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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遠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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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裂縫沒有陽光,也無法分清楚白天和黑夜,青石的地面冷冷的有些潮濕,蕭奕白揉揉眼睛清醒過來,他展開手心神色凝重的盯了好久,從靈魂深處隱約傳來太子的呢喃聲——“還不到時候,別急。”

  蕭千夜在一旁給自己腹部的傷口換藥,然后穿上了圣盲族送來的干凈衣服。

  “我難得見你換下那身軍閣的制服,還真是不習慣。”蕭奕白苦笑了一下,指了指他腹部,“你的傷、你的傷好些了嗎?”

  “再不好你要急死了吧?”蕭千夜摸了摸傷口,疼痛還是自深處劇烈的傳來,但他還是不動聲色扭頭看了他一眼,很明顯大哥這兩天都沒休息好,兩眼邊上都是厚厚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他總是一個人在房間里安靜的坐著,然后一直呆呆的望著自己的手心。

  蕭千夜無聲嘆息,瞥見他那副樣子也不好再說什么,拿起劍靈扣在腰上,道,“差不多也該出發了,地下雖然安逸,可人總是需要光明的,殿下那邊還是一直聯系不上嗎?”

  “能稍微感覺到一些,但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蕭奕白仿佛松了口氣,“但是他讓我不要著急,應該暫時還沒有危險。”

  “嗯。”蕭千夜點頭,忽然有幾分好奇,“大哥,你究竟是為什么為他做到如此地步?流言…該不會是真的吧?”

  “流言?啊…你說那些坊間流言啊。”蕭奕白尷尬的抽了抽唇,自己也是好笑,“那些東西其實是明溪自己找人散布出去的,為的就是掩人耳目,他明面上要協管天下政事,暗中又還要管著風魔不闖禍,本來就已經忙不過來了,他身為太子,下頭還有幾個弟弟都早早的成家了,那些個皇子們雖然得不到陛下的青睞和重用,但其實也不是凡夫俗子啊,他不想分心再和兄弟們明爭暗斗,這才放出來這種荒唐的流言,好讓大家對太子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事上。”

  “倒是個簡單暴力的好方法,難怪當時太子太傅和寒雨法祝想刁難我,也是拿這些東西說事。”蕭千夜也不知道是夸贊還是嘲諷,接道,“你們風魔的人,有白教的教主,有靖城的兇手,兩個樓主一個在帝都開黑店,一個在海市開妓院,還有黑白通吃的公孫晏,甚至還有你,確實是夠他傷腦筋的,你們平時沒少給他惹麻煩吧?”

  “呵呵,這些麻煩加起來,都沒你這一次惹得多。”蕭奕白笑起來,毫不客氣的反駁。

  “那是他自己想拉我入伙,怪不了別人。”蕭千夜嘴硬的倔了幾句,蕭奕白長舒一口氣,嘆道,“拉你入伙是遲早的事,是我一直壓著沒讓他明說罷了。”

  “為什么不讓他說?”

  “為什么?”蕭奕白眨眨眼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總覺得拿我就能威脅你,可我不覺得自己有這么大的魅力,況且…失手滅族一事始終是一把懸在心頭的尖刀,我也不能保證你知道真相之后會不會和我翻臉,加上那時候軍閣還不穩定,四大境的根基都還沒有打牢,冒然拉你入伙風險實在太大了,所以我才不讓他跟你明說,直到這一次晏公子利用靈音族把天澈和云瀟騙了過來,明溪覺得時機成熟了才終于選擇跟你攤牌。”

  蕭千夜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竟覺得大哥說的還有幾分道理。

  蕭奕白看出了他的想法,尷尬的咳了一聲,接道:“我們現在只要把四境分離計劃傳播出去,就足以在各地造成恐慌,相信陛下和魔物合作的事情也會讓人更加憤怒吧?中原人不是常說,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或許飛垣大陸持續上千年穩若金湯的統治,最后會被螻蟻之力推翻呢?”

