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鯨恢復平靜,它們成群結隊的從幾人身邊從容不迫的游過,噴射出高大的水柱,歡快不已,而水中那抹詭異的紫色也隨之消失不見。
已經到了龍脊山腳下,這里看起來沒有路,也不像是還有其它人居住,四處都是光禿潮濕的巨石,稍有不慎足下打滑就會墜入海中,龍吟已經從山巔踩著水流迎下來,原本憂慮沖沖的情緒在看見他們之后反而是莫名一喜,連精神也為之一振,但她隨即就羞紅了臉,雙手放到身后支支吾吾的低道:“我這就帶你們去龍首殿,鳳姬、鳳姬就麻煩你們勸一勸了。”
說罷,她還是心虛的瞄了一眼,飛渡一聲悶哼,本來正自生著悶氣,看見她更是沒好氣的罵道:“你趕緊帶路吧,長殿下可沒那么好的耐心,一會真的宰了你弟弟,你可不要來跟我們哭!”
“喂!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云瀟急忙捂住飛渡喋喋不休的嘴,龍吟額頭上已經是冷汗遍布,嘶啞著聲音道:“龍首殿在極淵深處,要從龍脊山最高處跳下去,那是墟海王族居住之地,你們跟我來,她肯定還在的。”
話音未落,龍吟腳下的水流鋪成一塊毯子的模樣,她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跳上去,水流騰空而起,不過一會已經重新回到玉璧之前。
她是急不可耐的就想趕緊回去救人,但是蕭千夜卻轉身走到了玉璧面前,他伸出手仔細的勘查了一番,感覺手中古塵微微一顫,似乎有什么遠古之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延伸而來,讓他情不自禁的將古塵豎立輕輕斜靠在玉璧上。
“你干嘛…”龍吟焦急的催促,云瀟卻趕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出聲。
這塊高大的玉璧足足有十米高,紋理清晰,冰涼刺骨,古塵低低輕鳴,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白影順著刀身慢慢游走,直到將整個玉璧完全覆蓋,龍吟大氣也不敢出,怎么回事?為什么她會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好似血脈深處的本能,讓她忍不住劇烈的顫抖起來。
玉璧上的圖案在漸漸清晰,那是一個幽暗無光之地,也是一片嚴寒。
蕭千夜眉峰緊蹙,他默默抬手用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古塵,頓時在神力的影響下,玉璧宛如撥開云霧見日月,一條遠古白龍悠然的在深水中徘徊,它的身下是巨大的龍骨,還有散落附近隱隱發光的龍鱗,這一片海域蕩漾著深厚的神力,甚至讓整個龍脊山都掀起一陣和煦的暖風。
龍吟捂著嘴,眼淚卻從眼眶里大滴大滴無聲墜落,白龍之影,眼前出現的無疑就是原海的龍神!
蕭千夜的神色則是和她截然相反的凝重,他的手指一直看似輕輕的搭在古塵之上,卻覺得肩頭的壓力越來越重,身體也因無法抵御的嚴寒而逐漸顫抖起來,但眼前景象撲朔迷離,逼著他此刻也唯有咬牙苦撐。
白龍晃晃悠悠,不知多久終于消失在幾人的視線中,龍吟低呼一聲,幾乎是本能的想撲過去阻止它離開,然而玉璧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竟是從頂端莫名裂出一條細細的裂縫,龍吟嚇了一跳,也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緊張的繼續看下去。
那里就是傳說中的原海,是庇佑他們這一族人的龍神所在之地。
冰封是忽然而至的,最開始只是出現了細細的冰珠,然后慢慢凝聚成冰塊,匯聚成高山,由點及面,由表及里,慢慢、慢慢的開始將整個原海拖入寒冬。
古塵長嘆一聲,這一聲清晰婉轉,帶著無盡的悲涼,讓所有人都凝神聚氣,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忽然,一抹明媚的火光躥入深海,將眼前的黑暗徹底散去,原海的水圍繞這一團火開始劇烈的旋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蕭千夜額頭上冷汗冒出,大口喘息,竟是被這股強悍的力量逼退數步,直到身體里的帝仲再也按捺不住強行化形而出,一手從身后扶了他一把,一手指著里端景象低聲說道:“這就是當年兩境合一的情況吧,浮世嶼和原海相隔甚遠,為了阻止冰封,這是主動逼出了火種拖拽整個原海飛向浮世嶼,再以自身之力強行合二為一!”
