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一會,風冥揉著眼睛頭疼不已,叨念起來:“之前昆侖掌門接到云秋水的傳信之后就來找過我,要不是事情牽扯到你,我是絕對不會插手這件事的,那個苗人曾是長生殿的殿主,名叫蒙周,在一帶是個赫赫有名的馭蟲使,我從他手里搶走青依之后,他一氣之下連殿主都不做了,就一直到處找我,原本長生殿門下弟子大多數能活到兩百歲,可到如今他已經超過三百歲了,這么多年如一日始終不肯放棄,是個固執到可怕的人。”
“雪女對他就這么重要?”帝仲不太理解,見風冥擺了擺手,心煩的回道:“他的最終目的無非就是練蠱稱霸,可后來連殿主的寶座都不要了,就執意要找我尋仇,多半只是憤恨難忍,一定要出這口氣才肯罷休。”
帝仲脫口失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笑道:“跟上天界慪氣…不劃算啊,就算他再怎么長生,難道還能比上天界活的更久?”
風冥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他到處找我,我也依然帶著青依隱居無言谷,直到那一年我感覺東皇、曦玉的后裔出現在昆山附近,一時好奇就現身出來遠遠看了一眼,沒想到就是這一眼暴露了行蹤,但他畢竟只是個人類,無法突破上天界的鏡月之鏡,所以一直也就找不進來,結果你倒好,直接把人給我送來了!”
他一邊說話,面上已經開始生氣,帝仲尷尬的看了看好友,也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復雜的往事,風冥指著他氣急敗壞的罵道:“你還笑!這事情可是你惹出來的,別想撂手不管,帝仲,我也不和你繞彎子,這個天池水下的冤魂名為‘幻魃’,是西王母座下那位仙人的幼妹所化,魃原意指的是僵尸,但她被挫骨揚灰撒入天池之后失去了尸身,這才成了幻魃,這種東西要是跑出來,整個昆侖山都要遭殃!我看你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再要強行對付上古魔物,只怕是夠嗆吧?”
“西王母座下啊…”帝仲默默重復著好友的話,心中不知在想什么,風魔冷哼一聲,只見他一番手,掌心出現一個青色旋渦,開始那柄墨青色長劍正在從掌心抽出,在劍身完全拔出的剎那,豁然眼前景象一變,不知又是從哪里飄來傾盆暴雨,竹葉在雨中如利刃飛舞!
帝仲微微吃驚,此劍究竟是何來頭,只是出劍就有如此驚人的幻象?
風冥稍稍用力,劍端挑起雨水刺出,帝仲不明好友此意為何只能順勢躲避,當他被連續逼退到天池水邊之時,豁然察覺水面蕩起奇妙的漣漪,好似有什么東西受到感應發出低鳴,風冥見勢收劍,壓低語氣嚴肅說道:“這柄劍名為‘暴雨青竹’,是一柄對劍,另一柄名為‘風雪紅梅’,我初到無言谷看見這兩柄劍交錯豎立在內谷中央祭壇上,確實神力逼人,后來認真翻閱谷內資料,才知道這一柄對劍原是那對仙人姐妹所有,幼妹成為幻魃之后,姐姐不愿觸景傷情留下兩人佩劍之后就離開了無言谷,并留下文書,若是妹妹執意不肯悔改,待王母神力消失殆盡之時,可用此雙劍誅之。”
“哦?”帝仲轉向他手里的劍,遲疑道,“既然人家已經留下誅魔的辦法,你還在擔心什么?”
“劍是死的。”風冥不假思索,眉峰蹙起,長劍在他手中偏轉方向,不等帝仲看清楚,雨勢和竹葉幻象赫然從眼前消失,風冥無可奈可的轉了轉劍柄,擔心的說道,“你既然和蕭千夜共存,那你就該知道他手中昆侖的劍靈是有自己意識的,甚至能在危機時刻主動保護主人,古塵也是一樣,但凡神器多半如此,但是這對雙劍雖然出劍就能卷起驚人幻象,我卻始終感覺不到它們有絲毫氣息,就像人間凡鐵一般索然無味。”
“為何會這樣?”帝仲凝神而望,確實他手里的劍雖然神力驚人卻毫無生氣,風冥搖搖頭,回道,“我來到這里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內谷一切嶄新如初,它是由中央鏡虛宮和四周云華亭、余音臺、太丹樓、滄浪閣組成,看著像曾有人居住,連內谷書籍都是好好的整理過,可是一個人也沒有,谷內弟子都不知去哪了,我有意向當時的昆侖派打聽過,他們說無言谷的弟子似乎是在某一年突然就消失了,自那以后再也沒有人進出過。”
帝仲望著湖水,半晌只淡淡說了一句話:“麻煩啊。”
“現在知道給我惹麻煩了?”風冥沒好氣的低罵一句,立即苦了一張臉,仿佛是天大的難事,“后來我又仔細調查過,原來在早在數百年前昆侖一代發生過一場嚴重的寒疾,不僅僅是生活在這里的人,連山中鳥獸都沒能幸免于難,甚至迫使昆侖一派遣弟子下山救治,那一場寒疾…其實就是瘟疫,源頭便是無言谷。”
帝仲若有所思的想著這一番話,好像已經把一切聯系起來,兩人左右交會了一下眼神,風冥無奈的笑了笑,接道:“無言谷原本是由一位谷主、四位主事共同管理,他們自己發生內斗禍及天池,致使幻魃歷經萬年鎮壓僥幸脫逃,雖然很快又被王母神力捕獲回去,但這短短的片刻已經釀成大禍,無言谷的弟子也死于那場寒疾,而幻魃則借著這些枉死的怨力讓雙劍陷入沉眠,從此成為死劍。”
“這些年我也一直在嘗試讓它們醒過來,只可惜連擅長鑄劍的昆侖都束手無策。”風冥自言自語接了一句,皺著眉,面色緊張,“帝仲,上天界想對付一個苗人又有何難,但若人家的目的是這天池水下的幻魃呢?他找了我這么多年,心智早就不正常了吧,只要能解當年之氣,和魔物做交易又能如何?這才是我真正擔心的事情啊。”