  “帝國三軍也不是吃素的,哪有那么好推翻?”蕭千夜目光如電,用力捏緊拳,低頭咬牙,“飛垣…或者說箴島,有記載的反抗只怕是一只手都能數過來吧?再除去靖城事變那種推責任的,細算起來正兒八經敢反抗明氏皇朝統治的政變幾乎沒有,螻蟻之力,談何容易?”

  “嗯,如果他們一致對外,那確實是一點機會都沒有。”蕭奕白認真的提醒,對弟弟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笑起,“但你別忘了,這一次不是外亂,是內訌。”

  蕭千夜駭然不語,耳邊響起赤晴說的那句話——“只有掌權者才有能力改變世界。”

  他還想再說什么,赤晴探了個腦袋進來,沖兩人揮了揮手:“快出來,鳳姬大人來了!”

  “鳳姬來了?”兄弟倆同時跳起來,赤晴癟癟嘴,指了指自己的家,“在云姑娘那里呢。”

  蕭千夜瞬地推門沖了出去,圣盲族的人已經圍在了屋子外頭,來自熾天鳳凰的神火氣息在整個村子里彌散,大長老守在門前,察覺到他的腳步,淡淡伸手攔下,恭敬的鞠躬道:“您還是在外頭等候吧,鳳姬大人正在給云姑娘療傷。”

  “不行。”蕭千夜是根本信不過鳳姬,他固執的推開大長老,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一股火光迎面撲來,瞬間又讓他大退了數步,慌忙用衣袖遮了一下眼睛。

  屋子里面熾天鳳凰展開羽翼將云瀟抱在懷中,火光將她整個身體燒的通紅,豆大的汗水不住從慘白的臉頰滑落,她雙手死死抓著被褥,青筋暴起,呼吸越來越急促。

  蕭千夜焦急的沖上去,鳳姬抬手勾起火焰再一次將他擊退,隨后蕭奕白一把拽住暴跳如雷的弟弟,低道:“別過去!”

  鳳姬冷哼一聲,只是用眼角輕飄飄的掃了一眼,她一抬手,桌案上的月白花飄了起來,然后瞬間被火光粉碎,化成無數細小的光粒子,一點點融入了云瀟的身體。

  “阿瀟!”蕭千夜低呼一聲,熾天鳳凰忽然收斂了火光,它圍著鳳姬的手臂飛舞了一圈,落成長劍的形態。

  “唔…”云瀟的嘴角頓時吐出一口烏血,但是身體卻真的輕松不少,她幽幽睜開眼睛,忽的往前一栽。

  “亂來。”鳳姬上前一步扶住她,嘴里是難以捉摸的奇怪情緒,“我給你日輪,你卻私自摘下它借人,給你霜天鳳凰壓制靈鳳之息,你卻用它粘連斷骨!我命雪瑤子去冰川之森救你,你倒好,直接借了她的白虎跑去救別人!你真的是不知好歹,自取滅亡!”

  她雖然嘴上說著不客氣的話,手卻輕輕的拍著云瀟的后背,為她緩了口氣。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云瀟心底依稀有幾分暖意,但還是老實的道歉。

  然后鳳姬才微微抬頭看著門外一臉緊張的蕭千夜,示意他進來,眼神越發尖銳:“都這種時候了,軍閣主難道還擔心我會害她?”

  “怎么會呢?我弟弟只是擔心云姑娘罷了。”蕭奕白趕忙出來打圓場,笑呵呵的反手關上了房門,“您怎么親自來了?”

