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洛川城無眠。
這一夜,很多人見識到什么才叫揮金如土、豪擲千金。或許,多年后,這些往事將成為他們難以忘卻的老皇歷。
竹葉青的一萬五千金,絕對是個大數目。
可問題是,竹葉青身上根本沒帶錢。
劉漢山站在二樓的雅間門前,有點戰戰兢兢。眼前這個年輕公子哥給他的壓力并不比劍無塵來的小。
“把你們東家叫來。”竹葉青淡淡道。
劉漢山把心一橫,咬緊牙關:“公子,我是善緣拍賣行的大管事,一切事情都由我來做主。”他知道,東家今晚未在眾人面前承認他的身份。所以,他只能硬頂上去。
竹葉青眉頭微皺,正要說話,卻聽見楚逸笑道:“竹兄,別來無恙啊!”
竹葉青楞了楞,望向輪椅上的楚逸:“你叫我什么?”
楚逸撓了撈后腦勺,歉意道:“上次一別,不知兄臺大名,就以“竹葉青”這個名字。如果對你造成一定困擾,還請見諒!”
竹葉青恍然大悟,卻也不道破,笑道:“這個名字挺好,我喜歡。”
聽到“我喜歡”三個字,凌煙眉頭皺了皺。眼前之人,總給她一種看不透的朦朧感,總覺得有些怪異。可這怪異從何而來,她說不清楚。
“你就是東家?”竹葉青問道。
楚逸嘿嘿笑道:“還方便進去聊聊?”
竹葉青往后退了一步,給楚逸讓出通道。
此時,房間里空蕩蕩,中年道姑不知何時悄無聲息離開。
凌煙推著楚逸走進房間。可當她從竹葉青身邊經過時,她聞到絲絲的脂粉香味。味道很淡,平常人根本無法察覺。但她從小就跟煉丹打交道,對味道特別敏感。
“多謝竹兄此次慷慨解囊,我代表魚市街一百二十名貧困戶主向您表達謝意!”楚逸滿臉恭敬道。
竹葉青饒有意味打量他幾眼,微微笑了起來:“小侯爺過謙了吧。”
面對超級富二代的慷慨出手,這臉面算什么,又不能當飯吃,只要能把問題解決比什么都重要。
“說句不見外的話,竹兄就是我等的衣食父母啊!”楚逸感慨道。
此刻,劉漢山心里萬馬奔騰。這東家就是東家,這話說的雖然很不要臉,可讓人舒服啊!看來,還是自己老臉不夠厚,日后得好好跟東家學學。
凌煙有點聽不下去了。為了錢,臉面都不要了。
竹葉青被他恭維的有些不好意思,干咳兩聲道:“小侯爺,這錢我今天確實沒帶,不過…”
話還沒說完,楚逸接過來道:“我相信竹兄為人。錢的事情安排下人們跟我們劉叔對接就好。今晚,我做東,邀請你去百味樓,如何?”
竹葉青反問道:“百味樓?”
楚逸笑道:“贊助商嘛,還是得贊助、贊助。”
竹葉青這才想起劉漢山那兩句開場白,簡單通俗,卻讓人耳目一新。
竹葉青還有其他事情要辦,便婉言謝絕道:“改天若有空,我做東,請小侯爺務必賞臉。”
楚逸受寵若驚道:“只要竹兄一聲令下,萬死不辭!”
竹葉青微微一笑,抱拳告辭,飄然離開。
凌煙見他這幅軟骨頭,不悅道:“何必如此?”
楚逸抬頭看了看她,笑道:“萬兩黃金,不過一句話的事。這樣的人,豈只是富貴。”
劉漢東沉吟片刻,抱拳躬身道:“東家。”
楚逸關心道:“劉叔,辛苦你了。”
劉漢東差點感動的老淚縱橫,遇到這樣開明的東家,簡直是他這一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都是東家出謀劃策,才有今日之功。屬下何德何能!”
楚逸擺擺手道:“謀劃再好,執行不夠,也是白搭。劉叔今晚表現,我很滿意。行了,你收拾收拾,早點回去休息。”
劉漢山心中萬分感激,可一想到那一萬五千兩黃金還是口頭約定,見不到真金白銀,這心里就不放心。
“東家,那錢的事怎么說?”
楚逸笑道:“明天上午,保管有人去店里找你。你就放心吧。”
劉漢山離開后,雅間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娘子,你是不是覺得這個竹葉青有些神秘?”楚逸反問道。
凌煙點頭道:“我看不清她。”
楚逸呼出一口氣,嘆道:“人的眼睛,看到的通常就是現象。什么是現象,就是讓人容易相信的東西。你若想要知道真相,就得透過現象看本質。這看本質,用的是腦子和心思。”
凌煙以為他在懟她不用腦子,“哼”了一聲,甩手就要走。
楚逸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溫軟滑膩的柔荑,撒嬌道:“你是要走了,我怎么辦呀?”
凌煙最恨他這來套。可是她對這句話實在沒有防御,心里一軟,跺了一下腳,冷聲道:“涼拌!”
