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領著兩人往樓上走,小秦樓一樓和二樓都是開放式,三樓往上才開始設雅間。
“兩位里邊請…”伙計一臉諂媚,推開了一間名為“蝶戀花”的房門,只見屋內的地面環繞著一層輕薄的霧氣,時而幻化成蝴蝶的模樣,滿屋飛舞。
好強的靈力!
兩人互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走進去。
這間雅間布置簡單,不像小秦樓慣用的奢侈風格,桌椅用的也是樸素的木頭,雕著精致的花朵。
“好一個蝶戀花…”云瀟驚嘆的看著眼前如夢似幻的一切,道,“我和天澈的房間在最頂層,連床都是金鑲玉的,夜里不用點蠟燭,桌上放著夜明珠,拉開簾子整個屋里都是亮堂堂的,我還以為這小秦樓的人都喜歡那種一看就很有錢的風格呢!沒想到這樓主也有如此雅致的一面。”
“別大意。”蕭千夜低聲提醒了一句,門外響起敲門聲,隨后傳來樓主的聲音,“二位,我可能進來?”
蕭千夜對云瀟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拉開了房門。
就這么一會會的時間,樓主竟然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手上拿著剛才那個玻璃球,徑自走到了書桌旁,取出一個木制架子,把玻璃球放了上去。
“姑娘似乎對這個東西很有興趣?”他倒是一點不認生,自來熟的沖云瀟招招手,“來,你過來。”
云瀟將信將疑的走過去,樓主笑了笑,雙手撫摸著玻璃球,隨著他的動作,球體竟然開始變大起來!
不一會兒那個小小的玻璃球變成了一人高,像一個大魚缸,樓主輕托著,將它放到了地面上。
球內的人魚依舊不停的呼喊,只是聲音仍舊被隔絕在內。
那是一個美麗的人魚族少女,以腰部為界,上半身是美麗的少女,頭發自上至下呈驚艷的藍白漸變,還有一雙同樣碧藍的雙眼,下半身是漂亮的魚尾,雖然受了傷也仍然掩飾不住那種絢爛的色澤。
“她要怎么樣才能出來?”明顯感覺到球內人魚的痛苦,云瀟不忍心,連忙追問,“這個術法是你干的?”
樓主輕輕搖頭:“這東西是前幾天一個路過的客人給我的,因為他付不起客房錢,就拿這條人魚抵了,給我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至于他用的是什么術法我也不清楚了,那人好像是海市里的,姑娘若是想要救這人魚,恐怕還得去海市找找它的原主人了。”
云瀟把手放在球上,球體外圍環繞了一層奇特的靈力,正是這層靈力裹成了一個球面,困住了里面的人魚。
她皺了皺眉,這層靈力極為特殊,至少也有三層,分別隔絕聲音、光線和溫度。
如果真的是這樣,現在里面這條人魚應該正處在一種黑暗冰冷又無聲的恐怖世界!
“我可以把它送給你。”樓主隨手一晃,玻璃球又恢復了開始的大小,“算是剛剛我手下失禮的一點小賠償,還請…軍閣主收下。”
“你分明是故意找人攔住我,哪里有什么失禮?”蕭千夜索性摘下面具,露出真容。
樓主低頭笑了笑,既不反駁,也不回話。
“你是誰的人?”蕭千夜知道對方是明白人,開門見山的道,“小秦樓九層頂端的一間客房,少說一晚上也得要千兩銀子吧?可不是一般的達官貴人能住得起的,你特意留了兩間給我的師兄師妹,是誰安排你這么做的?鏡閣嗎?”
“呵呵…”樓主閉口不言,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左右晃了晃。
“不是鏡閣?”蕭千夜接著問道,“那是風魔?”
這兩個字一出來,小秦樓樓主的眼眸方才赫然下沉。
“風魔是帝都的通緝犯,私藏可是重罪。”
“少閣主還是先追捕兩個靈音族逃犯更重要吧。”樓主淡淡的回了一句,根本毫不畏懼。
“你倒是挺清楚我現在的情況。”蕭千夜冷哼一聲,對方沖兩人招招手,擺開茶具招待起來,“二位是我家主人的貴客,主人早就吩咐過一定要好好接待,來,先喝一盞茶歇息一下,這是東冥產的茶,一年只產五斤,是特供給皇室的東西呢…”
蕭千夜不動聲色的接過茶,只見茶水是一種罕見的藍色,只放了一片茶葉。
他輕輕搖晃了一下茶杯,里面竟傳出清脆的鐘鳴聲。
“妙音茶…”蕭千夜赫然抬眼,樓主點點頭,示意他嘗一嘗。
妙音樹是一種生活在東冥鏡內的古樹,傳說風吹過它的樹枝會發出百種樂器齊鳴的美妙聲音,佛門弟子會在樹下誦經念佛,因而得名妙音樹。
它的葉子極其罕見,只要離開樹枝,不出一會就會枯死,因而需要特別的工藝才能將其制成茶葉。
妙音茶是東冥每年進貢給皇室的東西,天權帝也會分給得力的臣子作為獎賞。
“樓主是在暗示我什么嗎?”蕭千夜不動聲色的抿了一口,直視著小秦樓的樓主,“妙音茶是皇室的東西,能得到這種東西…樓主的主人,該不會是皇室的人吧?”
