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長長嘆著氣,閉上眼睛回憶著陳年舊事,越想嘴角的笑容越苦澀,到最后情不自禁的加快語速,整個人變得憤憤不平,咬牙說道:“頭幾年他對我還挺好的,雖然一年只來那么一次,每次都會帶好多好多新鮮的玩意送我,后來我長大了些,也漸漸知道了他是誰,他在帝都有自己的大宅子,官大權大,有夫人有孩子,都是權貴之家,他是不可能給我名分的,我其實也不在乎,但后來,他、他…”
蕭千夜溫柔的按住趙雅劇烈顫抖的手,其實不用她說出口,他也能猜到之后又發生了什么事情,趙雅和高成川之事雖然并未公開,但和陽川境內其他幾個高官的風流往事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想必是高成川為了拉攏人脈,看上了年輕貌美的趙雅,主動就把枕邊人送到了別人的床上吧?也難怪趙雅區區一個留鶴樓的主人,能在靖城乃至整個陽川風生水起,甚至被稱為“五蛇”之一的美人蛇,這背后若是有高成川撐腰,一切就合乎情理。
趙雅見他竟然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態,頓時有些好奇翻了個身,沖著他神秘的笑了笑,低聲問道:“九姑娘好像也是過來人?莫非也遇到過這種負心漢,所以對男人死了心,這才開始喜歡女人了?”
“嗯?”蕭千夜本來還在思考要怎么繼續套下去,這下冷不丁的被她問話,他尷尬的笑了笑,不想說話,但趙雅一時來了興致,粘著他不肯松手,也不知是從哪里忽然冒出來一分感同身受,搶話說道,“來我這的客人多半是對男人死了心,你一個海外游人專程跑到留鶴樓來,肯定是被人欺負了吧?”
蕭千夜頓了一會,但他越不說話,趙雅就越好奇,無奈之下,他只能輕咳了一聲,嘆了口氣回道:“嗯…嗯,是遇到個負心人。”
“跟我說說唄。”趙雅坐直身子,她許久沒有提起過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往事了,這會難得遇到個能談談心的,頓時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蕭千夜原本只想隨便糊弄幾句,哪知道他說一句,趙雅就在后頭跟三句,眼見著再也編不出靠譜的借口,兩人的對話越來越尷尬,他心中發急,為了不暴露只得僵硬的動了動嘴角,終于擠出一絲苦笑,低聲說道:“我和那負心人曾有過…有過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他、他不想要,就強行灌了我落胎藥,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所以我才對男人死了心,到底還是女人深情,男人不值得。”
趙雅低呼一聲,這才有些慚愧的低下頭去,心中竟然暗暗罵了自己幾聲,覺得不該咄咄相逼,逼著九姑娘說出那些悲痛的往事,她腦中這個想法一旦起來,立馬正襟危坐的給他又倒了一杯清酒,賠禮道歉:“是我不好,是我多嘴盡說些不開心的事,這一杯酒就當是我給九姑娘賠罪了,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男人這東西嘛,不值得,不值得。”
蕭千夜松了口氣,不知為何將目光往二樓望去,憑借火蝴蝶的感應,他知道云瀟就在那里默默看著他。
趙雅舉著酒壺自罰三杯,雖是清酒,但這幾口喝的又急又猛,還是讓她臉頰泛起紅暈,歪著頭繼續癱倒在他腿上,動作也越來越不檢點,仿佛是為了將剛才的不快迅速掩飾下去,趙雅急忙又將話頭轉回了自己身上,繼續說道:“我也沒有孩子,那位大人家里的夫人是帝都權貴的女兒,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頭養了情人,其實那夫人也不是很在乎,畢竟兩人都是有權有勢,鬧大了對誰都不好,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留下子嗣,所以一早就秘密派人給我喂了藥,我呀,我生不出來孩子,嘿嘿。”
她在滿不在意的笑著,眼里的失落之色還是一覽無余,終于還是微微閉眼無聲嘆了口氣,接道:“其實也挺好的,畢竟我又不是和他一人干過那種事,萬一不小心懷上個孩子,我連孩子的爹是誰都分不清楚,哈哈,多不好呀,他那么大的官,面子上肯定掛不住吧?更何況后來他年紀大了,將陽川這一帶的勢力慢慢轉交到他侄子手里,為了能第一時間掌握這邊的情報,我也就按照他的吩咐,去和他那侄兒上了床…”
趙雅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用力用雙手揉著臉,在他身上放肆的打了個滾,蕭千夜聽得心驚,趙雅十幾歲就遇上了高成川,細算起來那至少也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她應該也快到年過半百的年紀,竟然還會和高成川的侄子,也就是高瞻平有染?
“咦…九姑娘被我嚇到了?”趙雅見他面上表情有些奇怪,以為是那些風流往事讓他產生了什么情緒,她經歷了這么多年的流言蜚語,早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聲名狼藉臭名昭著了,趙雅曖昧的眼光只在他臉上轉了一轉,慢慢湊近耳根吹了口氣,幽幽說道:“九姑娘既然討厭男人,那要不要嘗試一下女人?我保證讓您滿意。”
趙雅慢慢的貼著他胳膊,挑逗一般捏了捏,眼里的光芒一閃,有些驚訝的道:“好結識啊…九姑娘這是、這是自幼習武?”
