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三要素,與聰明人談利害,跟傻子談利益,與真心相待的人談忠誠。
四年前的崇山之戰中,蠻族大軍曾穿過月落峽谷,直接通過黑龍城和桑國領地,長驅直入,沒有遭遇半點抵抗阻撓。那時候起,張瀟就在懷疑黑龍城內部有人跟蠻族存在默契關系。
素還真提起的話題并不新鮮,讓張瀟感興趣的是,他很可能知道是黑龍城中哪個大人物跟蠻族人存在默契關系。
“那人叫張淵。”素還真沒有賣關子,坦誠相告,又道:“此人是什么人,應該不用老夫告訴張公子了吧?”
“張氏祖地老龍會的會首。”張瀟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抬頭看著素還真臉上莫測高深的笑意,心中升起明悟,道:“北地這場浩劫是有人刻意推動的結果!”
素還真微微點頭,道:“這是一盤很大的棋,你和我都未必有資格入局。”
“您一定有資格,我卻未必。”張瀟道:“如果我判斷無誤,這盤棋該是圍繞祖地龍池中的大物展開的,您和您背后的人也是弈棋者,而我只是個攪局者。”
“你想不想知道是誰在和誰博弈?”素還真笑看著張瀟,語氣里充滿誘惑。
“那個張浚,我用完了可以還給你們。”張瀟干脆利落的給出了自己能給出的唯一籌碼。
“真期待你出現在長安的那一天啊。”
素還真靠向身后,滿意的笑了,道:“獸族在神佑時代是很強大的族群,有海神部,蟲部,龍神部,獸蠻族部,古烈牛頭人部,神佑時代忽然消失后,獸人族逐漸沒落,被驅逐出東大陸和核心區域,其中龍神部一度歸附于妖神族玄水大帝麾下,海神部和蟲部遠走海外,古烈牛頭人部選擇追隨龍神部,獸蠻族部則仍期待獸神回歸。”
張瀟主動給素還真倒茶,眼神不錯的看著對方,聽得很認真。
素還真端起杯品了一口,放下杯子繼續說道:“傳說神佑時代的獸神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狂猛暴躁,陰鷙兇殘,就是海神噬血狂龍,二兒子叫青龍帝君,它精于謀略,喜歡效法人族,與玄水龍帝結成了獸魂契約,據古籍記載在戰斗的時候,它會作為玄水龍帝的第二魂相存在;女兒叫安安,是蟲蠻族始祖,雖是蟲母,卻還處在幼生期。”
張瀟聽到這里已經聯想到很多事,從海退陸進,蟲族渡海,到張氏祖地龍池里的青龍,古烈部不顧一切的沖擊北麓邊城,一樁樁,一件件,似乎已經找到了一條連接在一起的線索。
“先生莫非是要告訴我,蠻 族的上位者感應到了一些事,所以在試圖搭救青龍帝君,而我們這邊有人在布局除掉青龍,阻止蠻族回歸大陸的計劃。”張瀟根據現有線索做出推測道。
“那個人就是我二哥葉玄。”素還真干脆的說出了人族這一方的弈棋者,又道:“至于獸族那邊,究竟是青龍帝君還是海神,我也還不敢確定,如果是海神,就比較簡單,可如果是青龍,這個事就比較麻煩了。”
“異族入侵是本能,也是最簡單的敵我關系。”張瀟沉聲道:“真正可惡的是那些腦子里沒有大仁義,只有小算計,連基本敵我關系都能和內斗混淆的蠢貨,比如風魔九郎,又或者是這個張淵。”
素還真道:“這么說來,我們能合作。”
“合作是互惠互利的結合。”張瀟道:“原本你們的打算是控制北地的潛力,來與獸族的入侵抗衡,借助王袍兄妹渴望助謝首相恢復修為這件事屠龍,如果一切順利,三巨頭各得所需后,會允許葉玄和你在北地試驗你們的構想。”
“你比白宗秋更適合這塊土地啊。”素還真點頭道:“原本我的構想是一切塵埃落定后,張浚可能已經死于青龍之口,真正執行我們構想的人選應該是白宗秋,卻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你這個攪局者。”
張瀟想起了送別許笑杰當日,自己抄了一首送別詩,白宗秋心有所感,忽然意興闌珊心事重重離開時的情景。想必那時候二叔就已經接受成為素還真的棋子了。所以他才會違心的選擇閉關進階六級。
“你希望我在一切結束后能執行你們的構想?”
