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澹臺壓境站在那看著北方,這里居高臨下,若有人從北邊過來,距離很遠便可看到。
此時他心中有些淡淡的悔意,不是后悔下重手以暴制暴,而是應該先逼問出敵人情況才對。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有所悟,悟到了為什么父親像是看不起他。
他對父親說他已無敵,父親說他是井底之蛙,其原因可能不只說的是他武藝上的事。
為將者,武藝自然重要,可更重要的的頭腦。
他側頭看向不遠處,唐匹敵也站在看著北邊的來路方向,不知道唐匹敵在想些什么。
于是澹臺壓境咳嗽了一聲,略顯尷尬的找了個開頭。
“山風還真是不小。”
他笑著說了一句。
唐匹敵點了點頭,回了一句:“因為站在高處。”
澹臺壓境忽然覺得唐匹敵說話其實挺招人恨的.....以前自己是不是也這個吊樣?
“你在想什么?”
澹臺壓境問唐匹敵。
唐匹敵指了指前邊的路:“那邊的路口,北狂徒有千余隊伍,雖然說是馬賊,但也稱得上都身經百戰,他們不會貿然沖過來。”
“馬賊若是回來,會在那路口位置停下,北狂徒大概會分派人往這邊探路。”
“咱們若只是在這等著,小股斥候過來探路,咱們伏擊無用,要想讓大隊人馬過來,需有人過去誘敵。”
“況且伏擊小股斥候,便是打草驚蛇,北狂徒的大隊人馬再攻過來,就會有所戒備。”
“誘敵若人數少了,北狂徒未必親自追來,而是分派兵力追擊,所以不應少于二十人。”
澹臺壓境一怔,唐匹敵站在那原來不僅僅是看著敵人什么時候會來。
唐匹敵繼續說道:“我剛剛想過,將隊伍分成三批。”
他看向澹臺壓境道:“我們有一百騎兵,我帶二十人在發現敵軍之后,在合適的時機上前,假做碰到,然后我掉頭而回。”
“你帶二十人,現在離開此地去那邊另外一條路上,北狂徒若分兵來追我,你從另外一個方向過去誘敵,促使北狂徒分兵去追你。”
唐匹敵道:“李叱帶六十人在此地伏擊,我們三個分工行事。”
澹臺壓境沉默片刻后說道:“可我們終究只是有一百騎兵,北狂徒這次若是傾巢而出,不下于千余人。”
唐匹敵淡淡道:“一百騎兵,是我訓練出來的。”
說完之后他轉身下山:“現在去分派人手。”
他們兩個到了山下,然后澹臺壓境就又是一怔,因為李叱已經把隊伍分派好了。
一百騎兵分成了三批,其中兩批各三十人,一批四十人。
等唐匹敵和澹臺壓境下來之后,李叱道:“該有誘敵才行,再促使敵人分兵。”
澹臺壓境再次怔住,他看了看唐匹敵又看了看李叱,心情有些復雜。
唐匹敵道:“分派之人,我帶二十,澹臺二十。”
李叱道:“我這邊,四十人足矣。”
澹臺壓境心說這兩個人怎么......都如此自信的?
唐匹敵想了想,點頭:“也好,我二十,給澹臺四十。”
澹臺壓境:“......”
十五里外。
余九齡他們退回到了北支山和大西山之間的那片山谷,這山谷南北寬有百里。
他們退回的地方,距離逍遙國的入口還有很遠,因為當時他們往東走了五天才到逍遙國。
“九齡。”
高希寧看向余九齡叫了一聲,又看向掛刀門大師兄賈阮:“
賈先生。”
余九齡和賈阮兩個人隨即向前,兩人站在高希寧面前,同時說了一句:“有事情你說。”
高希寧道:“來時我看過,那邊百米左右,草叢遮掩有一個山洞,你們留下十個人即可,我們退入山洞中,你們兩個帶剩下的掛刀門兄弟去支援李叱。”
“山洞?”
余九齡往高希寧指的方向看了看,并沒有發現什么。
“哪里有山洞?”
他覺得高希寧在還是擔心李叱他們才這樣說。
高希寧道:“那邊有三棵樹最大,左邊那棵樹后就是山洞,李叱來時必然看到,不然也不會讓我們退回十五里。”
余九齡不死心,跑過去看了看,驚訝的發現居然真的有個山洞。
可是從他們路過的角度看,要發現基本沒有可能,李叱和高希寧是怎么看到的?
而且從高希寧的語氣聽的出來,李叱沒對她說過發現了山洞的事,是因為李叱知道高希寧也一定發現了。
他不說,只是無需交代。
余九齡覺得和李叱高希寧這樣的人相比,自己好像個傻子。
他哪里知道,此時此刻在十五里之外,澹臺壓境也是這么想的。
和李叱唐匹敵相比,他這個自認為已經在涼州無敵的人,像是個傻子一樣。
高希寧繼續說道:“我們將山洞遮掩藏好,再清除留下的腳印痕跡,就算有敵人過來也不好察覺,所以留下十個人足夠。”
夏侯玉立道:“況且我又不是不能打。”
小姑娘躍躍欲試,如果不是擔心她母親,她現在更想去前邊和李叱他們一起殺敵。
余九齡看向賈阮,賈阮卻沒有說話,看起來神色有些糾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bsp;高希寧道:“李叱答應過你,不讓你們去參與危險之事,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賈阮認真的說道:“其實你們也可以不管這件事的,難道李叱他們不知道兇險?”