“火種…”鳳九卿上前一步,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神鳥的火種,就是這個東西在自己的身體里,給了自己無盡的生命!
這一小團火種他無法控制,也從未親眼見過,但他無時不刻都能感受到這種溫熱,像源源不斷的生命源泉,永不干涸。
冰封的世界忽然出現了一絲溫暖,幾人也仿佛置身在那片深不見底的海中,疑惑的舉頭凝望,只見一只巨大的神鳥匍匐于海面,她的羽翼伸展鋪在水中,鳳尾的火光延綿數萬里,她溫柔的低頭垂目,太陽般熾熱的眼睛好似穿越了千萬年的時光,從極為遙遠的地方深深凝視過來。
飛渡臉色大變,脫口驚呼:“澈皇!”
話音未落,身邊的云瀟體力不支摔倒在地,白骨之手狠狠抓住胸口,頓時抓的自己血肉炸裂——有一種疼痛自心而來,好似要將她徹底撕碎!
“阿瀟!”蕭千夜大步上前,沒走到云瀟身邊,天邊又是一串火焰墜落在面前,鳳姬從熾天鳳凰上跳了下來,面容也是一樣的慘白如死,她和玉璧中的澈皇遙遙相望,內心的波動卻是難以言表,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皇鳥能主動獻出火種,這種疼痛卻比死亡更可怕!
而直至今日,澈皇的火種依然沉在原海深處,靜靜的延緩冰封之勢。
“長殿下,您沒事吧?”飛渡率先回神,心驚肉跳,他是溯皇親點的輔佐之翼,但他竟然完全看不懂眼前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鳳姬!”龍吟大驚失色,脫口喝道,“小櫞呢!你把他怎么了?”
“他沒事,你回去就能見到他。”鳳姬慘淡的笑了笑,擺擺手先讓她安心,面冷如霜大步走向玉璧,抬起手輕輕撫摸那片火焰之羽,她的一雙明眸之中,倒映著身前澈皇的火光,那是散發著熾熱光焰,永生永世燃燒不止,但她還是忍著哭腔極力控制著情緒,一字一頓慢慢說道:“從您將雙子火種贈與外族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您是個任性妄為之輩,但離譜到如此程度,當真讓我無法置信…澈皇,我自掐斷和您的聯系以來已經五千多年了,您…大限將至了嗎?”
“長殿下!”飛渡情不自禁的脫口,瞬間察覺到這是兩代皇鳥之間的對話,又緊緊閉上嘴,雙手緊握大氣也不敢出。
玉璧對面的神鳥依然平靜,她身上的火焰在熊熊燃燒,眼神卻是如冰雪一般玲瓏剔透,面對指責自己的孩子,也還是淡淡回話:“我族崇尚自由,順天命道法自然,吾雖一時肆意妄為致使雙子遇險,又因冰封之災無力脫身相助,但吾從未后悔過當年所為。”
鳳姬勾了勾嘴角,在任性這一方面,她是完美繼承了神鳥一族的天性,尤其是在浴火重生之后,很多事情矛盾的讓她自己也倍感煩躁。
澈皇將目光轉至云瀟,混血的身體在感受這份痛苦之后無力的癱軟在地,連瞳孔都變得有些渙散無神,她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鳳九卿,再看了看蕭千夜,最后才看到那一團模糊的光暈,瞬間就從中察覺到了此生最為難忘的氣息,澈皇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默然點頭,幻化出人的形態。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遠古靈瑞化形本也不是什么特別罕見的事情,但見眼前立于火光和海面之上的人影,神采飛揚熠熠生輝,和雙子的容貌竟是出奇的神似,她的胸口是空的,火焰在里面跳動燃燒,帝仲靜靜的和她對視了一眼,那一年的一戰還歷歷在目,但當他下意識的挽起左手衣袖想摸一摸曾經的灼傷之時,又赫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是個身魂盡失的死人。
澈皇一眼看穿了其中微妙的反常,淡淡脫口:“大人,多年不見,您似乎也遭逢了意想不到的變數,見到您我才明白過來,為何這次上天界會利用墟海之人探查原海,想必是為了找到我,好救您吧?”
