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周先自行在蟠龍鎮外圍繞了一圈,沒一會就聽見遠方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鳥鳴聲,這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一種興奮和喜悅,像是昆侖獨有的棲枝鳥,頓時想起祭品身邊確實是跟著一只白色大鳥,蒙周連忙不動聲色的藏在隱蔽的角落里,一邊以蠱蟻暗中觀察著靈蛇使的舉動,另一邊也趕緊找尋祭品的位置,他情不自禁的抬頭望了過去,心中咯噔一下,這么快!原以為他們至少要午后才能到,竟然比他預料中提前了兩個時辰?
再看蟠龍山方向,縈繞不散的濃霧此時不知是被什么特殊的力量攪動,一聲沉悶的雷鳴過后,萬年呈現環繞蟠龍狀的云霧居然已經向外散開,整個蟠龍山風卷殘云,天邊黑云翻滾如黑色的海洋,在一束猩紅的血光如利劍般插入過后,那一帶仿佛被無形的巨口吞噬,暗的透不出一絲光來。
攔住了嗎?蒙周緊咬著牙關,這短短的一刻已經讓他后背冷汗直流,那股力量驚天動地,無疑是得到了天池魔物的協助,好在剛才安生主動出擊去攔住了折返的蕭千夜,否咋他們就正好能在蟠龍鎮遇上!
蟠龍鎮原本背靠蟠龍山,受其影響清瀲的日光也迅速湮沒,明明是個艷陽高照的清晨,轉眼就變得宛如深夜般不見五指,這段時日本就擔心受怕的村民見到天邊呈現出如此恐怖的異樣,趕緊收拾著手里的東西返回屋中將門窗緊閉,黑云速度極快,盤旋而起,轉眼即至鎮中,濃如黑墨翻涌不止。
蒙周雙眉也越皺越緊,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鎮子前方,有一道清澈的劍光墜落,天澈在察覺到異常的同時率先以御劍術到來,他才落地,目光立即就被背后蟠龍山的黑云吸引住,經過短短的僵持,一直有純凈強悍的金色神力不斷從黑云里砍擊一般迸出,天澈心中暗暗吃驚,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那種神力的來源,但是以他目前所見來看,這兩股力量難分難解,竟然呈現出勢均力敵之象。
能和上天界抗衡的力量,果然就是師父之前飛信所言中,被鎮壓在無言谷外谷天池水下的魔物幻魃吧?
“天澈!”又是一聲焦急的呼喊從身后傳來,步飛昂大步沖上前來,目瞪口呆的望著遠方的蟠龍山,倒吸一口寒氣,兩人心照不宣的互換了神色,點了點頭,皆是不動聲色的將臉上的震驚收起,然后一起往回走到鎮子前的路口處,明姝公主斜坐在天征鳥上,云秋水則在旁邊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兩人也同時看見了遠處山里的恐怖之象,天澈強自鎮定心神,低道:“云師叔,蟠龍山內必有異常,我們若是現在以御劍術折返師門,恐怕會在蟠龍山上方遇險,您和公主先在蟠龍鎮暫做歇息,我和步師兄過去看看。”
“嗯,你們小心。”云秋水心領神會的點頭,心里又急又擔心,縱是這些日子對明姝的過往有了更多的了解,也真心是將她視如己出,希望她能擺脫曾經的孤苦,獲得全新的人生,可是她身上的蟲印事關昆侖安危,就算自己有百般不甘心,也不能至眼前的危機于不顧!
云秋水望向明姝,她的臉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也不再對自己沉默寡言,性格上倒是真心開朗了不少,之前收到掌門的書信提醒她明姝身上蟲印之事,為了不打草驚蛇,這一路他們裝作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樣子,只希望昆侖能趁著這段時間找到解決的方法,然而眼下到達蟠龍鎮,繼續走過了蟠龍山就正式進入昆侖境內,師門也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難道已經到了山腳下,還是要將她棄之如敝履嗎?
