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季幽,鳳九卿尋著記憶重回墟海,被上天界破壞之后的入口已經無法再像從前一樣完美隱匿,只怕等飛垣緩過這口氣,帝都高層很快就能發覺隱于深處的墟海!
鳳九卿隱隱擔心,墟海一旦暴露在帝都眼皮底下,恐怕又是另一場劫數。
但眼下他也無暇關心其他事情了,鳳九卿稍加查看很快就找到了棄鄉道入口,走出沒多遠,只見云瀟心有靈犀的迎面走來,看見他的一瞬同時加快了腳步,驚喜的道:“爹,您回來了,鳳姬姐姐…”
鳳九卿輕輕按住她的唇,心中五味成雜,第一次感覺自己身為父親完全不夠合格。
“爹,您怎么了?”云瀟有些慌神,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父親臉上流露出如此無助的神情,和他一貫的云淡風輕截然不同。
鳳九卿也微微失神,就算他相較于尋常人已經強大很多,可在夜王面前依然如螻蟻般渺小,他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夜王手中刺向女兒的那柄最致命的利刃,要怎么辦才能從那個人手中徹底掙脫出來?他只能依賴弒神之計,又或者…
鳳九卿心中咯噔一下,忽然奇怪的盯著云瀟看了許久——她是不是也應該有著殺死自己的能力?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寧可死在女兒的手上,也不愿意再去傷害她們。
真是奇怪…他嘴角無意識的抽搐了一下,自己明明是個沒心沒肺冷漠自私到極致的人吧,為何好端端忽然有了這么奇怪的想法?
鳳九卿無聲嘆息,將這股情緒無聲無息的深埋心底,忍著心中的哀痛回道:“她還在上天界永夜殿中,瀟兒,蚩王去看過她,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把你手上一直戴著的日輪偷偷還給了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不是我…”云瀟垂著頭,莫名張開自己的手心看了看,這才一五一十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全數告知,鳳九卿震驚差異的瞪大眼睛,忽然額頭冷汗直冒:“按你這么說,蕭千夜和帝仲現在應該都在蚩王創造的間隙之術中,可是、可是蚩王已經返回上天界,不就等于他們兩人現在也在上天界?”
“嗯。”云瀟點點頭,鳳九卿輕握著女兒的手,心中的不安依然洶涌彭拜,再聯想起上天界現在的狀態,擔心不已的說道:“瀟兒,現在的上天界能回去的都已經回去了,我看他們的模樣對神鳥的火種一定是勢在必得,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會對浮世嶼做什么,但如果他們都在的話,現在想從上天界救回你姐姐就會格外的困難。”
“都回去了?”云瀟也是暗暗心驚,在她遇到的人中,無論是碎裂的罪魁禍首夜王奚輝,還是把皇室騙的團團轉的辰王蓬山,甚至那個隱居在無言谷的蚩王風冥,他們是各自極端的強悍,唯一的相同點,大概就是對生命漠視無情,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就連厭泊島對她照顧有加的瀲滟和紫蘇,她都隱隱能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敵意,好似有什么不能言明的東西,像一層輕輕的薄紗攔在中間。
“蚩王…可信嗎?”鳳九卿自言自語的說著話,拉起云瀟的右手,想起昆侖山發生的一切,終究是用力閉眼眉頭緊鎖,云瀟愣了一下,脫口低道,“他、他應該不會再騙我了吧?”
“你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騙了。”鳳九卿無奈的揉了揉女兒的腦袋,她是自幼被秋水小心翼翼的保護著,直到來到飛垣卷入事端,才被逼著一步步成長,但是代價…顯然過于沉重了,
想到這里,鳳九卿原地踱步,想了許久才認真的說道:“我觀蚩王的神色似乎不像是敵人,但一切還是要小心為上,畢竟是上天界的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臨時起意另生枝節,瀟兒,上天界縱橫范圍內沒有其它流島,一旦出現意外,你根本不可能趕去救援,除非…除非是在黃昏之海,黃昏之海比上下極晝、永夜雙層加起來還要大上數千倍,同時也是兇獸棲息的巢穴,只要隱匿在兇獸創造的空間中,就很難被察覺。”
“您的意思是?”云瀟深吸一口氣,感到一陣緊張爬上后背,鳳九卿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世人常說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要回去黃昏之海以防萬一,你…你和我一起,我也是受到血契限制的靈鳳族,最重要的是,我身上的火種無法抵御夜王之力,如果他真的控制我對付你姐姐,我將會束手無策。”
“我不懂,您…到底想說什么?”云瀟一把握住他的手,說不懂,其中心中已經猜到大概,又怎么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只能不顧一切的想讓他自己把話說得再清楚一些。
鳳九卿無聲咧嘴,苦笑道:“我是擔心夜王被逼急了會孤注一擲利用我殺了你姐姐,瀟兒,我一早就告訴過你,我自和夜王合作的那一天開始就淪為他的傀儡,根本無法逃出他的掌心,你身負的火種比我強,你一定能不受影響,所以…如果他真的想那么做,你一定要趕在我傷害若寒之前,先殺了我。”
“爹?”云瀟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這還是前些日子那個帶著她連偷帶搶,像個無賴一樣熟練的游走在三教九流之中的父親嗎?
