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是知道自己只有三個時辰好活。
那他會去做點什么呢?
至少對于晉鵬來說。
三個時辰足夠喝一場大酒。
也足夠把身上的錢全都輸個精光。
也足夠再找個姑娘摟著美美的睡一覺。
但是在這些他都不想做。
不是他本就不想做,而是還沒有到做這些的時間。
三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好好計劃一下倒的確是能做不少事情的。
即便是他要策馬揚鞭,疾馳逃跑,也來得及。
足夠他跑的很遠很遠。
但他不能逃跑。
這并不是晉鵬有足夠的自信,能殺死那五人。
而是他都叫了自己所有的朋友來參加自己的壽宴,那他這位壽星東道主怎么能離開?
何況那包下客棧的錢,他還只付了定金。
晉鵬一不喜歡欠債,二不喜歡欠人情。
若是自己就這般一走了之。
他倒是會痛快不少。
但人情和錢卻是都欠下了。
現在的他已經離開了浴室。
走進來的時候,是從澡堂的正門。
但出去的時候,卻是從那面倒塌的墻前徑直走了出去。
他再度回到了街上。
路過查緝司站樓門口時。
他看到了那位姑娘剛剛收拾妥當,從戰樓中走了出來。
他迎面看到晉鵬,便是婉兒一笑。
略顯羞怯。
這位姑娘已經不是第一次上他的床了。
但昨晚卻是他第一次碰她。
先前幾次,只是摟著她睡覺罷了。
“今晚你的壽宴,我能去嗎?”
姑娘腳步匆匆,本是準備快步離開。
這樣的女子本就不喜歡在外拋頭露面的。
因為總會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你想去我的壽宴?”
晉鵬問道。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同這位姑娘說這么多話。
“沒有…沒有…我只是隨便一問。”
那姑娘連連擺手。
說完便轉過身子快步離開了。
半年多沒見。
這位姑娘也已經變了。
只是晉鵬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起來自己可能再過三個時辰就要死了。
卻是要一定問問這位和自己昨晚有過魚水之歡的姑娘的姓名。
“你叫什么?”
晉鵬問道。
“念薇…”
姑娘怯怯的說道。
“我是在問你的真名。”
青樓妓館中的女子,都會起一個好聽的花名。
因為這樣不但聽起來雅致,還能勾起人的欲念。
“李翠…”
姑娘低著頭說道。
她雖然沒有刻意的四下查看。
但她知道自己和這位大人的對話,已經引得不少好奇之人漸漸圍了上來。
他們雖然不敢走的太近。
但耳朵卻是比誰伸的都長。
相比于念薇這個名字來說,李翠著實是顯得有些土氣。
但土氣的東西,往往都更加真實。
就好像忠言逆耳,良藥苦口一般。
雕飾的太多,未免顯得過分刻意。
反而會隱藏起了先前的真是。
晉鵬聽完她的名字后沒有說話。
而是走到街邊的一處代寫書信的攤子。
問那人要了筆墨,開始寫了起來。
寫好后借著陽光吹了吹干,遞給了李翠。
“這是什么?”
李翠問道。
“你不識字?”
晉鵬問道。
李翠尷尬的搖了搖頭。
若是她家有錢讓她讀書識字,卻是也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了。
“李翠小姐親啟,恭請您于今日戌時蒞臨陽文鎮客棧,參加在下壽宴。落款,晉鵬。”
晉鵬給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讀道。
雖然他寫的要比讀的更加文氣些。
但既然這姑娘不識字,所以他卻是盡力的用大白話念了出來。
讀完,他把這張紙條遞給了李翠。
“抱歉,時間有限。卻是沒辦法給你一份和旁人一樣精致的請柬了。”
顯然這句話,李翠并沒有聽到。
此刻她全身心都集中在手中這張簡陋的請柬上。
雖然他不識字。
打她的記憶力著實過人。
晉鵬方才念的每一個字,她竟是都牢牢的記住了。
這會兒正在對照著請帖上的字一個個讀著。
“這是我的名字?”
