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經臨近,海天交接之處,赫然出現一座高山,岸邊歡呼雀躍,無數人踩著海水已經開始了狂歡。
只見海上的“山”一點點靠岸,那是一只遠古巨鰲,載著一座富麗堂皇的高樓,在夕陽的映襯下格外威武壯觀。
那巨鰲在近海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海面升起星火點點,映照著沉靜的碧落海折射出無數種瑰麗的色澤,那些火光在聚集處一點點架成橋,一直延伸到岸邊,從橋上翩翩走來了一排侍女,提著手燈,開始招呼岸上的人上橋。
云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奇妙的場景,所有人都穿著錦衣華服,戴著奇怪的面具,手持同樣的邀請函,在侍女的引導下安然有序的往巨鰲背上走去。
“我們也走吧。”蕭千夜緊緊握住她的手,兩人走到橋邊,發覺眼前的橋是火光的靈氣凝聚而成,和魑魅之山的天橋有幾分相似,那侍女接過兩人手上的邀請函,仔細檢查了幾遍,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之后從她身邊又走出一個同樣裝束的侍女,領著他們往火橋上走去。
從火橋上望碧落海,碧藍的海面出現奇怪的紋理,仿佛一塊美玉出現了裂縫。
云瀟緊張的握緊他,無論是巨鰲的身上,還是看不見的碧落海深處,都隱約傳來一種讓她不安的氣息。
一路走到巨鰲的背上,侍女鞠了一躬轉身往橋頭走回去,開始接待下一位客人。
蕭千夜趕忙拉著云瀟往人少的地方走,海市蜃樓的外場是熱鬧的集市,無數小攤小販在這打著地攤掛著招牌吆喝著。
“這么多人,我們要怎么找?”云瀟小聲的詢問,蕭千夜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高樓,“海市一共三個會場,外場是集會,只要進來的人都可以參加,過了戌時開放中場舞池,過了子時內場才會開門,但是海市有規定,所有人必須在酉時入城,過了時辰外面的橋就會收起來,一直到卯時才會重新架起,靈音族是已經宣布滅族的種族,肯定在最里面,我們要先在外面等一會了。”
“收了橋是不是就出不去了?”
“海市的邀請函每年就那么點,供不應求,為了防止沒拿到又想進來的人鬧事,收了橋之后,巨鰲會往碧落海深處游去,所以我才會讓天澈在岸邊接應啊。”蕭千夜嘆了口氣,邊走邊尋找,大哥他們應該也已經進來了,他們是受樓主的親自邀請,會不會已經進了內場?
蕭千夜下意識的望向那座高樓,雖然不及小秦樓富麗堂皇,但是裝飾奇特,一看就不是飛垣的風格。
雖然已經擔任了八年軍閣的閣主,但他也是第一次真的進入到海市蜃樓的內部,有一年在羽都巡邏的時候曾在天征鳥上仔細觀察過,那時候看不過覺得就是一場普通的集會,而等他真正的走進來就立馬發現了不對勁,整個海市蜃樓是被類似于天之涯的避水訣層層包住,可以潛入深海行走,整個會場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甚至也有他從未見過的異族人。
想來是今年的海市正好趕上了百靈大會,那些罕見的異族人也就趁此機會出來了。
云瀟緊張的看著周圍,發覺人們的衣飾都異常華麗,根本就不像是來參加集會,反而更像是來參加一場盛大的舞會!她尷尬的拽了拽蕭千夜:“我還說衣服穿得樸素點不容易引起注意,現在看起來好像我們才是最惹眼的那個哎…”
“嗯,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先躲著。”蕭千夜顯然也發現了,他左右尋找,發現外圍的集會場并沒有可以歇腳的茶樓,所有的攤販都是心有靈犀的擺著地攤,盤腿坐著,一邊和旁邊的同伴嘮嗑,一邊抓住路過的行人推銷自己的商品。
不遠處,一雙眼睛被什么東西吸引,默然就轉了過來,看向兩人。
他看的認真,一下子引起了身邊少女的注意,也隨著他的目光一下子望過來。
“咦…叔,你不會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這一看,少女嘖嘖的跳了起來,不懷好意的道,“叔,你一把年紀了別老是盯著小姑娘看了,羞不羞啊?”
那人披著一件艷麗的火紅色錦衣,瞪了少女一眼。
他看起來還很年輕,一點不像少女口中一把年紀的“大叔”。
少女吐了吐舌頭,指著云瀟自言自語:“你喜歡她衣服的顏色嗎?這次回來你就是只喜歡那種水紅色,哪里好看了啊?不紅不白的…”
“白小茶,你的賣身契還剩幾年?”他忽然開口,笑著看向少女,那雙眼睛里有明明滅滅的火光,一瞬間看的少女臉頰微紅,害羞的轉過臉,支支吾吾的掰著手指算著,“三十、四十年?”
“你可仔細算清楚了。”他提醒了一聲,語氣頓時冷了下來。
“六十年。”白小茶不開心的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這家伙不知道幾千歲了,偏偏對她賣身契上的那短短幾十年記得格外清楚!
“你現在幫我做一件事,我就給你減去二十年。”他認真的看著白小茶,俊美的臉頰又讓花癡時期的少女深深吸了口氣,一把推開他,“你你你、你離我遠點,要不是被你這張臭臉騙了我也不會莫名其妙就把自己賣給你,還簽了個一百年的賣身契,你、你不要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會幫你做任何事情,你要是想勾搭人家姑娘,你自己去,哼!”
“減三十年。”他并不理會少女的嘀咕,耐心的講著價。
“三十年…”白小茶再度掰起了手指,念叨著,“白茶族一百歲成年,我現在已經七十了,我還欠他六十年,減去三十年…那我豈不是成了年就能擺脫這個臭家伙了?”
