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將三人放在魑魅之山外圍草海,然后化成一團輕煙,散的無影無蹤。
“出來了…”天澈驚訝的看著四周,這里的草叢有一人高,因面積廣大被稱為“草海”,它一邊連接著古樹林,另一邊就是羽都的港口城市——北岸城。
對方竟然在眨眼之間就將他們從萬靈峰帶了出來?
回想起片刻前的沖突,天澈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轉臉問蕭千夜:“那人認識你,他想要拖住你,又不想傷害你,到底是你什么人?”
蕭千夜臉色鐵青,也在細細回想著——那個聲音有幾分熟悉,讓他想起一個熟悉的人。
云瀟拽了拽天澈,提醒道:“是鏡門法陣的施術人,對方有意隱瞞了氣息,但是聲音是從陣眼傳出來的,距離萬靈峰應該不是很遠,能進入到深山里的,會不會是異族人?”
“是風魔的人。”蕭千夜極力克制著憤怒的情緒,終于開口,“一開始就是風魔故意將我引入山中,如今又主動出手把我帶出來,師兄,風魔目的不明,你弟弟若是落到風魔手中,只怕不比落在軍閣手中好多少吧?”
“風魔為什么盯上他?”天澈一針見血,逼問道,“你告訴我實情,他若只是一個普通的逃犯,也不至于你親自出馬過來追捕吧?”
蕭千夜沉默不語的樣子讓天澈更加著急,就在他準備催促之際,蕭千夜卻是率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他是從縛王水獄逃出來的,師兄,講實話我不覺得你弟弟有那個本事從那里逃出來,更不覺得他能以一己之力破壞天之涯,他其實、其實…”
帝都的格局分部并不是隨便的,東側是軍鏡墨三閣鼎力,到了西側才是丹真宮,祭星宮,最南面則是地下監牢縛王水獄,那里關押著數量眾多的異族,由專人看管,跳出三閣兩宮雙極會之外,直接隸屬于天權帝一人。
“其實什么?”隱約察覺到事情不簡單,天澈的手已經開始有些顫抖,焦急的追問。
“在我進入軍閣后,曾今去翻過那里的一些資料。”話到這里,蕭千夜更是壓低了聲音,即使面對自己的師兄也不敢有絲毫放松:“我確實在一份名單上,看到了一個叫天釋的名字,他靈音族幸存者,原本是死刑犯,后來被送到縛王水獄里成了實驗體,但是具體是什么實驗,我也不知道。”
“實驗…”天澈陡然怔住,張了張嘴,感到一陣恐懼。
蕭千夜繼續說道:“縛王水獄建在天域城南側星羅湖水下百米,是禁軍的管轄范圍,又被大家叫成‘閻王殿’,但凡關進去的人,就沒有自己能出來的,你弟弟六歲被捕,應該沒有什么武學根基,他不可能自己逃出來的。”
確實…天澈心中一寒,如至冰窟——明戚夫人傳來消息的時候他就應該知道,縛王水獄不是一般的監獄,阿釋不可能自己逃出生天才對!
等一下,明戚夫人?他赫然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一把按住云瀟,顫顫的問道:“阿瀟,明戚夫人的來信你可有看到?是什么樣子的?”
“好像、好像是一張很漂亮的信箋…”云瀟努力想了想,只見天澈的眼眸頓時亮起,取出了一封信,急道:“是不是這樣的?”
“對對對,就是這種信紙!”她趕忙點頭,接著接過天澈手中的信箋,仔細翻看了幾遍,疑惑的道:“娘說過這種信紙叫流光箋,是飛垣的皇室貴族們喜愛的一種珍貴紙張,但是明戚夫人從來也沒用過,娘還奇怪怎么夫人忽然轉了性子,開始用這種花里胡哨的東西了!”
天澈和蕭千夜對望了一眼,同時倒吸了一口寒氣——是風魔假冒明戚夫人送的信!
“那封信后來莫名其妙就丟了,怎么也找不到了。”云瀟補充了一句,問道,“師兄,那封信有什么問題嗎?”
“有問題,問題還大了。”蕭千夜搶過話,已經意識到事情遠比自己想的更加嚴重,“我要先回去軍閣,風魔的事情也不能坐視不管了,師兄,你帶著阿瀟先去城里找個客棧休息,把劍靈收起來,不要被人察覺到你們的身份,有消息的話,我會通知你的。”
“你?”天澈明顯不相信他的說辭,但是他已經著急的往城里走去,云瀟趕緊一把拉住他,小聲嘀咕道,“你就這么走了啊?”