帝仲略為思索,也意識到這件事并非開始想的那么簡單,原本一個普通人有自信能利用五公主逼迫上天界蚩王現身就很不合理,如今再聯想起水下幻魃,倒真是讓人思細級恐不寒而栗。
“怎么,頭疼了吧?”風冥嗤笑一聲,帝仲聽他此言,一時心事沉重,竟不知如何回答,煩悶的道,“是頭疼啊,不瞞你說,眼下我身上也是一攤子破事,奚輝為了奪回身體,逼著蕭千夜破壞封印陣眼致使飛垣再次陷入碎裂,另一邊墟海之人既要搶奪古塵又要挾他找到浮世嶼,本想回昆侖能好好歇一歇,結果你這還有個更危險的定時炸彈,哎…我還真不如一直死著,現在也不必煩心這些事了。”
“想死?做夢去吧。”風冥冷不防的低罵了一句,“才給我惹了麻煩就想跑?我可告訴你,無言谷內得西王母神力庇護,能讓你一直保持神裂之術的狀態,你給我老實在這呆著,別想撂手不管。”
“哦…”帝仲無奈的咧咧嘴,風冥在前面帶路,瞥了他一眼,哼道,“跟上來吧。”
內谷竟然在下雪,但是雪花未及落地就化成了青煙,帝仲若有所思的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是虛假的繁星璀璨,由于鏡月之鏡的影響,此時也無法分辨到底是什么時辰,觀內谷風格,果然是如風冥所言,中央是一座白色的鏡虛宮,在其兩側分布著云華亭、余音臺、太丹樓、滄浪閣,它們呈半月形走向,環繞著一個栽滿紅蓮的湖,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瑰麗。
帝仲好奇的觀望了一周,湖中心祭壇上供奉著一尊古老的西王母神像,長著豹子尾巴和老虎牙齒,手握權杖,蓬散著頭發,戴著醒目的羽冠,左側跟著一只白虎,右側飛著一只青鸞,目光莊嚴。
此時只有余音臺還亮著燈火,那座亭臺一半建在水上,四角點著香薰,透過青色的帷帳能看見幾個人影。
風冥將他帶至余音臺內,風青依見他回來連忙停下撫琴小跑迎了過去,粘著他低低喚了一聲:“師父,您回來了。”
風冥撩著她的頭發,將之前所有的憂慮全數收起,笑吟吟的走到自己常做的位置上,指了指她的琴,溫聲笑道:“好久沒有聽你彈過這支曲子了,看起來今天心情不錯?”
風青依本就是個皮膚如雪的女子,聽見風冥這句話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臉頰泛出淡淡的粉色,甚是可愛的點了點頭,帝仲跟著好友走進來,這才看見蕭千夜和云瀟都在里面,兩人坐在一邊,似乎是在聽她彈琴,云瀟像個癡漢一樣傻傻笑著看向風青依,明明自己也是個女人,竟然望著另一個女人目不轉睛。
帝仲只覺得云瀟這幅模樣更加可愛動容,默默走到她身邊坐好,低聲問道:“怎么…你也對她心動了?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怎么美人也難過美人關嗎?”
“哪…哪有!”云瀟被他一句話逗得雙頰通紅,抬手就是一拳頭砸向帝仲,結果這一砸她驚訝的發現眼前這個半透明的家伙好像真的有了肉身一樣,竟然讓她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一絲觸感,不由有片刻的失神兒,帝仲捏了捏手掌,自言自語的說道:“神力越充沛的地方,神裂之術就能化形的更明顯,你可別砸我了,你身上的靈鳳之息無法控制,一會被你砸碎就麻煩了。”
“哼。”云瀟氣鼓鼓的從鼻腔發出一聲哼,挪了個位置靠到蕭千夜身邊,帝仲蹙眉掃了她一眼,想罵又找不到借口,只能硬生生把這口氣憋了回去。
風冥偷笑著,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威震四海八荒的同修露出這種表情,萬萬沒想到那些性情暴戾四處找他挑釁的兇獸魔物沒能讓他頭疼,倒是栽在一個女人手上無可奈何。
他又看了看蕭千夜,發現他的臉色并不好看,一直心神不寧。
知道他們眼下一堆麻煩事,風冥也不直接戳破,反手將風青依拉入懷中,頷首而視,柔聲問道:“青兒,你還不困嗎?難得見你到這個點還不去休息,這是遇上什么開心的事了,跟師父說說好不?”
風青依毫不在意的黏著風冥,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開心的點著頭,反而是對面的云瀟臉上紅的更加厲害,這兩人雖然以師徒相稱,可是舉止親密不像師徒更像情人,而在中原的傳統思想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徒相戀是枉顧倫常大不逆之舉,會被所有人嗤之以鼻!
想到這里,云瀟悄咪咪的瞅了一眼蕭千夜,也暗搓搓往他懷里鉆了鉆,自己也是從小被娘親訓斥不懂規矩,說她不顧世俗禮儀總往男孩子房間里鉆,不成體統落人笑柄,這會見到風冥師徒,好像一下子找到知己,竟然還有些莫名其妙的開心。
帝仲被撂在一邊,感覺自己被人冷落,但又無可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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