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江,南岸。
唐匹敵站在高處回望南方,武親王的隊伍沒有追的太急,只是遠遠的綴在后邊。
唐匹敵大概可以判斷出來,武親王心有疑慮,也不敢貿然再戰。
這一戰,武親王縱然將羅境的隊伍擊敗,安陽軍幾乎可以算是全軍覆沒,可寧軍的突然出現,讓武親王不得不小心起來。
因為這一戰安陽軍全軍覆沒,武親王的楚軍損失也不是很小。
這種規模的戰爭,一旦廝殺起來,死傷就不是幾千,甚至不是幾萬。
況且安陽軍又不是全都被擊殺,而是潰散。
更為主要的是,武親王不了解寧軍,不知道兵力人數,不知道領軍之將,他不會冒險。
“你當時若分給我騎兵,我未必不能殺了那老賊。”
羅境有些懊惱的說了一句。
唐匹敵搖了搖頭,卻并沒有回答。
羅境看向唐匹敵,沉默片刻后嘆了口氣:“縱然不殺那老賊,你讓我帶兵搶回羅枝節的尸首也好。”
唐匹敵道:“不如等以后手刃了武親王報仇更好。”
羅境再次看向唐匹敵,在這個面容冷靜的年輕人身上,羅境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你就不想擊敗楊跡句?”
羅境道:“中原江山,誰能擊敗那老賊,誰就是新的戰神。”
唐匹敵道:“擊敗分成很多種,這一種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未必能擊敗。”
“如果當時我帶著隊伍上去,是兩敗俱傷的局面......所以我不會下這個軍令。”
羅境沒有再多說什么,可是卻覺得唐匹敵過于冷靜,冷靜到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再想想,若沒有唐匹敵來救援,別說是搶不回來羅枝節的尸體,連他也要葬身在戰場上。
“如果我孤身一人,我可能會隨你而去,沖鋒向前。”
唐匹敵站在羅境身邊說話。
“可我不是,我帶著的寧軍隊伍,是李叱的心血,是冀州百姓的屏障,我把隊伍折損在這,李叱數年心血付之東流,冀州也會落入別人之手。”
唐匹敵看向遠處,那里依稀可見楚軍旗幟。
“你知道武親王如何用兵,我也知道他如何用兵。”
唐匹敵道:“我們兩敗俱傷,但他重整兵力一定比我們快。”
羅境輕輕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你說的都對,我只是......”
唐匹敵道:“我也知你的心情。”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或許是因為摸不清楚寧軍的底細,又或者是見寧軍戒備森嚴進退有度。
所以武親王居然沒有趁著寧軍渡江之際進攻。
其實這是最理智的選擇,對敵人絲毫都不了解,又靠近安陽城,武親王也不敢冒險。
哪怕他也知道,安陽城里的人不太可能會支援羅境。
寧軍退回南平江以北,到了安陽城外。
羅境說要去叫開城門,唐匹敵卻搖頭說去也無用。
羅境不信,帶人到城門口,站在門外喊話,他破口大罵,讓人把城門打開。
城墻上的守軍卻沒人理會,更沒人去開城門。
不多時,有數名官員登上城墻,勸羅境離開,不然就開弓放箭。
羅境怒道:“你們這些小人,我為安陽之主,給你們榮華富貴,如今卻要阻攔我進城,難道就不怕我攻入城中,滅你們滿門?!”
城墻上,一個官員罵道:“呸!你就是無恥之賊,竊據安陽,我等是朝廷官員,如今奪回安陽是正義之舉,你若要攻城,只管來攻!”
那正義凜然的樣子,和在羅境面前猶如哈巴狗一樣的時候,判若兩人。
羅境氣惱之極,再想想唐匹敵之前對他說的話,更加氣憤。
唐匹敵之前就說過,這些留守的文官,多是安陽本地人,或是豫州人。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看曹家的臉色行事,而曹家之所以勢大,還不是因為武親王。
若你此戰取勝,回來自然沒有什么阻礙,可是你此戰失利,那些人必會阻攔你進城。
一想到這些都被唐匹敵猜中,羅境心里就越發惱火。
他悻悻的回到軍中,唐匹敵看他樣子,都能感受得到他心里的難受。
“不過是一群宵小之輩,又能翻起什么風浪。”
唐匹敵道:“雖然我沒有答應你進攻左武衛,但此時你若說進攻安陽,我即刻就下令攻城。”
羅境搖頭嘆道:“算了吧......你若攻城,楊跡句那老賊必然在你背后偷襲,你腹背受敵,最終也難逃一敗。”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道:“皆為天意。”
其實這又和天意有什么關系。
他在安陽才多久,那些官員,那些世家豪門,又怎么可能真的對他忠心不二。
高真派人回來求援的時候,也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才不敢讓回去的人說羅境兵敗。
若不派人回去求援,羅境可能會被困死,就算那些人還對羅境心有懼意,又有何用?
