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
一個身黑色鎧甲的年輕男子，目光冷冷望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尸體。但他并關心死了多少人，而是關心他那個弟弟是生是死，如果活著，到底藏在哪里？
另外，玄天宗的屈袁死在了平頂山。
六宗嬌子，唯有玄天宗的嬌子死于非命，玄天宗上下早已怒火滔天。
更為重要的是，屈袁死也就罷了，重寶定界羅盤也失去蹤跡。這是玄天宗無法容忍的損失。
如今，楊嵐等人已經進駐九原城。
哪怕他身為此地的總指揮，依舊無法見到楊嵐的面。
楊嵐與楚逸的婚約，他是知道的。原本是想殺了楚逸，由他來履行，以期獲得五老峰在背后的支持。
但誰也沒有想到，楊嵐的地位在五老峰已經高的不行。誰也沒有料到，楚逸成為道衍真人的首徒并掌管天機營。
如今回過頭來，當初其母親的想法真是太過天真可笑。而越王李景佑也是看中這點才與他走的更近些，之后才避開眾人耳目進入玄天宗修行。
關于楊嵐婚約之事，楚懷不再多想，至少楚逸現在生死不明，而且多半是死在西胡境內。
這樣的結局，也是他能夠接受的。
眼下，他最關注的還有另外一件大事，就是玄門六宗將派出諸多精銳，三名化神境長老帶隊，數十位元嬰修士，以及上百金丹修士乘坐三十多艘云船，浩浩蕩蕩前往魔門之一的擎陽宗。
擎陽宗乃魔門三宗之首，剿滅它，余下兩宗也就不足為患。
如此，南唐滅掉西胡王庭，玄門滅掉魔門，這天上地下都將屬于玄門。
所以，如何分配掠奪而來的資源，就是玄門必須要提前籌劃的事情。這種籌劃，涉及百年之久的利益格局。故而，謀劃起來極為細致，環環相扣，山上和山下同時推進。否則，哪個中間環節出現錯誤，必然導致前功盡棄。
而根據來自京都的消息，京都立儲風波再起，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顯然，玄門六宗都在這個關鍵時刻，開始對下任皇帝的人選進行爭奪，并且逐漸從地下轉到地上，從態度不明確轉為強硬。
眼下，皇帝李世洵面臨特別大的壓力，容顏蒼老，新增白發。若不是道衍真人替他擋下玄門大部分壓力，李世洵恐怕要一夜白頭。
李世洵為何至今不立儲，他到底在顧忌什么，又或者在安排什么，尤其是楚逸被安排到九原城擔任知縣？
如果擔任知縣是為了增加他的主政業績，為其今后提拔鋪地，但對一個天機營掌事者來說，有這必要嗎？
顯然沒有。
那李世洵和道衍真人為何要讓他過來？他始終猜不透是何用意。
另外，令他想不通的還有一件事，這個九原城并不是這次西征的戰略要點，但南唐和西胡都不約而同朝這邊投入大量的軍隊，雙方不惜任何代價，攻守相對。
所以，這些日子下來，他越來越篤定一個事實：九原城藏著隱秘。
到底是什么？
楚懷猜不到，玄天宗那邊對此事也是三緘其口。
越是如此，就說明九原城太過重要，以至于京都給他下的旨意讓其死守九原，不得有失。否則，提頭來見。
楚懷長長嘆了幾聲，此時想來，自己終究還是這盤棋上的棋子，并沒有成為那些大人物眼中的棋手。
如果是棋子，必然逃不過棄子或被殺的命運。
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必須要擺脫的，哪怕為此，不擇手段都無所謂。
只要他一直可以踩著別人尸體往上走，就能跳出這棋盤，成為下棋之人。
他必須提高自身實力。元嬰修為，在這場暴風雨中，依然如浪尖上的孤舟，成不了天上飛行的云船。
此刻，在他身后，還站立著一干猛將，其中便有韓世聰。
韓世聰額頭皺紋更深，臉上布滿疲憊，眼中盡是憂慮。他看著近在眼前的朔方軍戰神，心中萬千滋味涌上心頭。
都說一將成名萬骨枯。
這個戰神的稱號，早已不是萬骨可以填出來的，而是數量更多的枯骨堆出來的。
士兵的生死，楚懷早已不會考慮，更不會放在心里。
他所關注就是有沒有丟失一寸土地。如果丟失或者戰敗，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砍人頭。
這幾日，南唐與西胡激烈交戰。
楚懷專門組建五百人的刀斧手，這些人的目的不是殺胡人，而是斬殺從戰場中退回來的自己人。
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總之，只能死在戰場，莫要活著回來！
以至于，雙方交戰，拼到最后，誰先死干凈再算結束。
這是南唐有史以來，最為殘酷的戰爭，也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爭。