“師叔…”天澈暗暗叫醒她,云秋水趕緊收回腦中復雜的情緒,尷尬的笑了笑,她從天征鳥背上跳下來,道,“我和明姝先去鎮子里打探一下情況,你們自己小心。”
明姝聽見這話,連忙也從天征鳥上跳了下來,她本來裝著假肢也不是不能行走,只是步態稍有僵硬還需要人攙扶,兩人慢步往蟠龍鎮走去,此時的鎮中伸手不見五指,連四周百姓家里點起的燭光也被濃厚的黑霧徹底淹沒,她只是呆呆伸手抓了一把,黑霧竟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樣發出嘻嘻的鬼笑聲,然后從指間蛇一樣鉆出來,重新和身邊的霧氣凝聚。
恍惚中,明姝仿佛聽見心中傳來一個淡淡的女聲,迫使她轉了個身,一只手緊緊拉住云秋水,露出害怕的表情,哀求道:“娘,我們去找個客棧坐下吧,這鎮子里好可怕,我不想在外頭呆著。”
云秋水倒也沒覺得這句話有什么不對,不要說手無縛雞之力的明姝,就算她身為昆侖四峰主之一,眼前這般詭異的場面也還是讓她后背一陣陣發怵,沒等她從一片黑暗中找到客棧的位置,明姝又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說道:“就那家吧,才幾步路而已,娘,我們快進去躲一躲吧。”
這一下云秋水立馬就感覺到了不對勁,蟠龍鎮一片黑,連她這個來過幾次的人都一時想不起來客棧的位置,怎么明姝抬手就說那家是客棧?
她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心中已經提高警惕,面上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趕緊接話:“嗯,你別怕,我們先進去躲一躲,等天澈他們回來。”
走進客棧,大堂的伙計正愁眉苦臉的從窗子的縫隙里往外偷偷看著,忽然聽見一輕一重兩個腳步聲傳來,嚇得他從凳子上一跳而起,就和見了鬼一樣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云秋水隨手將門關好,輕飄飄的掃了一眼四周,大堂里只有幾個零散的客人,眼下早已經沒了吃飯的胃口,幾個人垂頭喪氣的擠在一起,看見又有人進來,同時抬起頭,竟然是露出一種同情的眼神。
“這…店家,這外頭是怎么了呀?”云秋水先是找了一張桌椅讓明姝坐下休息,立馬開始向伙計打聽起來,沒等店里的伙計開口,旁邊的客人瘋了一樣發出一串哈哈大笑,云秋水嚇了一跳,那人看起來情緒已經不太正常,也不知道是最近都遭遇了些什么恐怖的事情,崩潰一樣大喊起來:“外頭怎么了?外頭一定是撞邪了!這幾日山中鬼怪層出不窮,連仙山的人都沒法,殺了一批立馬又冒出來一批,這位夫人該不會和張老板一樣也是來游玩的吧,那可真的是倒霉了,哈哈,哈哈哈…有來無回,有來無回!”
