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往東南方向走,走出去大概六七百里之后,風土人情就開始有了變化。
這邊的人,說話的口音都和冀州那邊不一樣。
你感覺自己可以聽出來他們說的每一個字,但就是聽不出來整句話說的是什么意思。
好在李叱和師父那會走南闖北,什么樣的口音都遇到過,所以他還能交流。
到了這,關于那個假人皇的傳聞就開始越來越多了起來。
總之還是和各種神仙鬼怪的傳說相結合,這種生拉硬套神話故事的做法,略顯低級。
畢竟那個假人皇,又沒有龍虎山小真人的道法加持。
前軍是澹臺壓境帶兵,后隊是余九齡。
李叱身邊的人,帶著張玉須,小師弟甄艮,陳大為,剛罡等人。
前幾年還是開車馬行的時候,覺得人手足夠用,甚至可以說人才濟濟。
但是隊伍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之后,李叱越來越覺得能用的人確實太少了。
尤其是夏侯琢去了幽州,莊無敵去了薊城,柳戈又帶兵去了西北之后。
他身邊真正有能力領兵作戰的人,只剩下了唐匹敵和澹臺壓境。
不是說甄艮和陳大為他們能力不行,而是他們的能力并不在領兵作戰。
所以李叱這段日子也一直都在軍中選拔人才,然而人才,總是可遇不可求。
一個村子里。
李叱坐在這土墻小院中,往四周看了看,這一戶人家,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老漢端著水過來,李叱連忙伸出雙手接了。
李叱問道:“老伯,家里就你一個人住?”
“就我一個人。”
老漢坐下來,嘆了口氣后說道:“若我還能干的了力氣活,我也不在家里閑著。”
“村子里的青壯勞力,都被征去了碣石州,說是那邊在修大城,每人每個月給三兩銀子,還管吃住。”
老漢道:“我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都去了,原本村子里有六七百口人呢,現在只剩下二三百人,去了一大半。”
李叱點了點頭。
碣石州那邊修建大城?
看來這個假人皇,并不是一個無能之人。
傳聞中,這假人皇說要來打李叱,可是等了大半年卻不見來。
此時又聽說在修建大城,顯然沒有遠征的打算,可見此人思謀并不膚淺。
“他們去了多久?”
李叱問。
老漢回答道:“去了有快一年了,想想看,去了四口人,每個月三兩銀子,快一年,每個人就能帶回來三十兩......”
說到這的時候,老漢的嘴角上不由自主的勾起笑容。
“那樣的話,以后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李叱心里卻有些擔憂。
此地距離碣石州還有數百里,連這里的百姓都被征去做工,如此規模,那么在碣石州那邊的人能有多少?
少說也有數十萬之眾,多說可能會有百萬。
就按照五十萬人計算,一人三十兩,五十萬人,不到一年的時間,那就是最少一千五百萬兩銀子的支出。
別說是那個假李叱,就算是這個真李叱,也拿不出這么多銀子來。
其實從這也可以看出來,要想維持一支軍隊的軍費開支有多恐怖。
一個月三兩銀子,差不多就正好是大楚府兵每個月的軍餉。
維持一支五十萬人的隊伍,不說其他開支,就說這軍餉,一個月就是一百五十萬兩。
所以李叱推斷,碣石州那個假人皇,不可能真的給銀子。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那些被騙去做工的百姓,有一大部分人怕是有去無回。
站在李叱身邊的張玉須問道:“老伯,你們就不怕被騙了?”
老漢搖頭道:“那可是人皇,怎么會騙人呢?”
李叱這才明白過來,百姓們覺得人皇是有大神力的,連呼風喚雨都可以,怎么可能會沒錢。
“你們是哪里來的隊伍?”
老漢的臉色變了變,顯然因為這句話而開始懷疑起來。
他一開始以為,李叱他們就是碣石州的隊伍。
李叱笑道:“和你開玩笑的,我們就是人皇的隊伍,只是在巡視而已。”
老漢噢了一聲。
李叱問道:“這附近有沒有其他的隊伍,對抗人皇的?我們是奉命巡查,就是想和你老人家打聽一下這個事。”
“附近沒有。”
老漢搖頭道:“不過你們既然是從碣石州過來的,應該會路過高缸縣,高缸縣里有個香案山,那山中倒是有一伙好漢......”
李叱道:“那個知道,只是暫時沒理會他們。”
老漢道:“都說香案山上的那伙好漢,人不錯,不禍害百姓,你們可別殺錯了人。”
李叱嗯了一聲。
他看向站在旁邊的小師弟甄艮,甄艮立刻就反應過來,派人往前軍去傳令,讓澹臺壓境去查查香案山那伙山賊。
兩天后。
高缸縣。
李叱帶著親兵營到了縣城,澹臺壓境在縣城門口等他。
“縣城里的人也一樣,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
澹臺壓境道:“也不知道那個李馳在搞什么鬼,這么大規模的征收人力。”
他看向李叱說道:“按照幾十萬人工計算,已經一年左右,就算是想修建起來一座冀州城也快了。”
李叱點了點頭。
他問:“香案山上的人查了嗎?”