“我二哥葉玄更希望能與三千先生一晤,而老夫則希望你能繼續北地的局面。”
“白宗年那個奉陽令算怎么回事?”張瀟不客氣的問道。
“算是一個制衡吧。”素還真道:“北地是東盟人族的北地,老夫希望你能牢記這一點。”
“你們是想給我畫個圈。”張瀟笑道:“出了圈就得挨打。”
素還真道:“首相府于我兄弟姐妹有大恩,如果任憑北地原石沖入中原,勢必會對世家集團的利益造成極大影響,你幫助漢王擺脫在財政方面對首相府的依賴,其實已經觸及底線了,如果不是首相大人雍和寬容,你此刻或者已經身首異處了。”
“鷹落峽谷那一戰對我來說是個生死考驗。”張瀟道:“我知道王袍其實是動了殺心的,他只是不愿當著王箭的面那么做,或許他也希望能給我一個投靠過來的機會吧。”
“王袍兄長不是容不得年輕人成長的人。”
素還真道:“但是你的成長的確有些快了。”頓了一下,又道:“你和箭兒的事,我不便多說,但其中的利害關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多謝前輩提點,晚輩已經知道該怎么選了。”張瀟不動聲色說道。
素還真含笑看著他,目光平靜,命盤星魂相卻在飛速運轉中,最后淡淡說道:“你不是這么懂得取舍的人啊。”
張瀟也在觀察他,素還真的魂相識海一片清光透徹,唯獨當中一團星云旋轉不定,深邃難測。
“晚輩從前不懂得取舍不代表今后也不懂,畢竟我現在也算家大業大了,越來越多割舍不下的東西逼著我學會。”張瀟道:“今日承蒙前輩解惑,晚輩現在心有所悟,就此告辭,還請恕罪。”
“想去跟箭兒聊聊?”素還真面帶慈和微笑,眼中卻是神光凌厲,道:“箭兒是王袍大哥的女兒,但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不僅三姐夫婦把她視作掌珠,就連最無情的二哥心中也把她當女兒一樣看待,所以我要提醒你,你絕對不要利用她的感情玩火,這把火燒起來,你那位三千先生老師就算有通神之能也未必接得住。”
王箭的馬車里,張瀟一臉懵逼的看著王箭旁邊陌生俊朗小帥哥。
本來是想聊騷的,沒想到這里會出現這么一盞大燈泡。
“我弟弟,謝少陽。”王箭很滿意張瀟投向自己的幽怨眼神,加重語氣介紹道:“親弟弟一樣的那種。”
這謝少陽生的面如冠玉,劍眉斜飛,一雙星眸深邃又不失活潑靈動,鼻直口方,帥的一匹。只是神態倨傲,看過來的眼神充滿敵意,一看就十分不友好。
“你上車來做什么?”謝少陽十分不客氣的說道:“這里是你一個凡人治安官能進來的?”
嗯,不錯,一上來就是個大大的下馬威。
張瀟笑瞇瞇看著他,拱拱手,道:“承教了。”轉身就走。
王箭趕忙出手阻攔,拉著張瀟衣角,不悅說道:“怎么說走就走?這可不像你了。”言外之意,他是我弟弟,你這樣的人物何必跟一個孩子計較。
張瀟拍拍她的小手,泛起一絲微笑,道:“我是來跟大人交流的,沒時間陪一個孩子閑扯淡。”
“你說誰是孩子?”少年人勃然大怒,劍眉豎起,地火龍神魂相若隱若現。
張瀟看著他,這個距離內,別說是你,還王袍來也未必是我的對手。武夫體系最大的優勢就是近戰,真氣充盈的狀態下,張瀟至少有五成以上的 把握捏死全身金屬元素化的異人。
“王箭,我是來跟你談正事的,如果你也覺得我不配進入到這輛車里,我現在就下車,反目成仇,是生是死,咱們用拳頭說話。”張瀟面色轉寒,冷然道:“我能捏死厲鴻逵和伏寒山,敢廢了楚無邪的魂相,這世上就沒有我不敢得罪的人,我所以愿意接受素先生所請來跟你談,只是因為我心里在乎你。”
什么是軟飯硬吃的最高境界?什么叫剖白心胸?這就是了。
最能打動女兒心的,永遠是男兒氣概。
王箭聽完這番話,腸子都悔青了。尤其是最后那句只是因為我心里在乎你,結合張瀟之前種種作為,真是一字一句都如刀刻一般入心攝魂。
“你廢了楚無邪的魂相?”謝少陽大吃一驚,人榜第七人在王袍眼中什么也不是,但在他這樣的稚虎榜上仰望天人兩榜的少年眼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張瀟看都不看他,目光專注的盯著王箭。
“小弟,你去姑姑車上。”王箭說罷,抿嘴轉頭,不去看謝少陽。
謝少陽沒想到姐姐會說出這句話來,頓感委屈,明知道張瀟所言多半非虛,仍倔強道:“我就不信這個凡夫俗子有這么大本事,他哪里比得上葉家三哥?”
