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他的臉龐蒼白而麻木,整個人失魂落魄,只有呼嘯的風聲在回應他的話。
帝仲慢慢飄落到地面,嘗試用神力探尋更深處的情況,在看不見的幽暗地底果然是如季幽所言的那般千溝萬壑,他的力量如流水一般掃過去,也只能感覺到流動的沙在如水一般往下方傾斜,這片沙漠非常的大,總面積恐怕比伽羅的泣雪高原還要廣袤,加上地基受損,如果要漫無目的的搜索,恐怕是幾年都不會有絲毫進展。
“喂,先別在那胡思亂想。”帝仲無奈的叫醒他,認真的問道,“你好好想一想,會是什么人能在那種時候對瀟兒下手?她并不是飛垣本土人,就算是和你在一起也算半個逃犯,應該也沒有多少人認識她,她身體再怎么衰弱也不至于被人無聲無息帶走,你好好想一想,飛垣境內誰有這種可能?”
蕭千夜強自冷靜,真正見過云瀟的人確實不多,她也只在天域城短暫的住過一段時間,她是第一次來陽川,就算這里的人將她視作自己的同伙敵視她仇恨她,也不可能在風魔的畫舫上輕而易舉的帶走她才對!
會是誰?陽川境內見過她又知道她身份的人,眼下除了軍閣的昆鴻和聶晟,應該就只有尚在帝都的大湮城主,趙雅還在風魔手上,高瞻平也被抓了,難道還有禁軍暗部的余黨在伺機報復?
蕭千夜茫然驚醒,那日斬殺高成川之后,他以封十劍法冰封了整只右臂,那里面確實還有封存著不少傀儡蟲,但是那些人的命現在都掌握在明溪手里,他們不可能忤逆明溪干出這種事情吧?
忽然間,蕭千夜的眼里陡然閃過一抹少有的亮色,想起一個令他生厭卻不得不記起來的名字——朱厭。
與其說朱厭是明溪的心腹,倒不如說他是一個實力強大又毫無感情的殺手,眼下飛垣本土事務繁多,又要分心對付上天界的威脅,那個人理所當然的會成為明溪的右肩右臂為他所用。
會和他有關嗎…蕭千夜眉目間神色復雜,閉目凝神,高瞻平曾要求將其妻兒平安送出海,而出海的地點無疑就是西海岸,以明溪的性子,會不會臨時反悔趕盡殺絕?
如果真的是這樣,朱厭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或許就有理由在這種時候出現在西海岸,正好和云瀟撞見!
蕭千夜臉色一變,腦中有如驚雷一直炸響。
“朱厭?”帝仲脫口念出這兩個字,被他臉上那樣厭惡的容色驚動,認真回憶了一下,又道,“我記得他,那人確實是一直對瀟兒有非分之想,后來是被明溪安排在封心臺看管蕭奕白了吧?難道他也來了陽川?”
“我不知道。”蕭千夜冷冷脫口,但這樣的疑心一旦燃起,他立即提著劍鎮定了一下精神,帝仲也忽然覺得不對勁,見蕭千夜大步往前邁了一步,身體已經開始出現光化之象,沒等他驚訝身體再次御風而行,轉眼就回到了柳城那間民房。
蕭千夜推門而入的同時,岑青正一手扶著蕭奕白坐到椅子上,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住,幾人同時望了過來。
他低頭看著地上還殘留著點蒼穹之術,又轉而望向一臉疲憊的大哥,蕭奕白一見他的模樣,心中已經明白大半,抱歉的道:“對不起,我沒找到她,你別急,我稍微歇一會再仔細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他被大哥一句話說的有些哽咽,此時安格一行人還沒來得及從五旖山折返,明溪他放下手里的茶水警戒的看著他,低道:“我也是才從迦燁那里聽說了這件事,由于東冥受損嚴重,眼下風魔的冥蝶已經不夠用了,我才讓昆鴻送了幾只蜂鳥過來,馬上會安排各地的風魔一起找尋云姑娘的蹤跡。”
“不必了。”蕭千夜緊握著拳,神態卻有些茫然,“鬼王來找了我,說她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在落日沙漠,明溪,你老實告訴我,高瞻平妻兒出海之后,你有沒有安排人去追殺他們?”
明溪心中咯噔一下,幽幽吐出一口氣,閉目點頭。
蕭千夜的心也在墜入深淵,越來越冷,忍著驚恐再次問道:“這個人是朱厭?”
明溪慢慢睜眼,卻沒有看他,淡淡回道:“他應該一早就已經完成任務回去了,你現在去帝都,他若是不在…那就隨你處置吧。”
話音未落,眼前的人已經沖了出去,門晃了兩下,吱悠悠的敞開著。
明溪的手明顯地顫了一下,最后一次和朱厭聯絡已經是八天前了,云瀟是兩天前失蹤的,如果朱厭真的不在帝都,那么這件事就一定和他脫不了干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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