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千能對于李叱的話,其實并沒有多少信任,因為這話是從曹度嘴里說出來的。
曹度啊這樣的人,又能有幾分認真。
名聲那么臭的人,是平白無故臭的嗎?
歸元術的心里卻有些千回百轉,他自己可能都沒有想過,對于一個人認知上的改變,居然只用了幾天時間。
“如果你不是曹度該多好。”
歸元術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李叱瞇著眼睛看向他,然后就笑了起來“如果我不是曹度的話,你應該會笑的嘴角菊花開。”
歸元術看向李叱。
李叱問道“你少用那中無辜的眼神看我,我若不是曹度,你會不抓我?”
歸元術也笑起來“如果你不是曹度的話,我當然要抓你,我是誰,是大理寺卿。”
李叱嗯了一聲,起身道“我說的事你們自己考慮吧,現在我要回去睡覺了。”
歸元術忽然問了一句“小侯爺,你到大興城多久了?”
李叱回答道“還不到十天,怎么,歸大人是有什么疑問嗎?”
歸元術搖頭。
等李叱走了之后,蔣千能問歸元術“你是在懷疑曹度?你懷疑的是什么?”
歸元術道“你難道不是也在懷疑?你懷疑的和我懷疑的還能不一樣?”
蔣千能問他“所以呢?”
歸元術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根本就沒有去想,也許是想了,自己卻不愿意承認自己想了。”
蔣千能看向歸元術說道“不管他是誰,最起碼他剛剛說的事,我很感興趣,如果他是認真的話。”
歸元術起身走到窗口,看著李叱已經出了大理寺衙門的后門,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他如果就是曹度該多好。”
歸元術自言自語了一句。
蔣千能問“你為何問他來都城多久了?”
歸元術回頭看向蔣千能,沉默了一會兒后嘆道“算算他大概什么時候會消失不見。”
一天后,正在整理案子卷宗的歸元術總覺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是差了點什么。
仔細想了想,發現曹度那個家伙已經有一整天沒有來煩過他了。
想到這,歸元術楞了一下。
那個家伙不來煩他,難道不是很好的事嗎?
又或者,是因為那個家伙有一天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歸元術就覺得可能這一天那家伙就會做出些什么大事來。
越是接觸的時間久了,在曹度那樣漫不經心的生活態度下,藏著的那種兇險就好像越能看得清楚起來。
甚至他在想著,曹度如果突然出現在皇宮去刺殺皇帝陛下,他大概都不會吃驚。
正想著這些,鄭順順從外邊急匆匆的跑進來,臉色看起來都不是很好看。
“大人。”
鄭順順一進門就喊了一聲“出大事了。”
歸元術立刻就站了起來“什么事?”
鄭順順道“陛下召大人現在就入宮,馬上就去,宮里來的人還在外邊等著,說是今天英雄大會那邊又出了大事。”
歸元術的頭皮都緊了一下,連忙收拾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世元宮。
御書房中,皇帝站在那看著窗外,已經有好一會兒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這幾天來,皇帝的心情就沒有一刻是好的,接連發生的大事,讓這位年輕的帝王心境都開始有些動搖。
尤其是蔣千能案子,讓皇帝的心情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蔣千能在他面前說的那些話,沒有一句不是如刀一樣在割他的內心。
本以為,蔣千能死了,這個案子也就到此為止,縱然心里難受可該過去的總會過去。
然而蔣千能居然被人劫走,而且從惠春秋稟告的情況來看,劫走蔣千能的那些人,實力非凡。
這就讓皇帝不得不去懷疑,蔣千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赴死,而是故意耍他。
這就引申出來另外一件事,那些人是誰,是蔣千能的人還是蔣千能背后主使之人的人。
然而就在皇帝在糾結這些的時候,中午,英雄大會那邊又出了大亂子,現在都還沒有安撫下來,那七八萬人剛剛被穩定下去的情緒,一下子又炸了。
再不想辦法安撫的話,這次的事可能會導致出比之前的事更大的亂子。
歸元術趕到御書房,路上的時候聽宮里來的人大致把事情說了一遍。
在蔣千能出事之前,曾經給皇帝建議了三件事,當時歸元術在場。
這三件事中的兩件,都是蔣千能已經在著手辦的。
一是把那些罪臣交給百姓們處置,以安撫百姓之心,二是盡快從國庫撥款四十萬兩分發給他們,讓他們確信之前聽到的都是謠傳 這兩件事,第一件是蔣千能當時就親自去辦的,帶著罪犯們趕去英雄大會。
而另外一件事,蔣千能也已經分派人去辦了。
因為是皇帝親口答應下來的,所以蔣千能的人很快就從國庫把四十萬兩銀子給領出來了。
雖然蔣千能出了事,但事情還是要繼續辦下去。
今天把四十萬兩銀子運到了營地那邊,然后把數萬人召集起來,排隊分發,每人五兩。
然而在發銀子的那一刻,發現銀子是假的。
每一箱銀子,只有上面那一層是真的,下邊的都是石塊,算起來,四十萬兩銀子真正到了大營那邊的,可能連一萬兩都沒有。
御書房中。
皇帝回頭看向歸元術道“國庫出銀的時候,核驗的清清楚楚,都是真正的銀子,而這批銀子因為蔣千能的事耽擱了一個晚上,這一個晚上銀子就在兵部衙門里存放,到兵部的時候,封條都沒有動過,可是銀子到了英雄大會之后,就變成了石頭。”
歸元術深吸一口氣,俯身道“臣現在就去追查,盡快給陛下答復。”
皇帝的手扶著窗戶,手臂上的肌肉一下一下的跳動著。
“這幾天,似乎沒有一刻是讓朕能安寧的。”
皇帝沉默了片刻后繼續說道“這案子你去查吧,把你的人從英雄大會那邊調回來。”
歸元術俯身道“臣遵旨。”
皇帝抬起手搖了搖,示意他可以走了,歸元術俯身叩首,然后躬身退出。
看得出來,皇帝似乎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想來這幾日他可能一天都沒用睡踏實過。
出了御書房,大內侍衛統領惠春秋也跟了出來,歸元術問“惠大人是還有事?”
