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湯跪在那好久都沒能站起來,可是相對于漫長的人生來說,這只是很短的時間,卻一定是對張湯影響最大的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張湯想了很多事,腦子里千回百轉,最終只有兩個字深深的烙刻在腦海之中。
位置。
每個人都應該深切知道自己的位置。
張湯緩緩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劉仰公所在的那間刑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副都廷尉錦衣。
后背有些涼,才醒悟,已是汗流浹背。
李叱回到高希寧的書房,看到神雕已經把那一大鍋面條都快吃完了,嘴巴吃的吧唧吧唧的。
于是李叱哼了一聲,有些小矯情的樣子。
回到高希寧身邊的李叱,才不是寧王李叱,再不快樂的李叱,回到高希寧身邊的時候,也是天下最快樂的李叱。
“你果然趁著我不在把面條都給了神雕。”
李叱哼了一聲。
高希寧很認真的說道:“沒有都給它,我還吃了一口呢,實在是不好吃。”
話剛說完,神雕忽然嘔了一下,它懂事的讓人心疼,看了看高希寧后小跑著到了門外院子里才開始吐。
李叱看著這一幕,又看高希寧。
高希寧已經開始感慨:“難為它了,我吃一口就吐了......”
李叱在椅子上坐下來后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高希寧就知道李叱心情不好。
她走到李叱身后,抬起手放在李叱的肩膀上,李叱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回頭一臉溫柔的看向高希寧,高希寧也滿眼溫柔的與他對視。
下一息,高希寧抬起手在李叱后腦勺上敲了一下:“讓開,想什么呢!你給我捏肩。”
李叱:“噫!”
然后李叱就乖乖起身,扶著高希寧的手讓高希寧坐下,換了他站在高希寧背后溫柔的捏起來。
或許,在這一個瞬間,李叱的心情就突然好了起來。
“豫州這邊的事比較復雜,曹家雖然已經不會再翻起來什么波瀾,可是當初在豫州城里匯聚的各方勢力,其實都在看著呢,而幾乎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是廷尉軍盯著,也就都是你在安排調度。”
李叱一邊捏肩一邊說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高希寧咬了咬嘴唇,因為李叱的這句話,險些哭出來。
明明是該她來安慰他的,可是他卻先做了該做的事。
“我們都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
高希寧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
李叱嗯了一聲:“我比原來更帥了些,你也沒比原來丑到哪里去。”
高希寧:“我呸你大爺。”
李叱嘿嘿笑起來,那雙在捏肩的手,略微有些不老實的開始往下走。
高希寧抬起頭瞪向李叱,李叱的手就在肩膀稍微往下一丟丟的地方戛然而止,那一丟丟的位置也就是剛剛有弧線起伏的地方。
當然往下一丟丟肯定到不了這個起伏,可不妨礙李叱覺得自己就是得寸進了一小尺啊,那就是一丟丟。
然而被一眼制止,再不敢冒進。
高希寧:“嘁......我還以為你膽子大了呢。”
李叱嘆了口氣:“我現在何止是膽子大了些......”
高希寧沒理解。
李叱也不好解釋。
他也重重的嘆了口氣,他現在都快有心理陰影了,每次想和高希寧親密一下下的時候,就仿佛在窗戶縫里看到外邊有三個老頭兒在那盯著呢。
這陰影怕是不到大婚那日都消除不了。
高希寧抬起手握住李叱的手,然后用很真誠的語氣說道:“你要是實在有想法,要不然就去花點錢。”
李叱噗的一聲就笑了。
高希寧也笑:“想什么呢,你以為我是鼓勵你去那種地方花點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收買那三老頭兒啊。”
李叱笑道:“還好忍住了,剛才差一點我就要去請教九妹該怎么做才不像是一個新手,進門就讓人覺得我是經常來的樣子。”
高希寧呸了一聲:“你這么多年守身如玉,要是糟蹋在那個地方的話,老娘豈不是虧大了。”
李叱:“是是是,肯定是虧大了。”
高希寧道:“我讓你帶著玉立出去的時候,你們倆住了一家客棧?”
李叱連忙道:“兩間屋子。”
高希寧抬起手就在李叱腦殼上敲了一下:“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覺得你不行?!”
李叱:“我行!”
