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雨這樣的人,有一萬種殺人的手段,也有一萬種逃跑的手段。
哪怕是面對武先生那樣的絕世高手,他也能驚險脫身。
不要說在豫州之內,就算是整個中原之內,一對一,在武先生手下能全身而退的人,絕對不多。
可是這一次,他大概是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被人用如此暴戾的手段擊殺,連一句話都沒有上來就是殺招。
這是不符合套路的事。
在傅白雨的思考中,就算自己可能會陷入圍困之中,對方也不可能直接動手殺他。
他們會想辦法把自己抓起來,還要逼問其他同伙的下落,逼問到底還有何等計劃。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有機會脫身。
然而他碰到了一個從來都不按照套路出牌的李叱。
另外一邊,武先生的院子外邊。
天下第四用最快的速度逃到了大街上,往兩邊看了看,左邊隱隱約約能聽到馬蹄聲和腳步聲混雜在一起,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往右邊沖了出去。
在這一刻他還沒有去想,也許這是有人故意在讓他選擇往右邊跑。
他其實也并不是太擔心會怎么樣,只要他能脫離圍困,然后隨便找一個民居闖進去,豫州城如此之大,寧王的人再多,想把他翻出來也非易事。
可是才跑出去沒多遠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注意到大街兩側的店鋪屋頂上,不時出現黑衣人。
這些人沒有對他出手,更像是在放任他往前跑,或許這還是一種蔑視。
他只能順著大街往前跑,因為他也確定,黑暗中應該還有許多弓箭手在瞄準他。
跑出去一段之后,天下第四忽然懂了,不是沒有人來追,而是這條路是人家劃出來的讓他專門跑路用的路。
所以沒多久之后,他就看到了前邊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一輛殘缺不全的馬車,一個殘缺不全的人,還有一個看起來完好無損的人。
李叱就坐在那輛殘缺不全的馬車上等著,這條路確實是他給天下第四劃出來的專用路。
不管天下第四在剛才往其他哪個方向逃,都會被弓箭手瞄準,而且是很多很多弓箭手。
見到天下第四跑到近處,李叱抬起手朝著他擺了擺。
天下第四只好停下來,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然后就笑了:“原來如此......”
武先生府里的那位寧王是假的寧王,現在面前這個才是真的。
那個假的寧王站在火把前邊,他還如實的告訴了天下第四說,我是怕火把照清楚我的臉。
所以天下第四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有些時候你以為自己已經算準了一切,計劃的天衣無縫,然后才發現自己是站在別人擺好的棋盤里,連往哪邊走,都是別人手指控制的。
李叱問:“殺我手下千辦的就是你?”
天下第四搖了搖頭,他再次看向地上那個殘缺不全的人,然后指了指:“是那一灘。”
李叱點了點頭:“我喜歡灘這個字。”
天下第四道:“我不喜歡。”
李叱又問了一句:“這個人是你的朋友嗎?”
天下第四道:“不是我的朋友,我朋友不是兩半的。”
現在輪到天下第四問一個問題:“是寧王親自動手殺的?”
李叱嗯了一聲。
天下第四道:“殺人殺的這么丑,你真的不適合做一個職業的刺客。”
他問這句話不是廢話,自然有目的。
在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往四周看了看,四周居然沒有人圍上來,所以他猜到了寧王是要親自動手殺他。
于是他又笑了起來,因為他喜歡自負的人,他這些年殺的最多的就是自負的人。
每個和他動手的人都會覺得自己天下無敵,而他不一樣,他殺了許多天下無敵的人之后還依然覺得自己是天下第四。
天下第四走向李叱:“既然寧王打算親自動手,對我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萬一我還能殺了你呢?”
李叱道:“你做過王嗎?”
天下第四一怔:“我當然沒有做過,所以寧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李叱道:“你沒有做過王,我教你,你來跟著學如何做,但你大概只能看一次。”
天下第四:“????”
說完之后李叱起身離開那輛殘缺不全的馬車,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轉身走了。
這讓天下第四很詫異,這位寧王殿下,好像沒有一步是走在他預料之中。
四周的人不過來,這顯然是寧王要親自動手的信號,可是寧王轉身直接走了,那這又是什么信號。
天下第四已經不管這是什么信號了,寧王轉身走了,他也轉身就走。
他朝著另外一條街掠過去,在跳過屋頂的那一瞬間,天下第四的眼睛驟然睜大。
后邊這條街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寧軍戰兵。
數不清的弓箭朝著半空瞄準,在天下第四出現的那一瞬間,一層羽箭就飛了出來。
天下第四人在半空,左手甩出去一根琴弦釘進不遠處的大樹,借力蕩了出去,在他身后,無數的羽箭撕裂了空氣。
天下第四在心里罵了一句......真他媽的。
他現在理解李叱的意思了。
李叱問他,你做過王嗎?
他在半空之中蕩過,他看到了自己身下的屋頂上,是每個屋頂上,都有身穿黑衣的廷尉。
可是這些廷尉沒有一人對他出手,只是站在那目送著他離開,像是在看戲一樣。
忽然間天下第四醒悟過來,這不是在看戲......這是在看耍猴,而他就是那只猴子。...