惠春秋道“沒什么事,只是我也閑著,跟著歸大人一起去看看,順便學學如何查案。”
歸元術在心里笑了笑,惠春秋這樣的人,豈會無緣無故的跟著他去查案。
兩人肩并肩的走出世元宮,一路閑聊,倒也確實沒聊到什么正經事。
等上了車之后,惠春秋就似乎變的有些嚴肅起來。
“惠大人,有什么事就不妨直接說。”
歸元術道“若是要問我什么,我知無不言。”
惠春秋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完全想不明白,為什么銀子會在封條還在的情況下,突然就變成了石頭?”
歸元術道“目前根據我已知道的情況,我心里大概有兩個推測。”
他看向惠春秋說道“第一,銀子在出庫的時候就是假的,只是有人不希望讓人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說謊的人就是國庫的人,國庫的問題很大。”
“第二個可能,銀子是在兵部過了一夜,那么銀子就是在兵部丟掉的。”
惠春秋問“封條為何完好無損?”
歸元術道“惠大人有沒有想過,封條沒有被撕開,有可能是被人全都換了新的?”
惠春秋一怔。
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問“我們現在要去英雄大會的營地那邊嗎?”
歸元術搖了搖頭“不,去國庫看看。”
戶部銀庫,重兵把守。
要想進入銀庫重地提取銀子,要有很多道手續,而且提取銀子的人不可能進的來,都是在外邊等著把銀子送出去。
送出去的銀子,都是已經裝箱且封好封條的,說是查驗過,但指的是銀庫的人清點查驗,而非領銀子的人查驗。
所以極有可能,在出庫的時候銀子就不是真的,若如此,可能銀庫出了大問題,他們不得不這樣辦。
故意搞的神神秘秘,實則是因為銀庫已經都被盜空,沒有銀兩往外支出了。
蔣千能恰好出了事,銀庫的人完全可以把事情都推給兵部的人。
銀庫門外,歸元術看著面前攔在那的一群庫兵,眼神有些飄忽。
為首的那名將軍看起來有些傲慢,沒有圣旨或是宰相大人的令牌,任何人不準進入銀庫之內。
看起來,只要歸元術他們再往前走一步,他們就要拔刀動手。
惠春秋壓低聲音問“你似乎沒有請旨?”
歸元術點了點頭“忘了。”
惠春秋嘆了口氣“所以咱們若是硬闖,被他們殺了的話,陛下都沒法為我們做主?”
歸元術又點了點頭“沒錯。”
但他笑起來,摘下來他腰間掛著的長刀,雙手捧著舉高。
“我沒有圣旨,但我有陛下御刀,陛下口諭,見刀如見朕,你們不開庫門,我可以用御刀殺人,先斬后奏。”
這一下,輪到那些守銀庫的人犯難了。
惠春秋很懂得時機的把大內侍衛統領的腰牌摘下來“我乃大內侍衛統領惠春秋,奉旨協查。”
于是,門開了。
與此同時,官驛。
李叱躺在躺椅上,搖搖晃晃的,似乎對今天的天氣感到很滿意。
黃昏的最后一道余光在戀戀不舍,而李叱已經在準備著迎接黑暗的到來。
“當家的。”
余九齡進來,壓低聲音說道“確認過,銀子就在暗道錢莊了,我親自進去的,那錢莊里的存銀,居然有至少五百萬兩山河印才是真銀庫啊”
李叱笑了笑道“夸山河印干嘛?都是咱們的。”
余九齡問“下一步怎么辦?”
李叱笑了笑“今天夜里,你帶人換上衣服,到英雄大會營地去抓人。”
他取出來一塊牌子遞給余九齡“拿著這個去,我一天沒出門,剛刻好的。”
余九齡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后就懵了。
那牌子是大理寺卿的。
余九齡有些同情的說道“還坑他啊?咱們就可著他一個人坑,不大合適吧。”
李叱笑了笑“去吧,他扛坑。”
不讓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