可是只要派人回去,那些人立刻就會猜到是羅境兵敗。
他們歷來都看曹家臉色行事,羅境來安陽之前,他們都是曹家的跟班。
如今羅境兵敗回來,他們若有那個本事,別說是不開城門,可能早已經殺出來取羅境項上人頭了。
“咱們走吧。”
羅境看向唐匹敵道:“我雖然氣惱,但也還沒有失心瘋了......這地方,我早晚都會回來屠了它。”
唐匹敵道:“你先跟我回冀州,等李叱從西北回來后,安排把幽州交接還給你。”
羅境楞了一下。
他看向唐匹敵,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議。
“李叱與你,真的會把幽州還給我?”
“真的。”
唐匹敵道:“幽州是你的,隨時都可回去,只要你在,你就是幽州之主。”
羅境站在那,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
江南岸。
武親王楊跡句坐在戰馬上,以千里眼看向江北。
他有些遺憾的說道:“此戰雖然將羅境的兵馬幾乎盡數殲滅,又能讓安陽城失而復得,可是......走了羅境,這一戰的大勝就變成了小勝。”
他看著江北方向說道:“那姓唐的年輕人,以前從未聽聞,見他所率軍隊,進退有度,配合默契,此人又有在萬軍之中沖殺的武藝......這人,比羅境還要讓我擔憂。”
手下人笑道:“冀州兵馬,不過是一群草寇,這些人馬也許就是他們的全部精銳,搞不好還是原來曾凌手下的冀州軍一部。”
武親王搖頭:“給我去查此人名號,無論如何都要查到,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此人日后可能會是朝廷心腹大患。”
與此同時,冀州西北,定賢縣。
李叱站在城墻上看著城外遠處,腦子里都在思考著如何根治西北地方的民亂。
百姓們信奉邪教,是因為心中沒有敬畏,沒有信仰。
滅了邪教并非難事,讓百姓們心中有敬畏有信仰,才是真正的大事。
“寧王殿下。”
就在這時候,程無節到了李叱身后。
李叱回身看向他:“老程,有事?”
程無節俯身道:“殿下,我想請殿下準我去做一件事。”
李叱看了看他,搖頭道:“你若是想去賊兵那邊勸你的同鄉好友,那就算了吧,他必不會聽你勸說,說不定還想殺了你。”
“那不可能!”
程無節自信道:“我與他是至交好友,從小一起長大,只要我去勸......”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叱道:“世道在變,人心在變......老程,你的至交好友,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他曾經是你的同鄉,現在是賊兵的將軍......你去勸他,他會覺得你是在阻攔他的前程。”
李叱道:“我已經交代柳戈和澹臺,之后與賊兵交戰,盡量保你朋友周全。”
“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程無節搖了搖腦袋說道:“我是個粗魯人,莽撞人,但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如今兩軍對壘,我和他各為其主,就算是朋友,戰場上也不該記著這朋友身份,可我殿下,我想勸勸他,勸他棄暗投明,過來與我一道輔佐殿下。”
程無節道:“他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比我厲害十倍百倍。”
李叱還是不肯答應。
程無節無奈,只好下了城墻。
回到住處,程無節坐在那發愁。
小六對他說道:“老大,你要是真想去見遏軻摩,我們倆陪你去,咱們今夜偷偷離開。”
小九嘿嘿笑了笑道:“那家伙在村子里的時候,和咱們幾個可是最親近的,難不成還把咱們趕走?”
程無節道:“那怎么會,他在村子里的時候,對你倆的好處,比我對你倆的好還要多的多。”
小六道:“寧王殿下擔心你去會有危險,咱們不告訴寧王就是。”
小九笑道:“寧王又不知道我們和遏軻摩關系有多好,所以才會擔心。”
程無節點了點頭:“也罷,今夜我們就偷偷的出去,若是能勸遏軻摩來這邊,和咱們一起輔佐寧王,那得多美。”
當夜,這三個人就悄悄的離開軍營,結果才出縣城沒多遠,就被柳戈帶人攔住。
柳戈看著他們三個笑道:“殿下就知道你們三個會在夜里偷偷溜出去,我已經在這等你們多時了。”
柳戈笑道:“回吧,寧王吩咐,絕不可讓你們去賊兵那邊。”
程無節他們求柳戈放他們走,好說歹說,柳戈自然不可能答應了他們。
程無節發誓說,只過去勸勸,說得動說不動,都會盡快趕回來。
柳戈告訴他們,遏軻摩早已經不是他們熟悉的同鄉好友,此人性格陰沉冷硬,你們去了,他未必會把你們當朋友看待。
程無節他們出不去,只好回了縣城。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這三個人,居然混進往城外取水的隊伍,避開了柳戈安排的手下,偷偷出了城。
取水的隊伍到了河邊,他們就悄悄潛入河中。
從小就在小仙湖邊上長大,水性自然都很好,悄悄的潛水出去一段,然后游水過河。
三個人到了河對岸,在蘆葦叢里藏了好一會兒,這才敢出來。
小六看著寧軍取水的隊伍回去了,他嘿嘿笑了笑道:“還想攔著咱們,嘿嘿,哪有那么容易。”
小九道:“咱們快去快回,殿下他們也許都不知道我們出去過。”
三人得意洋洋,離開岸邊,朝著賊兵那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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