只猴子。
可是這未免也太自大了一些。
天下第四心中生出一股豪氣,也生出一股傲氣,還有一股不服氣。
既然寧王你覺得一切已經盡在把握,若此時我在如此圍困之中還能脫身的話,那你的臉可能會微微有些疼。
也或許不是微微有些疼,是很疼。
他一抖手,將琴弦收回來,人落在屋頂上后腳下發力,一瞬間就跳到了對面的屋頂上。
這次他的目標是城墻。
對于尋常人來說,不可能爬上那么高的城墻,想都別想。
對于他來說,手里有琴弦在,他只需兩三次借力就能到城墻頂部。
任何一個小看他的人,都會為此付出代價,就好像當初他小時候被人販賣到了西域,那些把他當做牛馬的人,沒有一個死的不難看。
再到后來,那些不拿正眼看壓的所謂的西域貴族的少女們,非但死的很慘,也會被他折磨的很慘。
天下第四這樣的人,給他留下一線生機,那就是無窮禍根。
他掠過屋頂,前邊又是一條大街,毫無意外的,大街上還是密密麻麻的寧軍戰兵弓箭手。
天下第四這次沒有貿然的直接跳出去,看到那些士兵后他先是橫向在屋脊上跑動,羽箭鋪天蓋地而來。
等到第一輪羽箭射完之后,他才將琴弦甩出去,悠蕩著飄過了這條大街。
他落在對面的屋頂上,剛站穩,第二輪羽箭又到了,更為迅疾兇狠。
屋頂上噼噼啪啪的聲音連成一片,聲如暴雨打芭蕉。
天下第四在這一排屋子上快速跑過,他能看到四周的每一條街上,好像都有一條火龍在移動。
這就是王......
一人所指,萬千人往。
為了對 付天下第四,寧王李叱可能調集了至少五千以上的寧軍戰兵。
這個兵力數字,是天下第四目前看到的。
“深感榮幸。”
天下第四自言自語了一句,身形一展,再次掠過屋頂。
可是對面已經沒有屋子了,他已經到了最南邊,面前是一片空地,對面就是豫州城高聳的城墻。
天下第四眼神里閃過一抹喜色。
他落在空地上快步向前,正在疾沖之中,對面突然出現了一片火海。
空地上火把亮起來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個一個的寧軍戰兵方陣。
他落地之后,人在空地,無遮無攔。
對面,至少排列著上百家弩車,原來......他可以更深感榮幸。
“我操......”
天下第四罵了一聲。
面前,重弩轟然而出。
在無數重弩后邊,則是密集如暴雨一樣的箭。
廷尉府。
李叱坐在院子里,面前點了一堆火,他手里拿著一個串好的饅頭正在慢慢的來回翻轉。
余九齡拎著兩壺酒過來,在李叱身邊坐下來。
李叱看了余九齡一眼,笑著問道:“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現在不是咱們兩個在這,還有幾個人也在,你只有兩壺酒,那怎么分。”
余九齡想了想,問:“是我們朋友嗎?”
李叱道:“不是,什么人都行。”
余九齡道:“一壺酒給你,剩下一壺酒放在桌子上。”
李叱:“就這樣?”
余九齡道:“嗯,就這樣,剩下的客人誰想喝就自己伸手,但只要伸手我就呲牙。”
李叱:“......”
余九齡笑起來,拿起一串饅頭也在火堆上烤起來。
就在這時候,高希寧帶著武先生的妻子蘇小蘇從屋子里出來,兩個人在屋子里已經聊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有些憋悶,索性也到院子里來了。
高希寧問:“有沒有消息回來?”
李叱搖頭,然后把手里的酒壺遞給高希寧。”
高希寧看了看另外一個酒壺,李叱也看向那個酒壺,余九齡呲牙。
高希寧問李叱:“你問過九妹那個客人多但只有兩壺酒,應該怎么分的問題了嗎?”
李叱點了點頭:“問了。”
高希寧道:“九妹怎么回答的?”
李叱指了指在呲牙的九妹。
高希寧輕嘆一聲,看向九妹語重心長的說道:“下次有人再問你這樣的問題,你就反問他......沒有酒杯嗎?”
余九齡楞了一下,然后看向李叱呲牙。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邊有一隊廷尉軍的人快步進來,到了大院里就在李叱他們面前列隊,同時俯身行禮。
在他們后邊,幾名廷尉軍千辦隨后進來,他們幾個手里抬著一塊布。
李叱掃了一眼后問:“人抓著了?”
廷尉軍千辦方洗刀回答道:“不算抓著了,只能是......勉強算撿回來了。”
李叱楞了一下,忽然間就醒悟過來,他起身走到那幾名廷尉軍千辦抬著的布旁邊,低頭看了一眼,然后就扭頭不看了。
高希寧和蘇姑娘也要過來,李叱擺了擺手:“別過來了,不好看。”
何止是不好看。
不要說一個人,就算是一頭巨象,被那么多重弩和數不清的羽箭輪一次的話,也會是這樣的難看,況且還不是輪了一次。
論......
假如一支箭可以刮掉一小塊肉,那么把肉刮干凈需要多少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