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將軍…呵,不對,我應該稱你蕭閣主吧?”高瞻平站在守擂人的最后方,再想起這兩日他身上的反常,試探的問道:“從你第一天離開郭安的府邸之后忽然消失我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藺青陽確實是個劍術好手,但是跟師承昆侖山的蕭閣主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的,雖然你刻意掩飾自己的劍招,但是最基礎的東西還是無法輕易改變,尤其是左手握劍的動作,是出于本能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
蕭千夜沒有回話,而是稍稍扭頭對鳳九卿使了個眼色,鳳九卿手中的火焰隨之晃動,終于將一直縈繞的業障術散去。
高瞻平還是驚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的臉會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忽然轉變,蕭千夜大步上前,冷聲問道:“我倒也不是刻意跑到這里來摻和,只不過是正巧來到陽川,又正巧撞見你們為難青陽,高隊長出身豪門權貴,自幼就是錦衣玉食享之不盡,又何苦為難一個平民出身的藺青陽?”
“你還真敢說啊…”高瞻平咧咧嘴,也不知道對方這種時候說出這些話到底是不是借機挖苦他,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高家大勢已去,甚至已經成為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曾經的富貴榮華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想起這些事情,高瞻平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絲冷笑,慢慢回道:“為什么為難他?因為他最好欺負不是嗎?除了他,軍閣的正將其實每個出身都不差,我不挑他下手,難道要自降身份去為難副將們?”
“哼。”蕭千夜不屑冷哼,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種原因,但真的聽高瞻平煞有介事的說出來他還是感覺有些怪怪的,高瞻平一動不動,自然是對他的身手極為了解,雖然主動現身,但還是謹慎的藏在十幾個守擂人身后,兩人遠遠的對視著,高瞻平的目光穿過蕭千夜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陌生的云瀟臉上,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聽到的一些事情,頓時心中不合時宜的泛起好奇,“身后那位姑娘就是蕭閣主的心上人?”
蕭千夜護著云瀟,在不了解聚義館培養的守擂人到底都是什么來頭之前,即使他深知高瞻平一定不是自己的對手,也依然還是冷靜的站著不主動上前,高瞻平瞥見他這么無微不至的細小動作,本就有幾分蒼白的臉頰上突兀的涌現出漠然,不假思索的喃喃道:“我聽說蕭閣主愛上了一個異族女人,似乎還是靈鳳族的后裔?陛下前腳廢除了異族禁止入城的禁令,你后腳就帶著她招搖過市,你可真會討陛下開心呀,這么做是為了給帝都的高官權貴們標榜自己嗎?”
云瀟瞪了他一眼,這家伙雖然語氣淡淡的,說出來的話卻又夾雜著一絲莫名其妙的歧視,讓她全身都不自在。
蕭千夜輕輕搖搖頭,也沒多說什么,高瞻平見他根本不理自己,反而更加來了勁,挑釁一般大聲笑起來,抬起右手的食指毫不客氣的指向他身后的云瀟,繼續說道:“說是異族,實際也就是曾經的花鳥魚蟲、草木野獸成了精,靈鳳族?倒是大言不慚以‘鳳’自居,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種沒人見過的鳥類修行成了人的模樣吧?”
鳳九卿一直沉默不語,只是越來越緊鎖的眉峰顯然已經動了怒氣。
蕭千夜不動聲色繼續聽著,這個高瞻平能在這種時候肆無忌憚的挑釁激怒自己,一定手上還握著更為重要的籌碼!他暗暗掃了一眼康兒和樂兒,發現這兩個孩子還是呆呆的咬著嘴唇一動不動。
高瞻平欠了欠身,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過的狡黠,放低聲音:“不過她真的很漂亮啊,難怪蕭閣主看不上五公主,為了個異族女人連攀附皇室的機會都主動放棄了,我是真的很好奇,抱著個成了精的鳥上床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她身上有羽毛嗎?平時是吃谷米嗎?可否借我養幾天…”
話音未落,一束冰涼的火焰緊貼著耳根閃電一般打入旁邊的墻壁,高瞻平眼珠一轉,看見自己剛才靠著的地方出現巨大的裂縫,他本就是在地下的密道里,這一擊讓密道出現劇烈的震動,似乎隨時都會塌陷!
高瞻平也是不自禁地愣了一下,將那些還沒說出口的話強行咽了回去,劍眉微微蹙起轉向火光的來源,鳳九卿本不想插手,但聽見他如此傲慢無禮的說辭,掌下的靈術再也無法克制,低聲冷道:“我和他可不太一樣,他是奉命而來,對你多半也是能活捉就不輕易誅殺,畢竟你可能對某些人還有些特殊的用處,但對我,我就是你口中的異族人,殺個看不順眼的人類,應該不需要理由吧?”
“奉命…”高瞻平微微一怔,但這么多年沉浮政海也讓他一瞬間就理解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眼里憤恨再度燃起,“也就是說蕭閣主明面上是通緝犯,事實上還是在為天尊帝辦事吧?難怪他沒有將你革職,只是模棱兩可的要求全境注意你的行蹤及時上報,繞了一圈…他果然還是在偏袒軍閣,偏袒你!”