“別說瘋話了。”身邊的同伴趕緊按住他,苦著臉賠了個笑,這才認真的說道,“夫人有所不知,三十里外的坪村昨天才遭了難,全村被螞蟻和雪狼吃的連尸骨都不剩,大伙本就擔心這種突如其來的詭異之事會不會蔓延到蟠龍鎮,沒想到早上還好好的,忽然整座山就黑了,連那只刮風下雨從來沒變過的云霧蟠龍都消失不見了,哎,蟠龍鎮…只怕是在劫難逃了。”
他雖然還勉強保持著鎮定,但是眼里的惶恐還是越來越重,趕忙抓起桌上的酒杯給自己倒滿一口干了壯膽,這時候伙計才抓著腦門湊了過來,小聲的道,“他們是中原來的藥材商,每年這個時節都要來一趟蟠龍鎮,這幾個是陪同來的下人,老板姓張,這幾年國泰民安帶著三位夫人一邊采購一邊散心,誰料昨天從坪村路過親眼看到了螞蟻吃人的慘狀,到現在還沒緩過氣來呢,請了神婆過來施法念經在屋里頭折騰一整天了還沒出來,說起來這兩天還有個年輕人也是古怪的很,不過今天也到現在沒起床,不知道是不是和那神婆…咳咳。”
伙計立馬想起昨晚上神婆親熱纏著那年輕公子的模樣,臉上頓時通紅,反而是自己害臊的不行,完全忘記了眼下的險情,嘟了嘟嘴嘀咕道:“那公子看著挺正氣的,手里還拿著一柄修長的黑刀,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么快就和神婆搞上了。”
“額…長刀?”云秋水一時語塞,好像已經明白了什么,連忙追問道,“他人呢?”
沒等伙計回話,玲姬笑嘻嘻的趴在走廊上,指了指身后的房間,曖昧的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哎,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這么快就丟下我跑了,真是不負責呀。”
云秋水警覺的望過去,鼻端嗅到一股奇異的香,脫口問道:“她是誰?”
“她就是這鎮上的神婆啊…”伙計連忙壓低了聲音,云秋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蟠龍鎮的神婆她也不是沒聽說過,在這一帶還有些名氣,只不過她們一貫不以真面目示人,總是神秘兮兮的,怎么眼前這個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和她印象里的神婆完全不一樣?
只見玲姬從樓上矯健的一個翻身落到大堂里,隨手從桌上順了一杯酒給自己漱了漱口,又挨個對著幾個客人調戲般的呵著氣,最后才踮著腳轉了幾圈,輕佻的戳了戳伙計的額頭,露出嬌媚的笑容,低道:“小東西,在背后嚼舌頭可不好的,我不找他共度春宵,難不成找你一個沒出息的伙計?呵…也不照照鏡子看看配不配!”
伙計臉上一黑,趕緊暗搓搓的躲到一旁不敢再多嘴,云秋水蹙眉看著這個舉止輕浮的女人,口氣立時多了幾分凝重:“姑娘,他口中那位年輕公子應該是我們昆侖的人,以他的性子必不可能跟你共度春宵,姑娘又何必說出這種引人誤會的話,不是傷了自己的名節嗎?”
“你們…昆侖的人?”接下話的不是玲姬,而是開始那幾個縮在一起的客人,他們也管不上兩個女人到底在說些什么,只聽見昆侖兩個字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馬飛奔過來熱情的將云秋水圍在中間,滿眼都是期待焦急的問道:“你是仙山的人!難道是仙山知道了這里的異常,派了人過來救我們?太好了!太好了!你快想想辦法,能不能先把鎮子里的黑霧散了,我們立馬啟程回中原,再也不來了!”