“少閣主心里有數就好。”樓主眼也不抬,跟著抿了口茶。
蕭千夜心下猛沉,雖然極力克制著情緒,握著茶杯的手還是控制不住微微顫抖。
小秦樓的背后不僅僅有鏡閣,甚至還有皇室的高層…而這個不明身份的皇室,和風魔有關系!
難怪風魔在飛垣作亂這么多年一直逍遙法外,如果是皇室插手,一切就變得合理起來。
“姑娘也嘗嘗,這是中原沒有的東西。”樓主給云瀟也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昨夜是不是吵著你們休息了?還請姑娘多多見諒,等這陣子忙完了,我會讓人在樓上弄些隔音的東西,下次來的時候,就不會這么吵了。”
云瀟尷尬的擺擺手,小聲的道:“你們這酒樓我可住不起,哪還有什么下次,一會師兄回來我們就搬出去…”
“樓主就不要無事獻殷勤了,有話直說不好嗎?”蕭千夜赫然打斷他,不快的道,“你們假裝明戚夫人送信昆侖山,把天澈和阿瀟騙到了飛垣,又利用雙頭金翅鳥襲擊他們,讓他們落入魑魅之山,再引誘我前去找人,你們大費周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這個…我沒有權利告訴你。”樓主擺擺手,“等到合適的時候,我家主人自然會解釋清楚,但是請少閣主相信,我家主人并不想傷害您,也不會傷害您的同門,甚至還會幫您。”
“幫我?”
“少閣主不是已經拿到海市蜃樓的邀請函了嗎?”
“你…”蕭千夜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竟然知道邀請函的事?
大哥…蕭奕白果真和風魔有關系!
“那只巨鰲會在黃昏的時候靠岸,只要有邀請函就可以進入海市內部,但是海市蜃樓里魚龍混雜,樓主也是今年才新上任的,來歷不明,身份不明,您要是進去,可務必要一切小心。”
海市蜃樓的原樓主在去年的狂歡結束之后,不幸遭遇海難去世,如今接掌海市蜃樓的人確實是新的。
一個天天生活在海上的人,竟然能遭遇海難?
別是從一年前就開始計劃什么陰謀了吧?
他暗暗瞥了一眼樓主,果然樓主也是一臉深思,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收回視線,輕咳了一聲,樓主這才回神,連忙擺了擺茶具。
蕭千夜理了理衣襟,重新戴好面具,放回了手上的茶碗:“等你家主人愿意現身的時候我再來吧,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想多嘴問一句——你們的目的到底是靈音族,還是…”
他沒有說下去,樓主卻已經心領神會:“少閣主放心,我家主人的目的,是靈音族逃犯背后…真正的幕后黑手。”
“走吧阿瀟。”他拉起云瀟,不再停留。
“等等…”樓主連忙喊住兩人,“這個玻璃珠就送給云瀟姑娘了,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找到它的原主人,或許還能救她。”
云瀟從他手上接過玻璃珠,點了點頭。
小秦樓樓主禮貌的后退了一步,做了個揖讓禮,正色道:“在下江停舟,是帝都秦樓及北岸城小秦樓之主,少閣主他日若有什么需要,大可以直接過來。”
“那就多謝樓主好意了。”蕭千夜也只是客套的回禮,拉著云瀟往樓上走去。
小秦樓五樓往上才是客房,由于價錢不菲,能住進來的多半都是大金主富商,而九層頂樓其實只有五間房,除了要有錢,還必須有顯赫的身份。
這五間房除了天澈和云瀟的,那就還剩下三間。
蕭千夜仔細觀察著——最里面一間應該是樓主的,那么這中間的其它兩間又住了什么人?