  鳳姬沒有回話,而是從懷里取出一塊橢圓形的晶石遞給他,問道:“這東西你們應該都很熟悉吧?這是我從司星臺拿回來的,上面的‘眼睛’已經被我毀去了,這是來源于上天界日神的力量,可以無處不在的監視飛垣全境。”

  “嗯。”蕭奕白接過晶石,默然翻手將它收起,憂心忡忡的道,“風魔曾經嘗試過毀壞這些晶石,但是它們恢復的很快,最長的一次也只讓‘眼睛’失明了三天而已。”

  “日神的血脈不斷,它怎么可能失明?”鳳姬并不意外,轉而蹙眉,“我時常能感覺到來自日神的視線,不僅僅是來自司星臺,在四大境很多很多地方我都感覺過,雖然隱蔽,但是的的確確是在暗中窺視,不過因為靈鳳之息的干擾,它們對我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這一次它們好像是被什么人摧毀了,我穿越冰川之森來到這里,真的一點也感覺不到了。”

  “被人摧毀?”蕭奕白驚訝的脫口,心里咯噔一跳:“真的是徹底摧毀了嗎?”

“那應該還不至于吧。”鳳姬直接給他潑了一盆冷水,眼神凌厲,“我想不到誰有這么大的本事徹底摧毀來自上天界日神的力量,但是想恢復之前的能力,估計得耗費些時間修補了。”書吧  “是公孫晏干的吧?”蕭千夜蹙眉,猜測著,“之前他就有意撇清和公孫府的關系,肯定就是要做什么危險的事情,眼下帝都城里能干出這種荒唐事的人,除了他應該也沒別人了吧?”

  蕭奕白雖然仍有疑惑,但還是點點頭:“我們想回帝都無論走哪個門,都無疑會遭到祭星宮的檢查和監視,原本我就計劃要和岑歌先走一步暗中毀去這些眼睛,因為他是個魂體,行動比我方便些,沒想到和晏公子想到一塊去了,現在明溪被軟禁在封心臺,肯定大半的守衛都被調去了那邊,只要四門上的‘眼睛’暫時失明,我們就可以掩人耳目的潛入城中。”

  “你我這張臉,掩人耳目怕是有點難。”蕭千夜淡淡提醒,回得干脆,“就算毀去眼睛,禁軍的士兵也認識我。”

  “活人是好對付的,難對付的源自皇室的日神力量。”蕭奕白聳聳肩,無所謂,“我這么多年在白教可不是白呆的,更何況還有岑歌相助…”

  “岑歌?”鳳姬眼眸一動,望向蕭千夜,驚道,“那是白教大司命的名字吧,你終于把他放出來了?”

  “沒,我不會解除封十劍法。”蕭千夜倒是老實,也不隱瞞,“是他自己用了什么古怪的法子逃出來了魂魄罷了。”

  “他在哪?我要見他。”鳳姬語氣頓時收緊,兄弟倆互望了一眼,蕭奕白無奈的拉開房門一角,沖赤晴揮了揮手,赤晴疑惑的走進門,抬眼就撞見鳳姬火一樣的雙眸,緊張的靠在墻上屏住呼吸。

  這就是傳說中的百靈之首嗎?赤晴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面對她,那股鋪天蓋地的火焰氣仿佛能灼燒一切!

  “哼,你緊張什么,她是要見我。”岑歌冷冷的嘲諷了一句,從墜子里化形走出。

  鳳姬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個魂體,又莫名轉眼看了一眼蕭奕白,竟還失笑脫口:“又是分魂大法?你們一個個的盡學些邪術,還都拿自己的身體亂來?禺疆都給白教留了些什么古怪的東西?”

  蕭奕白和岑歌尷尬的互望了一眼,回道:“鳳姬大人,白教的四大禁術都是后期的教主和大司命,結合當地的各種巫術自創的,和當年的風神應該沒什么關系。”

  “后期的教主…也包括他吧?”鳳姬冷冷的壓低了語氣,雖然沒直言姓名,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誰,岑歌應了一聲,有些緊張,“鳳姬大人若是想知道迦蘭王的事,恐怕我要讓您失望了,他只在我小時候稍微指點過一些術法的基礎而已,也很早就已經離開了。”

  “他…”鳳姬猶豫了一下,不經意的瞥過云瀟,終于還是有些苦澀的問出口,“他對…妻子很好嗎?”