蕭千夜習慣的摸了摸她的頭,雖然有些不舍,但是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容他繼續耽擱下去,只得先安慰了幾句:“阿瀟,你跟著我這不安全,你先和師兄一起,晚一點我會去和你們匯合的,放心吧,有劍靈在我能知道你們在哪。”
“可是…”她還想再囑咐些話,天澈已經拽著她走了幾大步,沒好氣的瞥了一眼蕭千夜,嘮叨道,“別可是了,人家手下一堆比我們安全的多,行李都被鳥怪弄丟了,我們得先去城里補一點,完了你先去睡,我還得去找人。”
云瀟并沒有理會喋喋不休的師兄,她偷偷回頭望了一眼蕭千夜,對方僵硬的笑了笑,無奈的擺擺手。
同一時間,萬靈峰頂,鳳姬靠在九尾白狐的尾巴上閉眼小憩,身邊刮來一陣微弱的風,一個淡淡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來了?”她微微睜眼,眼前的人影雖然只是幻象,但是靈氣驚人,一身雪色長裳,笑吟吟的沖她鞠了一躬。
就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竟讓一些弱小的異族受到驚嚇,紛紛躲開。
“來見我還要用分身,這些年可是長進了不少。”鳳姬不快的嘲諷了一句,抬手指了指懸崖:“陣眼在萬靈峰下浛水澗,范圍覆蓋大雪山和古樹林,里外雙鏡皆是假象,蕭奕白,你大費周章的困住他,究竟是為了什么?”
蕭奕白走上前來,那是一張與蕭千夜一模一樣的臉龐,只是少了一分銳利多了一分妖魅,更為沉著穩重。
他接著說道:“鳳姬大人有所不知,縛王水獄逃出來的那個人是帝都的實驗品,他被暗中改造了很多年,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弱小的靈音族了,而且他此次逃脫不合常理,還破壞了羽都的天之涯,太子殿下懷疑此事另有隱情,甚至背后還有其他幕后黑手,這才特意派我們過來調查。”
“是太子命你們來的?”鳳姬眼眸一亮,對方點點頭,接道,“我們先前也調查過天權帝究竟在用異族人做什么實驗,他表面看起來似乎只是研究一些可以延年益壽的所謂‘永生藥’,然后用異族人試藥觀察效果,此次的逃犯天釋便是其中最為成功的一個藥人,他六歲被捕,距今已經過去十八年,但是容貌未曾改變,依舊是那個六歲的孩童模樣。”
“哦?”鳳姬這才是起了一點好奇心,自她六十年前自我沉睡以來,一直到八年前天征府事件才重新醒過來,這其中空缺的五十多年里究竟發生了多少駭人聽聞的事情,她不得而知。
而這其中最讓她想不明白的事,就是七禁地之一,泣雪高原的神守溫儀,嫁給了天權帝,成為了帝國皇后。
他們唯一的孩子,就是太子明溪。
然而——溫儀已經去世很多年了,禁地的神守竟然真的死了。
蕭奕白輕咳一聲,將她從遙遠的思緒里拉回來,繼續道:“但是那個天釋也僅僅只是容貌未變,身體還是如正常人一樣長大了,此次他從縛王水獄逃脫,從被破壞的牢房痕跡來看,用的可不是一般的武器…”
他隨即看了一眼熾天鳳凰,意味深長的提醒:“飛垣上存在三柄沒有實體的圣劍,其中之一便是您手上的流火劍,另一柄是多年前被我所獲的‘風神’,而這最后一柄,據說是海水形態…我潛入縛王水獄仔細檢查過,斷裂的牢柱確實是被水流擊碎,牢中還有大量海水,幸存的獄卒也證實了他手上確實拿著一柄海藍色的水劍,極有可能就是三圣劍之一的‘海之聲’。”
鳳姬的神色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終于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疑惑,她的思緒搖搖晃晃,一瞬間又回到了當初的流島。
流島已在云霄之上,而在更高的地方,依然別有洞天,名為上天界。
據說數萬年以前,有十二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去到了上天界,他們創造了可以改變時間空間的方法,自恃為十二神,開始了對天空中流島的統治。
他們中有一位名號“夜王”,他經常會離開上天界前往各處流島,夜王喜好飼養靈獸,據說其座下有窮奇、饕餮這樣的兇獸,也有辟邪、麒麟這種祥瑞靈獸。
他在一處流島上發現了鳳凰的存在,大喜之下決定將其收為寵物,然而夜王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抗,甚至自此音訊全無。
他失蹤的地方名為箴島,也就是——現在的飛垣。
海之聲是夜王的佩劍,是他座下三魔之一,海魔“倉鮫”所化,夜王失蹤后,海之聲回歸本體,隨倉鮫一起被封印。
“鳳姬大人…倉鮫,您是再熟悉不過的吧?”蕭奕白忽然低語,甚至再靠近一步湊到了她耳邊,“九尾白狐,霜天鳳凰和蛇仙,它們統稱為‘三圣靈’,而與之對應的就是地縛靈,魘和倉鮫,并稱為‘三魔’,飛垣尚在天空之時,倉鮫曾經與您發生了沖突,被您從天空打落,據說當時的戰斗極其慘烈,甚至導致邊緣一座城脫離流島從天空墜海,最后結合七禁地七位神守之力,方才將其牢牢的困住!”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鳳姬閉著眼,那座脫離流島的城市,就是現在沉睡在碧落海八千米深處的天之涯,而水下恐怖的嘶吼,就是當初被封印的三魔之一——倉鮫!