云瀟敲了敲最外面的一間房,還是無人回應,她搖搖頭:“千夜,師兄還沒回來。”
“你在這里等他回來,別亂跑了。”蕭千夜點點頭,手卻已經按在了隔壁的房門上。
“別…”云瀟慌忙把他拽了回來,小聲責備,“別亂動,里面不知道住著誰呢!你看門上——”
他順著云瀟手指的方向仔細看了看,門上有幾根細細的、不易察覺的蛛絲,但是只要推開門,必然會扯斷這些蛛絲。
“昨晚上不是這根。”她細心提醒道,“但我早上出去的時候這門就一直這樣,說明里面的人是昨晚上出去過,然后回來之后到現在還沒出來。”
“嗯,你小心,離他們遠點。”蕭千夜心知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按兵不動。
“千夜,你進來,我給你看個東西。”云瀟走進房間,沖他招招手。
蕭千夜連忙搖搖頭,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只是送你回來而已,既然樓主都說了不會傷害你們,我也就回去了,何況,你一個女孩子的房間,我進去不好…”
“可你小時候喊我起床練劍可從來沒敲過門!”
“不是…那時候小,不懂事,現在…”
“快進來!”不等他說完,云瀟已經一把把他拉進了門,取出海市蜃樓的邀請函,問道,“剛剛樓主說的邀請函就是這個東西吧?”
“你哪里弄來的?”他大吃一驚,連忙一把搶了過去。
“是一只大耗子…大兔子送我的。”
“兔子?”蕭千夜不解,方才天征鳥跟上她的時候城里確實是發生了什么騷動,難道是那個時候?
“藤妖被人用咒術控制住了,它追著我來到了城里,在大街上發瘋呢!”
云瀟從他手中抽回邀請函,看他神色不對勁,又接著說道:“那只大兔子說自己是旅兔族,曾經得到過藤妖的幫助,為了感謝我救了藤妖才把這個東西送我的。”
他還是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神色復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夜?”云瀟晃了晃他,“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有這東西?”
他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一模一樣的邀請函,嘆了口氣:“阿瀟,我實話告訴你,天澈的弟弟現在正在海市蜃樓里,我要借用這張邀請函混進去抓人,既然你手上也有一份,那你就告訴他他弟弟的下落,這是我能做的最大讓步了。”
他說話的時候明顯很為難,也不管這是女孩子的房間,直接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他要是回來,你就送給他吧。”蕭千夜接著補充了一句,按了按頭疼不止的腦門,“或許這就是上天注定,我原以為他沒辦法進入海市蜃樓,自然也沒辦法和我搶人,但是你竟然得到了邀請函…我是軍閣的閣主,我不能為了他徇私,阿瀟,你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你們要在海市蜃樓里搶人嗎?”云瀟緊張的沖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你們劍術不分伯仲,只會兩敗俱傷的!”
“你不要插手。”蕭千夜正色,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我不想你為難,在昆侖山的時候,天澈就一直和我保持著距離,怕的就是有一天會兵戎相見,可這和你沒有關系。”
“那你帶上我…”她不依不饒的抓著他不放,哀求著,“我、我保證不插手你們的事,我學過一點醫術,是青丘真人親自教的,你把我帶上,萬一你們受傷了我可以…”
“一張邀請函只能進一個人,你跟我進去,天澈怎么辦?”蕭千夜打斷她的話,見她不知所措的干著急,又道,“你就老實在這呆著,也不要招惹隔壁那些人,等北岸城的事情一結束,你就回昆侖去,再也不要來飛垣了。”
“我就是來找你的!”她語氣頓時上揚,竟是甩開了他的手,赫然站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就是來找你的!”
“阿瀟…”他愣愣叫了一聲,只見云瀟滿臉委屈,像是隱忍著什么巨大的痛苦,眼里頓時就泛出了淚花。
八年了,從他回來至今,整整八年了。
他音訊全無,從來沒有來過一封書信,甚至從來沒有讓明戚夫人給她帶過一句話。
他就這么無聲無息,仿佛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他也根本不明白這八年里,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怎樣恐怖的變化!
“你看著我。”云瀟忽然直視著他,像是變了個人,她轉過背,解開了上衣。
蕭千夜驚得啞口無言,悚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
在她雪白的后背上,雜亂的生長著火紅色的羽毛,甚至還有肉眼可見的火焰在默默的燃燒。
云瀟伸出手,咬牙扯下一根,只見那根羽毛在她的手上迅速燃起,瞬間化成煙霧消失。
她默默穿好衣服,再度回過頭看向蕭千夜:“這是八年前你離開后開始長出來的,長在我身上的時候雖然也會燒,可是沒有溫度,也不會燒壞衣服,但是一旦被拔下來,就會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消失…”
“八年前…”蕭千夜神色愕然,又想起了八年前那段殘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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