蕭千夜嘴角浮起苦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高瞻平嚴厲的盯著他,不敢有一絲大意,自從弟弟高敬平莫名其妙死在北岸城開始,他就隱隱察覺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見人的關系,后來叔叔又被蕭千夜泄憤私殺,天尊帝對此干脆不聞不問默許了他的行為,他一早就知道蕭千夜和帝王之間一定不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君臣關系,但以他如今犯下的罪依然能得到帝王的密令來追捕自己,這簡直是不可理喻!
“目的…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恍惚失神中,高瞻平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問了一個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問題,蕭千夜無表情地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在以這種方式對高瞻平施壓,冷道:“高隊長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的死活吧,煽動二皇子發動政變試圖謀反,如今逃至陽川還設計陷害軍閣將領,這種時候還有閑心關心我的目的,不如仔細想想要怎么為自己辯解。”
“我沒什么好辯解的,我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高瞻平惡狠狠的吐了口痰,真是一幅無所畏懼的模樣,滿眼都是歇息底里的瘋狂,“叔叔一死,高家垮臺就是遲早的事,我必須背水一戰模仿叔叔當年輔佐先帝的樣子,只不過叔叔賭贏了,我賭輸了,成王敗寇罷了,我沒什么好為自己辯解的,倒是蕭閣主和天尊帝,你們做事多有矛盾,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哼…你自己去問明溪吧。”蕭千夜也懶得跟他廢話,但天尊帝的名諱從他口中漫不經心說出來的那一刻,高瞻平則是驚訝的瞪大眼睛,眼里豁然燃起一抹激越亮色,眼見著蕭千夜手持黑金色長刀步步逼近,他的腳步聲很輕很輕,但每一步踏出的聲響都像驚雷在心底炸響,高瞻平凜然神色,忽然間長長吐出一口氣,冷靜的勸道:“你現在對我出手,我保證那兩個孩子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蕭千夜已經錚然拔刀,在聽見他最后這句話的同時,強行收手逼迫自己又退了回來。
高瞻平微微喘息,好險!如果他再遲疑一秒,只怕那個人手上那柄過分細長的古刀就能毫不費力的穿過十幾個守擂人,輕而易舉的拿下自己,他一早就調查過,蕭千夜手上握的不是一般的武器,雖還不能明確那到底是什么東西,但他清楚的知道那柄刀不是自己能對付的,只怕是眼下被郭家祖傳的控尸術訓練過多年的守擂人也完全不是對手。
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后的保命符不是這群身強力壯、氣大無窮又怎么也死不了的守擂人,而是他身后那兩個天真可愛的孩童,給了他絕地逢生的機會!
仿佛一瞬間知曉了他的弱點,高瞻平得意洋洋的深吸一口氣,蕭千夜瞥見對方眼底的笑意,強忍著胸中怒火質問:“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高瞻平目光一沉,但那樣充滿殺氣的語調卻不再讓他膽戰心驚,反而是有著莫名的揚眉吐氣,輕哼一聲回道:“我原以為蕭閣主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北岸城的海嘯,東冥的地裂,還有曾經依照命令進行過的各種圍剿屠殺,蕭閣主似乎從來都沒有心慈手軟過,怎么眼下對兩個孩子如此動情?”
蕭千夜腦子一片混亂,眼睛陡然雪亮如鋒,一瞬間閃過無數種恐怖的想法——是縛王水獄特制的那些毒嗎?縛王水獄已經毀了,明溪的手上會不會還留著當年試藥的那些記載?
如果高瞻平死都要拉著無辜之人墊背,自己還有沒有辦法救下藺青陽的兩個孩子?
又或許可以去尋求上天界的幫助?只要帝仲肯出面,烈王紫蘇應該會出手相助吧?
如果都不行怎么辦?他們一個四歲,一個才兩歲!他們什么也不懂,不該被牽扯進這種陰險狡詐的計謀中!
救不了嗎…為什么從北岸城事件開始,自己做什么都不行?
“千夜!”云瀟低呼一聲,強行將他混亂的思維喚回當下,蕭千夜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短短數秒就顯得疲憊不堪。
“我也不擅長解毒啊,雖然這種人留著只會成為禍害,但眼下…”鳳九卿冷著臉淡淡說了一句,但也另有所思的轉頭看了看女兒懷里和手里的兩個孩子,他是真的很難做決定吧?不久前才被迫親手殺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如果這次還無法保住下屬的兩個孩子,只怕這種沉重的打擊真的會擊垮這個人。
許久,蕭千夜頹然收起古塵:“高瞻平,我不想跟你廢話,有什么條件直接說吧。”
四下里陡然又陷入了令人恐怖的寂靜,高瞻平咧嘴嘴角忍不住地浮現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卻是一言不發,只微微側了側肩,重新靠在墻壁上,認真思索著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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