一千年前流島墜天之后,恰好就落在的天之涯遺址附近,因其是整個墜落,城內的建筑甚至沒有損壞,當時的帝王苦思良久,最終決定將這里改成水下牢獄。
他們請了最好的法師寫下“避水訣”,將天之涯整個包圍了起來,一邊用來關押重要的囚犯,一邊也在嚴密注意著更深處倉鮫的一舉一動。
從那以后的每一任帝王都會重新加固避水訣,經歷千年,當初的法陣早已堅不可摧,帝都堅信著它是無人能破壞的銅墻鐵壁,根本不在城中設立防守,只是象征性的讓海軍管理這里。
這樣的高枕無憂直到一個月前,天之涯的避水訣被一個少年一劍砍破!而這個少年手持的那柄劍,極有可能就是倉鮫所化的“海之聲”!
“倉鮫的封印早就被轉移了。”鳳姬幽幽嘆了口氣,手指在雪地上畫下了一個符咒,“就是這個樣子的封印,是用靈鳳之血寫成的,之前是刻在沿岸未祭川上的,四百年前被帝都轉移了,你可有印象?”
蕭奕白仔細看著那個符咒,忍不住托著下巴思考——四百年前,明昰帝開始建立祭星宮,并將飛垣大陸上能找到的大大小小封印全部轉移,以保護它們不被破壞為由放進了祭星宮,這其中就包括了未祭川上的倉鮫封印。
但是這其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問…蕭奕白赫然明白了什么,再看鳳姬,對方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也在直勾勾的看著她。
“咳咳…”他趕緊尷尬的咳了一聲,鳳姬也不再跟他繞彎子,直言問道,“能解除靈鳳之血封印的,只有擁有相同血統的靈鳳族人,今天蕭千夜身邊那名女子,究竟是什么來頭?”
知道這才是她一直關心的問題,蕭奕白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叫云瀟,是千夜的同門師妹,其實我們也查了她很久了,只是一直也沒有太大的進展…”
“她身上有靈鳳之息。”鳳姬指了指他的胸口,正色道,“別人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嗎?你可是…”
她頓了一下,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身上的靈鳳之息確實有些奇怪。”蕭奕白趕忙接話,“云瀟的母親是昆侖的女劍仙,名叫云秋水,曾在年輕的時候游歷飛垣,并在伽羅境內的白教擔任了司命一職,但是關于她的資料卻特別的少,只知道她和當年的教主成了婚,又在婚后不久獨自返回昆侖,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白教的…教主?”鳳姬面色凝重,伽羅是飛垣南面的大都市,是一個充滿信仰的城市,它擁有最大的七禁地泣雪高原,在那片雪原之上,便是飛垣最大的神教——白教總壇千機宮所在。
白教的歷代教主皆是罕見的異族人,對人類而言,那就是最大的威脅。
八年前天權帝下令軍閣剿滅白教,蕭千夜也正是因為這一戰的驚人表現,直接被提拔成為了新一任的軍閣主!
而白教所守護的東西,是在泣雪高原上,一塊連接著天際的巨大雪碑。
雪碑周圍百米內有強大的靈力法陣,飛鳥都會被瞬間撕碎,傳說那塊雪碑上記載了飛垣的真實歷史,甚至還記載了回歸天空的方法!