“算清楚了嗎?”他幽幽催促一聲,目光仍是被那一襲水紅色吸引,思緒萬千。
那是她最愛的顏色啊…她說昆侖峰頂嚴寒刺骨,放目望去只有無盡的雪峰,同僚們也愛身著藍白色道服,無論她走到哪里,都是一樣清淡的色澤,看的久了索然無味。
后來她下山游歷,來到飛垣孤島,機緣巧合之下又來到了泣雪高原,在那同樣一望無際只有白雪和藍天的色澤下意外發現一朵水紅色的小花,她驚艷于那一抹明媚,久久的不愿意離開,從此便也換上了同樣色澤的長裙。
那個時候他從一處流島重返飛垣,或許是出于無聊,隨便就接任了白教的教主,也隨便的就封了一個中原女人做了自己的大司命。
隨后他的所有目光都被這個中原女人吸引了,那是他漫長的生命里從未體驗過的特殊感覺,只要她在,哪怕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都能讓他感覺很舒服。
他曾經以為那個女人就是可以廝守終生的人,他不顧教徒的反對執意娶她為妻,甚至為了她第一次厭惡自己的永生,可他所期待的幸福還沒有到來就已經在現實面前支離破碎。
真是可笑啊…他忽然譏笑,那張好看的臉也瞬間陰霾。
不死鳥給的不僅僅是祝福,也是一種詛咒,他終于想起來族內的訓言,靈鳳一族為了保持靈鳳之息的純正,自和不死鳥簽訂契約的那一日開始,便只能同族成婚。
他破了例,她病了,渾身燒的滾燙。
那時候她已經身懷六甲,他知道是腹中孩子的原因,為了救下心愛的妻子,他想狠心殺掉還未出世的孩子,然而在他準備動手的時候,早已經神志不清的妻子本能的按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他!
這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不知道妻子為什么會如此執著的保護這個沒出世的孩子,他想盡了所有的辦法去救她,甚至冒著被認出身份的風險帶著她去了天域城,可是丹真宮那群家伙根本不理他,一口一個不為平民診斷,毫無商量余地的就把他們趕了出來。
那時候如果不是因為妻子已經病入膏肓,他恨不得把整個天域城都翻個天!
后來他就遇到了那個女人…叫什么來著,明、明玉?
想起這個遙遠的名字,他忽然怔住,眼色恍惚——她是皇家的公主吧?穿著華麗,舉止傲氣,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是她接待了自己,是整個天域城唯一搭理了他的人。
愚蠢的女人啊…想到這里,他瞥了一眼身邊的白小茶,若是以人類的年紀來看,明玉早就不是懵懂時期的花癡小姑娘了,作為最古老的靈鳳一族,他自然知道明氏皇朝的起源,他假意示好,隨便花言巧語了幾句,就把那個女人騙的團團轉,心甘情愿的答應可以把“沉月”借給他救命!
他騙到了沉月之后,帶著妻子連夜離開了天域城,至于那個蠢女人最后怎么樣了,他一點也沒有關心過。
直到前不久他在祭星宮見到那個所謂的星圣女,即使對方一言不發,全身都縮在法袍里,他還是敏感的認出了她——那就是曾經的明玉長公主。
他也沒有細問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感覺眼前的圣女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秋水啊…”他忽然念出了這個魂牽夢繞的名字,苦笑著按住了額頭。
女人真是他搞不懂的奇怪生物,秋水在得到沉月之力后,病情也逐漸穩定下來,他不得已向妻子坦白了所有的事實,原以為妻子能體諒他的苦心,萬萬沒想到,秋水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失望,再到憤怒的拍案而起!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的情景,盛怒之下的秋水拔劍刺向自己,出手就是昆侖山絕學!那種決然,不像夫妻,更像仇人!
他原以為秋水也就是和以前一樣鬧鬧脾氣,過兩天哄一下也就好了,誰料當晚秋水不告而別,孤身一人返回了昆侖山。
秋水只留下一封書信,上面只有令他畢生不忘的八個字:從今以往,勿復相思。
她再也沒有回來,他也不曾去找過她,果然人類的感情是最無趣的,根本經不起一點波瀾。
然而,他還是會被那種明媚的水紅色吸引,一遍又一遍的想起那段過去。
“叔、叔?”白小茶用力搖晃著他,終于把他的思緒從雜亂的過去了喊了回來,“你說話算話啊,你想我幫你做什么?”
“嗯,算話的。”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云瀟,“你把那姑娘弄到我這來買一個面具,我就給你減三十年。”
“就這?”白小茶吃驚的看著他,天上掉餡餅了?這么點小事就能把她的賣身契減去整整三十年?
“你你你、你等著,千萬說話算數啊!”白小茶蹦蹦跳跳的跑開,還遠遠的沖他做了個鬼臉。
他輕輕點頭,等白小茶走遠,忽然眼神一緊,對著身旁幾家小攤販道:“你們,挪開一點,還有這個面具攤,我要了。”
“你誰啊?”周圍的人顯然并不買賬,他也不著急,伸出食指按在其中一人的額頭上,忽然,他的指尖火焰一閃,那是一束極其冰涼的火焰,瞬間就讓小販呆在了原地!
“要攤子還是要命?”他低聲追問了一句,指尖的火光又是一亮。
“靈、靈鳳之息…”小攤販瞬間臉色慘白,直勾勾的看著他,嚇的不敢動彈。
“滾。”
“快跑、快跑啊…”眾人連地攤上的貨物都來不及收拾,連滾帶爬的一哄而散。
“跑就跑,干嘛還打翻東西…”他皺著眉,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貨物,一件件把它們整理好,掛在一旁的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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