蕭千夜連忙又往旁邊挪了挪,他雖然是被鳳九卿逼得穿了女人的衣服,可他畢竟還是個男兒身,怎么可能像個真的女人一樣細胳膊細腿?趙雅吃驚的看著他,又逼近幾步往胸口黏過去,蕭千夜臉色一變,似有怒容,隨手按住她不讓她亂動,趙雅頓時心生不快,冷哼一聲無趣的拎著酒壺就往嘴里倒,酸酸的說道:“九姑娘看不上我就直說,留鶴樓有的是小家碧玉的姑娘家,你要是喜歡別人,大可不必強行將就我。”
蕭千夜抬了抬頭,顯然在留鶴樓公然拒絕趙雅是會引起注意的,很快他就察覺到各種好奇的目光朝這邊望過來,于是想了想,又道:“我是不喜歡這種大庭廣眾的環境,被人看著不自在,夫人與我一見如故,若是愿意,能不能帶我去您的閨房,也好再、再深入的談一談?”
雅夫人心領神會的笑起來,倒是意外這個看起來英姿颯爽的九姑娘竟然還是個害臊之人,留鶴樓不接待男客,偶爾有幾個長得好的男人也被她送去變成了女人,大家都是女人,哪里還在乎是不是大庭廣眾?她的那些老客戶,哪個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就和樓里的姑娘廝混在一起,還是她覺得場面太過不堪入目,才找人安裝了屏風作為隔斷,既然九姑娘開了口,她也就順勢起身,牽住蕭千夜的衣角往樓上走去。
蕭千夜心中已有打算,兩人一起走上二樓,他在趙集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趙雅跟著頓了一下,笑道:“這是我弟弟的房間,我的還在前面呢,九姑娘別介意,我就這么一個親人,雖是個男人也不能趕他出去吧?”
“也是。”蕭千夜淡淡回話,趙雅轉過頭準備繼續帶她往前走,就在此時,火蝴蝶閃爍出一道明晃晃的光芒,瞬間掩飾了所有人的視線,蕭千夜眼疾手快,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抓住趙雅就推開了趙集的房間門,沒等趙雅反應過來,他一把扣住趙雅的喉嚨將她按在墻上,聲音也頓時恢復,低沉的喝道:“別動。”
留鶴樓的賓客奇怪的晃了晃腦袋,也沒搞明白到底都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轉眼之間,兩人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視野里。
“你…”趙雅被嚇得背后一寒,有幾分酒醉的頭腦也終于清醒過來,只見弟弟的房間里飛舞著幾只碩大的火蝴蝶,從翅膀里不斷流出的火星慢慢凝聚成一層無形的屏障,很快就將整個房間團團圍住,這股厚重的靈力像洪水一樣,讓她整個人如陷泥潭動不了分毫,再看剛才的“九姑娘”,他一把扯掉了頭上的珠玉,脫下了華麗的外衣,急沖沖的往房間里面大步跑去,看背影,竟然是個男人!?
“阿瀟!”蕭千夜一眼就看到里面的人,云瀟連忙收起鳳九卿給的火蝴蝶,嘴里還是忍不住笑個不停,見他臉上還摸著胭脂水粉,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捏,輕道,“九姑娘…真好看,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你別玩了。”蕭千夜尷尬的嘖嘖舌,拽起旁邊的毛巾在臉上胡亂的抹著,云瀟一邊憋著笑,一邊從他手里搶過毛巾沾了些水,又把他拽到眼前偷偷瞥了好幾眼,然后才故意惋惜的嘆了口氣,開始幫他把臉上的粉末胭脂擦拭干凈,蕭千夜看著云瀟一直憋笑的臉,心里叫苦不迭,萬萬沒想到那個鳳九卿不嫌事大竟然還讓她看到了自己這尷尬的一幕!
鳳九卿也借著火蝴蝶的眼睛樂呵呵的看著這一幕,蕭千夜瞪了他一眼,道:“別在旁邊看熱鬧了,把趙雅帶上,去靖醫苑先和青陽會和。”
“好——”鳳九卿識趣的不再惹他,火蝴蝶將趙雅整個人包起來,趙雅驚魂未定的看著身邊奇怪的火光,再定睛望向里面的九姑娘,神色驚變,面容扭曲的低呼出口:“蕭…蕭閣主?”
沒等她想再看清楚一點,鳳九卿遠遠的一勾手指,將她無聲無息的從窗子里帶走,自己也立即起身趕往城南靖醫苑。
蕭千夜微微松了口氣,趕緊拉著云瀟上上下下檢查了幾遍,問道:“趙集那狗東西有沒有欺負你?他人去哪了?”
云瀟見他緊張的模樣,心中有些小開心,再談起趙集,想起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耳光,咬了咬嘴唇憤憤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灰燼,道:“他被我爹燒死了。”
“燒死了?”蕭千夜驚了一下,想起鳳九卿之前就說過的話——那狗東西再敢碰瀟兒一下,我就把他燒的灰都不剩。
“還不是剩了灰…”蕭千夜莫名抱怨了一句,忽然眼色一凜,將云瀟拉到桌子前端起燭臺又仔細的看了看,這下才發現她的臉頰處有五個清晰的指引,還通紅腫起,一下子意識到她是被趙集打了,蕭千夜氣不打一處來,望著墻角的灰燼眼里像是要冒出火來,恨不得把他復活了再燒一遍,云瀟趕緊拽住他,勸道:“人都死了你就別和一堆灰過不去了,好不容易不露聲色的抓了趙雅,我們還得趕緊去救人呢。”
他只得將心頭的怒氣強行按住,心疼的摸了摸云瀟還腫著的臉頰,咬牙低道:“先去找大夫給你上些藥,剩下的事,交給我吧。”
云瀟聽話的點點頭,兩人借著夜色也從窗子一躍而下,混進擁擠的人群里,馬不停滴的往城南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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