“退回來的路上,小師弟問我,為什么李叱他們明知兇險也要去做,完全可以避開不管。”
賈阮道:“我當時心里只有一句話......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他看向師兄弟們說道:“你們都記住這句話,咱們沒有跟錯人!”
賈阮看向高希寧說道:“我們師兄弟,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俠義,不是不知道男人該有何為......我舍不得師兄弟們去拼命,是因為我一直覺得,這該死的天下,沒有什么是值得我們拼命。”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后說道:“哪個男兒,心中無夢?”
“大師兄!”
小師弟甄艮看著賈阮笑起來,眼睛里亮晶晶的。
賈阮搖頭道:“你不能去,你們都不能去。”
小師弟的臉色立刻就暗淡下來。
賈阮道:“我.....自己去。”
他看向高希寧道:“對不起了高姑娘,我師父臨終之前我答應過他,要保護好師弟們......我給我師父磕頭保證,一個都不能少。”
高希寧點了點頭:“我懂。”
賈阮大聲對兄弟們說道:“你們留下保護高姑娘......若你們還認我這個大師兄,你們就得聽我的。”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們再去做你們想做的事,但需記住一件事,掛刀門的人,若不可為俠義事,那還不如繼續裝個縮頭烏龜。”
他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誰不想做英雄......”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小師弟甄艮說道:“師父臨終之前有句話,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全部,我對你們說,師父臨終前 的交代就兩個字......活著。”
“可其實師父臨終前的交代是九個字。”
他停頓片刻后說道:“活著,或者偉大的活著。”
師父把這個選擇交給了他,對于他來說,他這個大師兄做選擇何其之難?
他笑了笑:“大師兄先去偉大了,你們聽話,師父把你們交給我了,你們就要聽話,大師兄是有威嚴的。”
說完之后看向余九齡:“咱們走。”
余九齡應了一聲:“咱們走。”
山口。
唐匹敵在看到遠處有塵煙起來之后,斷定北狂徒的隊伍已經回來,他招了招手,帶著二十人出發。
二十人騎著馬,把剛剛已經掩埋的尸體又挖出來了二十具,每個人的馬后邊都拖拽著一具馬賊尸體。
若是北狂徒看到的話,不瘋才怪。
這二十一人的隊伍順著道路往北走,算計著時間,此時北狂徒的隊伍已經在那岔路口停了下來。
另外一邊,澹臺壓境帶著四十人的隊伍在等待著信號。
李叱站在高山上看著,一旦北狂徒分兵追擊唐匹敵,他就會發出信號,澹臺壓境就會帶人從背后襲擾。
若他一人前去找北狂徒算賬,他反而沒有什么顧慮,但是現在他帶著這四十個悍卒,心中卻有些忐忑。
在這一刻,他理解了父親當初對他說的那些話。
涼州將軍澹臺器說過,你以為你武藝不錯就能領兵殺敵?你還不知道什么叫責任。
等你明白何為將軍職責的時候,我才會交給你一支隊伍,我不會輕易把任何一個士兵的生死托付給你。
那時候澹臺壓境想著,以我的能力,父親你交給我多少人,我還能害了他們不成?
他想著,若我領兵,必然是百戰百勝,哪會有你擔心的事發生,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此時,他帶著四十名騎兵,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為將者的職責,四十個人的生死已經好像山一樣壓在他肩膀上,何況千軍萬馬。
什么叫,把士兵們的生死托付給你了。
他深呼吸,低頭看了看長槊。
老黃馬跟著高姑娘她們去找安全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事,也幸好夏侯姑娘醫術那么好。
“一會兒沖鋒,你們都在我身后。”
澹臺壓境忽然說了一句。
他自己一怔。
因為在一息之前,他都沒有想過要說這句話,哪怕是他說出口的那一刻,他腦子里可能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這個時候,這句話,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
他回頭看向那些士兵,士兵們也在看他,沒有人懷疑他說的話,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能力。
從這四十個人跟上他的那一刻起,他們作為士兵,就選擇了無條件的相信他們的將軍。
“披甲執銳......”
澹臺壓境自言自語了四個字,然后抬起手在自己胸口上拍了拍。
他在心里告訴他父親......父親,我現在懂了。
前邊官道上,唐匹敵帶著二十騎兵拖拽著馬賊的尸體,他們一路有說有笑。
此時,路口的北狂徒舉起千里眼正在看著這邊。
這千里眼是他當初帶馬賊闖進一個小縣城,從縣令手里搶來的,只此一個。
他看到了那幾十個人過來,也看到了那些人馬后邊拖拽著的尸體。
一瞬間,北狂徒血氣上涌。
關于高希寧人物像的事,大家說的是對的,我去試著找一找美工,看看能不能畫出符合每個人心中的大長腿......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