澹臺壓境道:“查過了,那其實不是什么山賊,是高缸縣的縣令等人。”
李叱一怔。
這算什么?
皇帝給碣石州的叛軍首領封王,官府的人反而落草為寇。
澹臺壓境繼續說道:“高缸縣的縣令叫賀登科,大概六七年前來高缸縣做官。”
“此人很有些本事,知道世道混亂,所以訓練出來一支八百余人的民勇隊伍。”
“最初,就是靠著這支民勇隊伍,擋住了一次一次的流寇襲擾。”
“可是后來,碣石州那邊的叛軍勢力越來越大,他這八百人就已經沒什么作用。”
“去年,碣石州的一個將軍,名叫尹容,率軍三萬過來,一路走一路征收民工。”
“到了這,賀登科等人勸阻百姓們不要去,結果引起尹容大怒,率軍來攻。”
“賀登科就帶著他的人和縣城百姓往香案山里退,然而很多百姓都覺得人皇不會傷害百姓,沒有跟他走。”
澹臺壓境道:“越是往這邊走,越是能看得出來,那個假扮你的混蛋利用人皇之名,騙了無數人。”
李叱嗯了一聲。
“咱們去香案山,我去拜會一下這個賀登科。”
兩個時辰后,香案山。
李叱的隊伍在香案山下停住,他舉起千里眼往山上看。
這香案山得名就是因為山形仿佛一個桌案似的,山勢頗高,上山下山的路只有那一條,易守難攻。
李叱催馬向前,澹臺壓境一把將他拉住。
“我去吧。”
澹臺壓境看向李叱道:“你不能以身犯險。”
李叱道:“呸。”
澹臺壓境道:“你是寧王,是三軍之主,冀州統帥,你自己能不能有些覺悟。”
李叱道:“明天再覺悟吧。”
他催動戰馬往前一沖,澹臺壓境一下子沒拉住,李叱就已經出去了。
這馬是孛兒帖赤那送給李叱和高希寧的,絕對的好馬。
李叱騎馬順著上路往上走,澹臺壓境擔心,帶著人跟了上去。
李叱說不能上去太多人,別引起人家誤會,所以只帶了數十護衛。
走了大概三四里遠,再想騎馬往上走已經沒可能,只能下馬步行。
就在這時候,在上邊高坡處有個人出現。
短衣襟打扮,背著弓,腰畔有刀,手里還拿著一桿獵叉。
“你們最好不要再往上走。”
那獵戶模樣的人朝著李叱他們喊道:“再往上走的話,你們都會死。”
李叱抬起頭看了看:“我們不是來打仗的,也不是從碣石州過來的賊寇,我們從冀州來,拜訪一下賀登科賀大人。”
“冀州來的?”
那獵戶看了看他們,一共也就幾十個人,雖然看起來裝備精良,而且很能打的樣子,但幾十個人就是幾十個人,還能怎么樣。
獵戶大聲說道:“從冀州過來千里迢迢,張嘴閉嘴隨便說,我如何能信?”
李叱道:“那你如何能信?”
獵戶道:“只一個人上來,其他人留在此地。”
李叱道:“可以。”
澹臺壓境道:“不可以。”
獵戶哼了一聲:“可以不可以,不是你們說了算,若是答應了,還能有一個人自己走上來。”
“若是不答應,你們都會被綁了抬上來,若查出來你們是別有用心,那就再抬著扔到山澗里去。”
李叱輕輕嘆了口氣。
他看向那個獵戶說道:“我是真的愿意一個人上去,因為我來本無惡意。”
他停頓了一下后說道:“可你不該吹牛。”
獵戶笑道:“哈哈哈哈......吹牛?你若以為我是在吹牛,不妨讓你見識一下。”
他抬起了個口哨,聲音很響亮。
吹了這一聲口哨后,獵戶道:“看看你們四周,別說我沒給你提醒。”
李叱道:“看什么?看從天上往下掉人嗎?”
他的話話音一落。
從旁邊大樹高處,有個人被扔了下來,砰地一聲摔在地上。
這是個開始,四周的樹木上,好像下餃子似的,一個一個往下掉人。
這些人像是突然之間變成了木頭一樣,摔下來的時候連一點反抗都沒有。
獵戶的臉色變了變。
在他的同伴藏身之處,都出現了身穿黑色長袍的人,冷冰冰的像是鬼一樣。
這些人從樹上落下來,朝著李叱俯身一拜。
李叱一擺手,那些黑袍人隨即后撤,好像一陣風給吹走了似的,很快就消散無形。
李叱看向獵戶道:“我說過我一個人上去,就會一個人上去。”
他邁步向前。
這下好了,至少有百十個人被人從樹上扔下來,此時落在李叱他們手里。
李叱確實是一個人上去,可是手里多了上百個人質。
李叱走到那有些嚇壞了的獵戶身邊,很認真的說道:“下次別亂吹牛。”
他問:“怎么走?”
獵戶晃了晃腦袋,這才回過神來,他問:“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來這?!”
李叱回答:“我是大地主,為什么來這?不過是在我自己的地盤上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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