“諸位別急,眼下已經有兩人去蟠龍山打探情報了。”云秋水連忙安慰了一句,玲姬心中一緊,知道自己得抓緊時間,否則再等其他人回來,下手只會更加困難。
她被這伙人突如其來的打斷了話,面露不快,只見她雙眉一豎,右手一指,食指中間鉆出一根細細的線直接扎進了一人的脖子里,然后就像她上下晃了晃手指,開心的將人像提線木偶一樣拎著轉了幾圈,揮手又將他高高的拋起來準備往地面砸去,云秋水一聲低哼,手上雖然沒有握劍,出手已是昆侖的七轉劍式,無形的劍氣割斷她手中的線,云秋水順勢扶住客人,小心的放在了一邊。
“姑娘何必出手傷人,他又不是什么高手,欺負起來很沒意思吧?”云秋水默默嘲諷了一聲,玲姬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雖然面色平靜如常,心中已在暗暗掂量要如何動手才能不失手,云秋水畢竟是昆侖四峰主之一,雖然這些年不知道什么原因早已經封劍歸隱,門下也沒有再收新弟子,但是一身功夫還是不容小覷,恐怕正面硬杠自己是占不到便宜,她眼珠咕嚕一轉,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明姝,她呆呆坐在那里,好似一具空殼。
然而下一刻,明姝的眼眸里有奇怪的光閃了一下,似乎透過那雙眼睛,有另一個人在看著她,玲姬心中一冷,瞬間就明白過來,立馬換了一副姿態,她輕輕拍著桌子發出嬌嗔的聲音,捏著嗓子抱怨道:“我心情不好,隨便找個人出氣罷了,夫人是不知道,這蟠龍鎮好不容易來了位俊俏的公子,對我嘛,也是欲擒故縱的姿態,一晚上攪得我心亂如麻滿腦子都是他的樣子,可誰知道他突然就跑了,把我一人撂下不管不問…”
云秋水尷尬的笑了笑,果然是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力,再聯想起她口中的那位公子,更是覺得頭疼。
玲姬見她上鉤,趁火打劫的撲過去,云秋水被她忽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險些撞到旁邊的桌子,其實近看之下,玲姬的容貌當真是極其美麗,但是過于白皙細嫩的皮膚看起來不像是這里的人,她心中正在疑惑之際,玲姬已經順勢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含著淚委屈巴巴的道:“他說他有家事,既然如此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拒絕我,等我脫了衣服滿懷期待的等著他,他竟然…他竟然跑了!”
“姑、姑娘,你先冷靜一點。”云秋水措手不及,此時也顧不上心里的疑惑,只得順著她的意思接了話,誰料玲姬抹著眼淚立馬又撲向了明姝,故技重施的握著她的手繼續抱怨,“這位小姐你也評評理,既然他心里有別人,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拒絕我呢?為什么給了我希望,最后又殘忍的拋棄我?”
“姑娘!”云秋水目光一緊,知道這番話一定會觸痛明姝心中最難以啟齒的痛,立馬一把拽開玲姬,再看明姝公主,她恍若失神的咧嘴笑了笑,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全身血液在剎那間全部倒流,面紅耳赤不能呼吸,看起來極盡尷尬,她咽了一口沫,強忍著情緒低下頭,雙拳在袖中緊緊握住,半天沒有吱聲。
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其實也早就心有所屬,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如果他能早一定告訴自己實情,或許自己就不會傻乎乎的等著他。
呵…就像個傻子一樣等著他,如果他心中的那個姑娘真的不再出現,他一定會將這一切永遠深埋在心底,然后像什么事都沒有一樣,假意和自己共度余生吧?
玲姬瞥見明姝眼中驟然升起的一抹恨意,心中竊喜,好在她一早就從老殿主那里了解過情況,果然對付女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揭其隱痛,愛情這種東西,永遠都是殺死女人最好的利器。
果然她心緒一亂,玲姬瞬間就察覺到隱于蟲印背后另一個人的氣息,似乎是在遙遠的地方冷冷笑了一下,讓她后背也感到一陣冰涼。
有機會…玲姬屏住呼吸,自己也是全身冒冷汗,微微顫抖,她裝模作樣的湊過去,貼著明姝的臉頰呼了口氣,不動聲色的將手暗暗伸到對方腰窩處,一邊暗暗感受著五毒蟲印的氣息,一邊假意安慰的說道:“這位小姐是不是也曾遇到過負心人?其實大可不必為一個人傷心難過,女人嘛,多為自己想想,總有更好的男人在等著你。”
明姝無意識的抬頭,仿佛身體被人操控,云秋水緊張的看著她,本想立刻就拉開玲姬,但見她忽然笑了笑,好像真的被對方一句話釋懷了情緒,又不得不按捺住動作,不敢輕舉妄動再惹她傷心。
玲姬如釋重負的長舒一口氣,在蟲印被她悄無聲息握于掌心之后,笑吟吟的轉向云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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