“我很早以前就活膩了。”鳳九卿倒是波瀾不驚,甚至露出些許期待,“我跟著夜王的目的無非是想利用他統領萬獸的能力,找到當年賜予靈鳳族火種的那只神鳥,也就是你真正的母親,浮世嶼的澈皇,我想讓她收回永生的火種,好讓我能像尋常人一樣生老病死,呵…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你姐姐恨死我了,我大可以去找她一了百了,可我還是要大費周章,為什么呢?”
云瀟抿了抿唇,也是搖頭,初次在碧落海上相見,鳳姬無疑是真心想殺鳳九卿的,他想死,很容易就能做到。
“大概還是放不下面子吧。”鳳九卿尷尬的笑了笑,自己也被這樣牽強的理由笑到,無奈的揉了揉額頭,喃喃道,“我關了她那么久,還把她送給了夜王,害的箴島毀于一旦提前墜天,全族被滅,只有我一人僥幸逃脫,從那以后我也一直躲著她,害怕見到她。”
鳳九卿深吸一口氣,然后慢悠悠的吐出,面容嚴厲,繼續說道:“但是夜王的能力就是統領萬獸,黃昏之海的兇獸都曾是夜王座下,好在他眼下尚未恢復,也不能像當年一樣命令全部兇獸傾巢而出,對我們而言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可是,我也去不了黃昏之海呀。”云瀟小聲的提醒,鳳九卿點點頭,不急不慢拉著她一起往墟海深處大步走去,一路穿過幽靈澤和海森林,再達到龍脊山之時,龍吟和飛渡正在一人一邊尷尬的站著,他們原本是來查看破碎的玉璧能否再次聯絡上下落不明的長老院,過來之后沒多久云瀟就被鳳九卿身上的靈鳳之息吸引獨自離開,這會面面相覷的兩人看見她回來,都是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鳳九卿笑了笑,指了指兩人,提醒道:“能在黃昏之海棲息休憩的不論是兇獸還是靈瑞,都至少是萬年以上的修行,這里不就恰好有一只達到條件的神鳥嗎?”
飛渡指了指自己,沒聽懂他在說什么,沒等他問話,鳳九卿已經搶話繼續說道:“但是黃昏之海沒有神鳥族,他如果大搖大擺的進去,一定會被夜王察覺打草驚蛇,但是蛟龍,蛟龍可不是什么特別罕見的種族,尤其是銀蛟,我都見過很多。”
“喂!”龍吟冷不防被他戳中痛處,臉色一僵,鳳九卿對她擺擺手,繼續說道:“龍姑娘修行只有幾百年,還遠遠達不到能去往黃昏之海的實力,但若是能將飛渡的修行假意附著在銀蛟身上,或許就能瞞天過海,畢竟現在的上天界心思全在復生之事上,多半不會多管黃昏之海的兇獸吧。”
飛渡和龍吟都是一臉懵,不約而同的問道:“你在說什么呀?我完全聽不懂。”
云瀟趕緊跟過去對兩人解釋了一番,龍吟倒吸了一口寒氣,頓時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支支吾吾的道:“你、你們的意思是要我帶著你們去…去上天界的那個黃昏之海?你們是在開玩笑吧,那地方連長老院的黑蛟都沒去過,我一個百年銀蛟…”
鳳九卿無所謂的笑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旁邊沉著臉的飛渡,干咳道:“所以我才說還需要飛渡幫忙,他應該是萬年修行的神鳥族吧?”
飛渡抿抿嘴,自己也有些臉紅,他活了多久其實根本也都不記得了,反正自初代溯皇開始,他就已經在浮世嶼了,只不過他一貫不愛多管閑事,也極少離開浮世嶼,雖說是萬年修行,但還真的不一定比得上族內其它的佼佼者。
但是在這種需要自己的節骨眼上,他當然不能當著小殿下的面承認自己這么多年都在渾水摸魚,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
鳳九卿笑而不語,其實一眼就能看穿兩人各懷心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