帝都的真實目的,無疑是占有那塊雪碑。
他們在攻陷白教之后,將教內典籍全部轉移到了祭星宮,并且派軍閣將領駐守此地。
蕭奕白就是現在伽羅白教的駐守者,借著特殊的身份,他曾幾度想要追查云秋水的過去,只可惜所有關于她的東西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忠實的教徒們竟然也是守口如瓶,讓他們用盡了一切的辦法也無法知道先代教主的真實身份。
他只知道教徒稱他為“迦蘭王”,白教歷代教主都有自己的封號,“迦蘭王”不是真名,只是封號。
迦蘭王是否和靈鳳族有關,他們不得而知,畢竟這千年里,靈鳳族唯一的后人,只有鳳姬一人。
“人是你放走的,你要給我一個交待。”鳳姬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能解開倉鮫封印的人是靈鳳族,能得到海之聲的人是夜王,蕭奕白,你可要小心了。”
“我明白。”蕭奕白點了點頭,望向遠方,“太子會讓我們來調查此事,就是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鳳姬大人自己也要多保重。”
“呵…”她冷冷的笑了,不耐煩的甩了甩手。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飛垣墜海不是流島的壽命將至。
分身消失的同時,萬靈峰下浛水澗中,蕭奕白悠長嘆了口氣,終于睜開了眼睛。
“回來了!怎么樣?”一雙手立馬按住了他的肩膀,來回用力搖晃,蕭奕白連忙推開他,道,“能怎么樣啊?繼續查唄。”
面前的青年裹著一身華麗的銀狐大衣,手上還抱著一個精致的暖爐,仍然是冷的直哆嗦,焦急的跺著腳,又問:“鳳姬什么都沒和你說嗎?”
蕭奕白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從她手上把人救走已經惹得人家很不高興了,而且鳳姬原本就不太關心飛垣的事情,此次前來百靈大會也完全就是撞巧而已,我就算是想套話,她也不見得愿意告訴我,你也別老是打她的主意了,趕緊去做自己的事。”
“可她有問題呀!”那人瞪大了眼睛,搓了搓手,“墜天之前一定還發生了其它的事情,只要能弄清楚,就能知道墜天的真相,就能…”
“公孫晏!”蕭奕白厲聲制止,對方張了張口,只得嘟著嘴不再多話。
蕭奕白無奈的搖搖頭,這個公孫晏是當今鏡閣閣主,公孫家族本是從東冥遷居到的帝都,如今也早就成為帝都三大權貴之首。
這個貴族公子用權傾天下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他的父親是位高權重的帝國左大臣,母親則是天權帝的二姐明鏡夫人,鏡閣掌握著全飛垣的經濟,在排外的飛垣本土,這是和中原等地最大的貿易往來機構。
加上晏公子與明溪太子私交甚好,更是方便了他往來各地毫無阻礙,晏公子看似商人,事實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政客。
但是除去這些,他本人對飛垣的歷史似乎更為好奇,曾經多次深入各大古跡,調查墜天之事。
大星墜海,無疑和靈鳳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可是鳳姬行蹤詭異,深入淺出,也沒有給他任何可以接觸的機會,而蕭奕白,是他可以接近鳳姬的唯一紐帶,畢竟八年前天征府的滅門案,只有他們兩人最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公孫晏輕咳了幾聲,緊了緊銀狐大衣,碰了碰他,問道:“現在怎么辦?你有辦法找到天釋和藍歆兩個人嗎?話說回來,他們真的還在城里嗎?蕭千夜都把這里挖地三尺了都沒找到人,會不會早就跑了啊?”
“還在城里。”蕭奕白點點頭,“剛剛鳳姬在萬靈峰用誅天地之術找人的時候我就看過了,確實還在城里,公孫晏,我先回軍閣看看千夜,你去接人,明早在小秦樓匯合。”
“哎——你等等!”公孫晏趕忙按住他,生怕他丟下自己就跑了,“你、你弟弟那邊怎么辦?你從他手上搶人,可不要被發現哦…”
“千夜那邊…太子有其他想法,怎么,他沒告訴你嗎?”
公孫晏面色一沉,神色古怪,嘀咕道:“說倒是說了,但是——哎,你等會…”
蕭奕白笑了笑,打斷他的話,“我送你出去吧,太子應該快到了。”
話音未落,蕭奕白已經將他整個人裹在一團白霧中,也不聽他繼續嘮叨,直接把人從山中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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