“你知道?”帝仲一驚,看見澈皇臉上意料之中的笑意,“此番襲擊之力雖是自玄冥島而來,但其力量的根源與您類似,上天界最害怕的事情無非是失去您導致預言成真,如果火種能幫助您擺脫如今這幅無魂之身,那么再艱難的條件都有嘗試的價值,雙子遺落在外許久,就算能強迫其供出火種,但終焉之境仍只有吾一人能至,所以鬼王才會大費周章引雙子進入墟海,逼吾現身吧?”
鬼王!帝仲用力閉眼,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身處兩境交界無法脫身,否則上天界真心想對付皇鳥,仍是難上加難!
“呵…”伴隨著一聲輕笑,先前隱于海中那抹詭異的紫色開始往龍脊山慢慢飄來,帝仲沉吟著看著面前一點點出現的熟悉人影,縱使自身還是一團無法成型的光暈,憤怒的氣息也已經按捺不住,他是本能的借助蕭千夜的手瞬間握住古塵,一道鋒利的黑金刀光砍落之后,整個龍脊山對半分開,鬼王沉軒輕輕一晃,和他隔山相望。
下一刻,一抹濃郁的黑席卷而來,熾天鳳凰發出凄厲的警告,不等眾人回神,夜王奚輝赫然現身在鳳姬身側,抬手搭在她肩頭,輕呵笑起。
“你們…”帝仲暗暗驚訝兩位同修一起出現在墟海之內,一語未畢,迎面又是一道赤色火光貼著鼻尖飛過!張揚又熟悉的笑聲頃刻間在山間回蕩而起,竟是冥王煌焰逼身而至,他手握的赤麟劍本是鳳骨遺骸,此刻早已經被深沉的瘴氣纏繞了幾層,一步逼退帝仲,咧嘴笑道:“我聽說你為了個女人連命都不想要了,那怎么能行?你喜歡誰不要緊,要緊的是我等了你這么久,你就是想死,也得先活過來再死在我手上!”
帝仲不得以抽身而退,煌焰!他這副執念纏身的模樣,分明是已經神心入魔!
在他的前方,沉軒負手而立,面含微笑靜靜看著玉璧中的澈皇,當年的龍神能通過這里往返各地墟海,那這其中一定有特殊的空間之術能讓他順藤摸瓜找到原海和浮世嶼的位置!
在他的左邊,奚輝看似溫柔的從背后將鳳姬攬入懷中,眼中是多年夙愿一朝得逞的快感。
在他的右邊,煌焰提著被黑霧浸染的赤麟劍,一手拎起無力動彈的云瀟,挑釁般的吹了一口氣。
“住手!”帝仲厲聲呵斥,身體的控制權卻在這一刻被蕭千夜強行奪走,煌焰眼皮微抬,驚訝于一段時間不見這個人身上的氣息變得極其危險,但他似乎是被兇獸的本能影響,出手的動作雜亂無章,只是力道奇重無比讓他單手難以維持,頓時就對他來了興趣,煌焰隨手丟開云瀟,迎面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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