眼下，九原城已經成為眾人眼中的人間地獄，被派來的士兵，如果有不愿意的，一來軍法當眾處置，二來加重家中稅負。無奈之下，那些士兵不得來到九原城。
來了之后，不要想著什么時候可以回家，與妻兒團聚，而是想著是今天死，還是明天死？
城中之前殘留的婦孺，在陸顯芝的護送下，安全移送到張掖城。這也是陸顯芝完成對楚逸的承諾。
此時，九原城中再無百姓，里面駐扎的不是士兵，就是修士。
城中氣氛極為壓抑。
有承受不住的兵士，不是自殺，就是殺人，然后被殺。
但這些，楚懷都不在乎。
這些人的生死與他又有何干系！
兵源不足，朝廷再派。他不相信，如果是靠拼人頭而贏得最終勝利，西胡又怎能拼得過南唐。
所以，他不需要費心再去謀劃，只需要指揮士兵往前沖即可。
多簡單的事。
“將軍，這場戰爭要持續多久呀？”靠近他最近的一名老將小心翼翼問道。
楚懷轉過身，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名老將頓覺得如墜冰窖，從頭寒到腳底，后背冷汗涔涔。
“京都什么時候有旨意下來，這場戰爭才算告一段落。”
老將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咽下去。他不說話，其他人更不敢說。
楚懷目光落地韓世聰臉上，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和不屑。韓世聰之所以活到現在，完全是他身邊的那個親兵所為。
從京都那邊傳來的消息，此人叫黑羽，是元嬰修士，實力強勁，是道衍真人安排給楚逸的護衛。
一想到此，楚懷心中便有怒火沖天。他那個癡傻弟弟憑什么可以擁有比他更好的東西，比如身份和權勢。
為什么不早早把這個人除掉而養虎為患？
說到底，還是玄天宗無能。殺那么多次，一次都沒有成功。這種事情都辦不好，玄天宗還能做什么大事。
他對玄天宗的不滿因此事越發的強烈。
但畢竟此時的自己，還需要仰仗玄天宗這棵大樹。
等日后羽翼豐滿，實力變得強大，到時候自然不用再看玄天宗的臉色行事。
眼下，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而這件事，越王李景佑那邊已經開始布局運作。
如果此事成功，那么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和權勢也將更加穩固，如此便可獲取更多的資源鞏固自己勢力。
畢竟，七公主李景漩早已過了出嫁之齡。
韓世聰硬是頂著巨大精神壓力，沒有把視線移開。他知道，楚懷想讓他死，有幾次確實走在生死邊緣，但都被那個叫黑羽的親兵救了回來。
楚懷移開視線，沒有說話，然后不顧眾人殷切的目光，獨自朝城下走去。
韓世聰頓覺得心中大石頭落地，緩緩松了一口氣，但手心和后背早已冷汗淋淋。
縣衙，后院。
孟月半與黑羽喝著酒，滿臉擔憂道：“我就不明白了，這屁大點的地方，值得雙方投入數十萬人拼殺嗎。也不知道李世洵腦子里裝的是什么？”
黑羽淡淡一笑道：“是什么，等你回京都，你親自問他就是。”
孟月半嘆了幾聲，扭頭朝陸顯芝房門方向望去，然后小聲道：“唉。我的陸姐姐，這幾日見了我，都不愛搭理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她？”
黑羽懶得理他這些破事，仰望天際，一臉苦逼地問道：“你說公子他現在什么地方，這么久了也沒個信？”
孟月半低聲道：“老黑，你確定公子他沒事？”
“你心里知道還問我。”
“我就是不確定啊。畢竟，我下半生的幸福還得靠公子呢。”孟月半突然覺得這酒喝的沒滋味了。
“還有那楚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這兩兄弟差距怎么會這么大？”孟月半對這個楚懷沒有絲毫的好感，但此人給他的感覺很危險。
黑羽冷笑道：“總之，你小心點他就好。別在此人手里陰溝里翻船，折損你一世英名。”
“老弟啊，英名這玩意，算是與我無緣了。我只求啊，今生能有個好歸宿，喝喝酒，吃吃肉，睡睡婆娘，安心過日子就好了。”
黑羽翻了個白眼，冷嘲熱諷道：“就你這模樣，還婆娘，注定孤獨一生。我勸你，還是好好修行。要知道，咱們公子是干大事的，如果跟不上他的腳步，錯過山巔上的風光，注定遺憾終身。”
“此話怎講？”孟月半好奇道。
“你覺得呢，孟師爺？”
孟月半一拍大腿，站起來，興奮道：“老弟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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