王箭別過臉不說話。
謝少陽轉而看著張瀟,這凡夫的目光只停在老姐臉上,同樣無視了他。
“回頭有機會我要親自印證一下你的話。”謝少陽憤憤然丟下一句狠話,一臉不甘的下了車。
車廂里只剩下張瀟和王箭。
“你真不該那么對他的。”王箭陪著小心說道:“他被姑父嬌縱慣了,脾氣有點壞,說話比較不留情面,但是對我這個姐姐卻從來都是尊重的,他那么說其實只是不希望我因為你錯過了三王子。”
“雖然他的行為還像個孩子,但是年齡已經不是了,身為首相的兒子,他應該比同齡人更成熟些才對,如果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將來憑什么接替首相大人統領中原九族?”
張瀟淡淡說道:“那個位置可不僅僅是魂相級別高就能坐上去的。”
王箭輕輕嘆了口氣,道:“他不懂,你可以慢慢教嘛,何必一見面就這么不留情面的讓他下不來臺。”
“是他一見面就沒給我臺階好吧。”張瀟忽然綻出笑臉,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他以后還要相處很久?”
王箭頓時霞飛雙頰,低下頭,輕輕點了點。
張瀟果斷湊上去,在她臉蛋兒輕輕一吻。二人 之間早有更親昵的舉動,王箭想起剛才張瀟充滿英雄氣概的真摯剖白,情到深處心潮澎湃,恨不得現在就以身相許。
一番發乎情止乎禮的親熱過后,王組長已經癱軟如泥的依偎在張治安官懷中。
“你會一直愛我嗎?”王箭抬頭看著男人,一臉期待的問道。
女人最喜歡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
“不會。”張瀟給出了一個讓她驚駭的回答,但立即又說道:“我只是個凡人,一定會死在你前面,到那時就不能繼續愛你了,反而還會帶給你極大傷害。”
“不。”王箭搖頭道:“你不會的,我有的是資源為你續命,你自己也是如此強大的存在,還有你師父三千先生,他一定有辦法讓你擁有異人一樣的生命。”
“其實能活多久我并不是太在意。”張瀟道:“重要的是余生跟什么人在一起。”
“你呀,真是生了一張讓人恨不能為你死了才甘愿的嘴巴。”王箭柔聲細語說道:“這樣的話是不是也對白凌霄說過?”
張瀟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我不想騙你,就算是現在,我對她的感情依然很深,很抱歉,我做不到一個成為一個絕情的人,這對你很不公平,但這就是最真實的我。”
“我喜歡的也是這樣的你呀。”王箭道:“一個隨隨便便就能為了拋棄結發妻子的男人,又哪里配得上我的愛?如果不是過不去爹爹和姑父那一關,我寧愿與她一起做你的平妻都心甘情愿。”
“別對我這么好,我怕有一天會讓你失望。”張瀟繼續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道:“我的生命中已經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東西,不只是白凌霄,還有這北地江山,黑龍城局勢危殆,蠻族入侵已經對北地江山構成生死威脅,我已決心去前線做一個北地男兒該做的事,而你,還有大把的好年華,你真的愿意陪我走下去嗎?”
“她呢?”王箭沒有回應張瀟的問題,卻問起了白凌霄,又道:“她愿不愿意陪你同生共死?相同的問題你是不是也問過她了?或者說,你根本不必問就知道,她不會因此離開你?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問我?”
嗯,女人的腦回路果然可怕。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