  “這個…”岑歌忽然愣住,根本沒想到鳳姬想問的竟然是這種隱私的問題。

  仔細回想起來,迦蘭王和師父的感情非常好,按照教規,教主是天神的象征,是不可以成婚生子的,更何況他的妻子還是個中原來的普通女人!但是迦蘭王為師父破例了,他不僅一手讓師父成為了白教的大司命,甚至將反對的教徒暗中殺死,幾乎是一意孤行的娶了師父為妻。

  至今他都能想起來迦蘭王帶著師父在雪原上看黃昏的景象,他那樣溫柔的摟著師父,為她披上御寒的風衣。

  那樣神秘莫測深不見底的一個人,只有在望向師父的時候,才會露出孩子一樣純潔的眼神。

  直到師父忽然病倒,迦蘭王丟下白教的所有事宜不管不顧,帶著師父到處求醫,那時候岑歌就明白了,對迦蘭王而言白教根本什么也不是,他留下來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心愛的妻子。

  “應該是很愛的吧?”鳳姬嗤笑了一下,指了指云瀟,“明知靈鳳族的詛咒依然想和那個女人有個自己的孩子,這得是愛到什么地步才會做出這種蠢事!”

  屋內的氣氛赫然有些尷尬,只有蕭千夜默默回想著舒少白曾經說過的話——鳳姬被族人視為威脅,自幼被關進了一個特質的鳥籠里,她的族人從來不敢靠近她。

  她曾被夜王綁在血荼大陣的天柱上,被百萬惡靈撕碎了全身,她是真的死了一回,才帶著身體里的熾天鳳凰浴火重生。

  而讓百萬生靈變成惡靈撕咬她的人,就是她的同族,所以在她活過來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瘋狂的報復了靈鳳一族。

  對鳳姬而言,親情這種東西無疑是近乎毀滅性的一種災難,那是自幼就銘刻在骨子里的痛苦,讓她在面對云瀟這個特殊的妹妹時,會本能的產生排斥。

  但是…她仍在嘗試接受她,只是這種極端的矛盾,每每都讓自己感到不安。

  鳳姬旁若無人的揉了揉眼睛,露出濃郁的疲憊,擺手:“是我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我這次是來幫你們的,畢竟軍閣主被伏擊逃走一事恐怕還不會輕易作罷吧?”

  “您是否知道明溪的事了?”蕭奕白緊張的脫口,鳳姬奇怪的看著,聽他這么說才發覺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嚴重,“明溪,哦,是溫儀的那個孩子…他出什么事了?”

  “他被陛下軟禁了。”蕭奕白絞著手,擔心的不得了,“帝都多半是已經出大事了,可他竟然還讓我不要著急,說還不到時候。”

  “這樣啊。”鳳姬低頭沉思,眼里寒光閃爍,“那就讓我送你們一程吧,熾天鳳凰的羽翼張開可以帶著你們一起回去,也要不了多久。”

  “真的?”蕭奕白喜于言表,卻見鳳姬神秘的笑了笑,低道,“但我有個條件,軍閣主答應了才行。”

  蕭千夜沉默了片刻,對方開口就沖著他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但眼下他又是毫無拒絕余地,只好無奈的攤手:“說吧。”

  鳳姬指著云瀟,一字一頓的道:“我要帶上她一起。”

  “你…”蕭千夜猶豫的頓住,“她傷的這么重,不能跟著我們冒險。”

  “不是跟著你們,是跟著我。”鳳姬冷冷的糾正他的說詞,繼續道,“靈鳳族的家事,軍閣主還是不要插手吧?”

  “他在帝都嗎?”云瀟輕輕拉住鳳姬的衣袖,顫抖著問,“是不是他也在帝都?”

  蕭千夜咬牙沒敢接話,滿腦子都是天征府后院中那個火色身影,鳳姬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低聲:“他在的吧?鳳九卿…他就在帝都吧。”

  “我倒要看看,夜王的走狗,究竟想干什么。”鳳姬用力捏緊了手上的流火劍,熾天鳳凰所化的圣劍被她復雜的情緒影響,噗嗤一聲燃起明媚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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