高希寧:“你行個屁。”
李叱道:“這我就不能忍了,來來來,我讓你看看我行不行,不管那仨老頭兒了,我今天就得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行。”
高希寧立刻站起來:“誰慫誰是小狗。”
話剛說完,外邊響起了敲門聲,李叱一瞬間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
高希寧也嘆了口氣:“我賭一個銅錢是,是我爺爺。”
李叱道:“賭了,我賭是我師父。”
門一開,倆人都在。
高院長和長眉道人一塊來的,以至于李叱和高希寧懷疑,他們倆是不是跟老張真人求了什么符咒之類的東西,只要李叱和她有什么舉動,那符咒就嗡嗡的響,還滋啦滋啦的放光。
然后這倆老頭兒就踩著風火輪趕來,神兵天降一樣。
李叱和高希寧把兩位老人家請到屋子里,李叱又連忙去泡茶。
高院長看著孫女婿如此乖巧懂事的樣子,忍不住滿意的點了點頭,曾經的曾經,他對李叱可沒有現在這么滿意。
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越看這傻小子就越覺得順眼,以至于后來看高希寧都沒有看李叱順眼。
有人曾經說過,岳父大人看姑爺,越看越不順眼,岳母大人看姑爺,倒是越看越順眼。
這岳丈丈大人看孫女婿,可能是時而順眼時而不順眼。
“運寶齋的事我聽說了。”
高院長接過來李叱遞給他的茶,笑了笑道:“我和韓畫眉在大興城里的時候,關系不算疏遠,算起來,他還應該叫我一聲先生。”
他微笑著說道:“所以這事我聽說之后,就和你師父商量一下,我們倆能出些什么力,你師父想到了個法子,讓我來出面,邀請韓畫眉和豫州城內的文人學子們見個面。”
李叱眼睛一亮。
這著實是個好法子。
高院長是誰?
高院長可是當世大儒,當初在大興城的時候,有多少人打破頭皮的想投入高院長門下。
就連韓畫眉這樣的人,當初也以曾在高院長門下求學為榮,以韓畫眉之高傲,能有如此想法,就足以證明高院長在文人之中的地位。
這也是為什么當初羽親王楊跡形非要要挾高院長的原因,高院長若是親筆寫一份檄文,天下文人就會有不少愿意追隨羽親王的。
可惜的是,羽親王那點心思被李叱給破了。
“我打算明日去見見韓畫眉,然后讓他出面,在豫州城里選個地方,廣邀讀書人前來相見。”
高院長道:“我們年紀大了,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也只能做些擅長的事。”
李叱連忙致謝。
高院長道:“說了這么多,大概意思你也知道了,地方你們兩個選......”
長眉道人:“經費你們出。”
李叱看向他師父,他師父一臉你看我難道我就會不好意思的表情,你再看我,連出場費你也得給。
高希寧笑道:“就在梅園如何?”
李叱道:“不只是讀書人可以來,百姓們都可以來,以往的梅園是他們的禁地,他們敬而遠之,現在也可以讓他們也進來看看。”
高院長道:“如此一來,梅園怕是都放不下。”
李叱道:“放不下才好,若是來著寥寥無幾就不好了。”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高院長比任何人都清楚,文人的嘴就是風向的道理。
有他在,韓畫眉再站出來痛斥緝事司和大楚朝廷,百姓們就會把事情迅速的傳播出去。
古往今來,戰場的勝負從來都不是唯一決定最終歸屬的地方。
與此同時,那家店面不大的糕點鋪子門外。
廷尉軍千辦方洗刀抬頭看了看,這鋪子的屋頂上已經有不少荒草。
副都廷尉張湯推斷,能讓劉仰公如此在意的人,必定是個女人。
有人說劉仰公是個太監,怎么會為了一個女人甘愿付出性命,可是再想想看,劉仰公一個太監,怎么會為了一個男人而甘愿付出性命。
所以張湯給方洗刀的命令就是,去查查看,豫州城里哪家賣糕點的鋪子只有一個女人,而這推斷,是李叱第二次去見劉仰公之前就做出的,那時候劉仰公可沒說是為了一個女人。
這就是張湯的可怕之處。
打聽到這些對于廷尉軍來說就不是什么難事,在離開廷尉府不到一個時辰后,方洗刀就到了這鋪子門外。
店門緊閉,此時才剛到清晨,店門不開也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方洗刀卻不敢大意,能在緝事司中位居高位的人,就沒有一個是酒囊飯袋。
這也是緝事司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大楚糜爛如此,各衙門里位居高位的大多是酒囊飯袋。
可緝事司就不是,尤其是百戶往上的級別,都有一身的本事。
方洗刀抬手指了指店門,七八名廷尉隨即上前,他們將鐵標槍摘下來,綁上繩索,然后七八人同時將鐵標槍擲了出去。
砰砰砰的聲音中,鐵標槍貫穿店門,這些廷尉同時發力一拉,店門就被拽的飛了出來。
廷尉們交替掩護進入鋪子,屋子里塵煙飛揚,不見人影。
方洗刀邁步進門,一名廷尉將在桌子上發現的紙遞給他,方洗刀看了看,眉頭隨即皺起來。
紙上只有一行字。
你們殺了他,我余生只為殺你們而活。
方洗刀吩咐人搜查這家鋪子,連地面都要挖起來看,然后轉身離開。
不久之后,這張紙就到了高希寧手里,她看了看后,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遞給方洗刀:“貼回去。”
方洗刀看到那幾個字,眼神里就多了幾分驕傲。
又沒多久后,這張紙就貼回了那鋪子的墻壁上。
你們殺了他,我余生只為殺你們而活。
下邊:知道了。
就在這時候,有廷尉驚喜的喊了一聲:“找到了!”
他們挖開了地面,地下露出了淡淡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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