話雖如此,凌煙還是推著他出了房間。
他們剛走,那中年道姑突然出現在房間里,望著凌煙背景,眼中殺機頓顯。
隨即,中年道姑再次消失。然后,出現在竹葉青的身邊。
“沒想到,忠勇侯之子倒是有些腦子。”中年道姑贊道。
竹葉青斟滿一杯茶給她遞過去道:“師叔,這可不是有些腦子就能辦成的事。”
中年道姑點頭道:“確實如此。忠勇侯態度不明確,似乎是想明哲保身。可他兒子楚懷與三皇子私交頗緊,就連玄天宗也派人暗中保護他。”
竹葉青沉吟片刻道:“楚家武德出身,至今未有入仕拜相之人。如今,南唐國泰民安,朝堂又是文臣把持,重文輕武勢在必行。所以,楚劍鋒此次歸來,多半也是想讓楚逸前往京都崇文館參加明年春闈。”
中年道姑思索片刻道:“文在朝堂,武在沙場,那楚家地位勢必更加穩固。這個忠勇侯,倒是打的好算盤。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他是個瘸子。”
竹葉青笑了笑,道:“古人云,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韓非囚秦說難孤憤,是瘸子又如何?這世道,要想活得久、活得好,靠的是腦子和心思。”
中年道姑微笑道:“璇兒,你的這番見解倒讓我茅塞頓開。”
“師叔謬贊了。”
百味樓,燈火通明,高朋滿座。
每個人都在談論拍賣大會上發生的事情。越說越激動,越激動就越喝酒,吆喝聲此起彼伏,場面蔚為壯觀,這讓百味樓大管事樂開懷。
凌煙架著馬車,楚逸盤膝打坐,參悟承天劍訣。
對于承天劍訣真正威力,是不是真如現世看的那些仙俠小說描述那么厲害,楚逸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承天劍訣高深莫測,著實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就在凌煙駕車從一天小巷子穿過前往楚府后門時,她突然停了下來。
“有人!”凌煙心中警惕道。
剎那間,就有兩道黑影手持長劍,直撲馬車車頂。
凌煙長劍出鞘,一道弧形青芒飛出,朝那兩個黑衣人斬過。
速度之快,那兩人頓時身首異處。
凌煙鉆進車廂,見楚逸打坐入定,正要叫醒他。
突然,黑夜中傳來箭矢摩擦空氣的嘶嘶聲,隨即化作數道金光朝馬車急射而來。
凌煙不再遲疑,飛身而出,手中長劍青芒大盛,將馬車護在其中。
金光對青芒,頓時傳來尖銳爆鳴聲。
倘若是普通箭矢,根本沒有這樣威力。可這箭矢已被人施展符箓之術,速度與威力驚人。
黑暗中,有一個身穿灰色長衫的年輕人,身后背著劍匣,手持一柄折扇。
“這女子修為不弱,可惜遇到的是我!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說話間,又有十多道箭矢飛出,化作道道金光,速度與威力比先前那波還要強上數倍。
楚逸在車內,動彈不得。
凌煙只能守不能攻,這讓她非常被動。
但她非常清楚,真正的對手還未出現,這些都屬于試探。
可方才動靜之大,巷口周圍的人應該能夠聽到。
她突然意識到,她們已置入陣法之中,完全隔絕周圍任何氣息。
是誰要置于他們死地?
凌煙看準時機,右手掐訣,手中長劍“嗖嗖”飛出。很快,長劍帶著點點血跡飛了回來。
那些手持弓弩的黑衣人瞬間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之中。
“仙師,何時出手?”站在灰衣年輕人身邊的一名黑衣人恭敬道。
“就死這幾個人,有什么好擔心的。”
黑衣人唯唯諾諾道:“仙師說的極是。可是…”
“聒噪!”
灰衣人怒叱一聲,然后甩出手中折扇。折扇迎風打開,化作一輪血紅彎月,高速旋轉,朝凌煙面門飛了過來。
速度之快,根本不給凌煙反應機會。
無奈之下,凌煙只能硬碰硬。長劍與彎月剛一觸碰,凌煙虎口巨震,手臂發麻,體內氣血翻滾。
“好強!”
凌煙運轉體內全部真元,灌注長劍,一怒斬下,生生逼退那輪彎月。
凌煙修為不過筑基中后期。可鳳凰谷以煉丹為主,各種稀世藥材不計其數。所以,打小她就浸泡在各種藥水之中,身體筋脈和骨骼持續強化。
若論修行體質,凌煙體質絕對屬于上乘。再加上她不愿意通過丹藥強行堆境,而是一步一步往上走,根基打的十分牢固,使得其體內真元渾厚,非尋常同境之人可以比擬。
灰衣人接過折扇,驚喜道:“此女容貌出眾,真元渾厚,絕對是個上好爐鼎。意外收獲,不枉此行!”
“何方鼠輩,膽敢現身!”凌煙冷喝道。
“哈哈哈!鼠輩算不上,做夫君我可以。”灰衣人緩緩走了出來。
只見一個長相俊朗、風流倜儻的年輕男子手持折扇正笑吟吟注視著她。
“小美人,何不跟我…”
話沒說完,灰衣人心中大凜,身形急忙后撤。正要奪路而逃,卻發現周身退路已被封死,退無可退。
就在他背后長劍出鞘之際,一道身影猶如鬼魅出現那人身前,一把金色細長小劍輕松破開他的防御,猶如蜻蜓點水般刺入他的眉心。
幾乎同時,一道青光從那人天靈蓋射出,正是此人的魂魄。
“啊…”幾聲凄厲慘叫,魂魄頓時消散。
身死道消,竟是這般隨意。
“敢調戲我媳婦,找死!”楚逸收起細劍,用腳狠狠踹了幾下那灰衣人的尸體。
就在此時,隱藏在暗處的黑衣人見事不妙,立即逃遁。可還沒走幾步,一劍封喉,全都死在凌煙劍下。
楚逸蹲下身,從那灰衣人身上搜了一圈,一枚刻有“玄天宗”的玉簡,還有幾枚丹藥和三張金色符箓。
“拿好東西,快走!”凌煙催促道。
楚逸立馬撿起地上的劍匣和折扇,一股腦兒放到浮屠塔里,任由凌煙架著他胳膊,飛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