李翠指著開頭的‘李翠’二字問道。
“我具體不知道你是哪個翠字,但我覺得女孩子一般都會用這個字。”
李翠的眼眶有些濕潤。
變得溫柔而嫻靜。
“我會按時去的。”
李翠把這張請柬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袖筒里說道。
“晚一些也無妨。”
因為晚上,通常是這些姑娘最忙的時候。
“不,我不會晚的。我一定會按時的。”
李翠說道。
說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晉鵬本還想問問她愛吃什么菜。
也好提前準備一份。
但她卻是走的太急。
晉鵬卻是沒能問出口。
只是望著她的背影。
晉鵬的心里也有了些溫柔。
葉落歸根。
思念雖然是長情的表現。
但人終歸是要成家的。
在外的時間越久。
這樣的想法越強烈。
無拘無束的放蕩生活著,雖然很快活。
但晉鵬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抵御這種快活背后的寂寞多久。
曲終人會散,酒醒頭會痛。
即便是在熱鬧的壽宴,看著結束后朋友們一個個的離開,各奔東西,天各一方的背影也會讓他沮喪惆悵。
晉鵬目送那李翠走遠。
便走進了旁邊的一家酒肆。
他不是來喝酒的。
是來吃東西的。
而這卻也是他原本的計劃。
這家酒肆正是先前劉睿影他們去的那家。
但顯然,他們進來的待遇和晉鵬進來的待遇截然不同。
他在澡堂中有自己專門的浴室。
在這額酒肆里,也有自己專門的座頭。
卻是誰都不能做。
不管他來不來,掌柜的都給他留著。
三個時辰的時間,他決定在這里花一個時辰。
剩下的兩個時辰用來做什么,卻是還沒有想好。
這是一件很大的酒肆。
在如此一個偏僻的小鎮,有這么大的酒肆的確是很少見的。
晉鵬坐下之后,沒有言語。
小二自是知道他要吃些什么。
不過卻是給他多上了一壺酒。
這是掌柜的送的。
因為整個陽文鎮的人都知道,今天是他晉鵬的生日。
“掌柜的,只送一壺酒未免有些太小氣了吧!”
晉鵬打趣的說道。
“大人,您若是想喝!今日喝多少都行!”
掌柜的走來說道。
要知道今晚壽宴時的席面,可都是從這里訂的。
光是如此,已經讓這掌柜的賺了個盆滿缽滿。
區區幾壺酒,就算是曲居士,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何況經營客棧酒肆的人,最是精明。
哪些人該巴結,哪些人可以得罪。
都在心里有一本明賬。
晉鵬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心里著實還沒有想好究竟喝不喝酒。
不過想著想著。
他竟是就不由自主的喝了起來。
一杯接一杯的,很快這一壺酒就見底了。
小二眼見。
他看到晉鵬的酒壺見底。
立馬又給他續上了一壺。
直到這一壺酒落在桌案上。
晉鵬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已經開始喝酒了。
而且還喝光了一壺。
看來后面的剩余的兩個時辰卻是也用不著計劃了。
坐在這里喝酒,豈不是就能過的很快?
正當他打定主意開始喝酒的時候。
有兩個忽然在他面前坐下。
酒肆里拼桌是常態。
尤其是晚上客滿的時候。
但陽文鎮的酒肆從來不會客滿。
因為人著實沒有那么多。
而且即便是客滿。
也沒有人敢和晉鵬拼桌。
只不過這兩個人卻不是光明正大從門口走進來的。
而是從窗戶里翻進來的。
他們計算的極為精巧。
翻身而入的瞬間,就一屁股坐在了晉鵬的面前。
這兩人神情冷漠。
但衣著卻很是考究。
眼神奇怪。
因為他們都直勾勾的盯著晉鵬喝酒的右手。
準確的說,是他的右手大拇指。
這兩人年紀相仿。
長相也相差不大。
唯一的不同就是,一個人須發茂密、
絡腮胡和鬢角都連在了一起。
而另一個人,沒有一根頭發。
胡須也看不見,喉結也不突出。
就像是個老太監。
“小二!”
晉鵬完全無視他倆的目光。
招呼了一聲說道。
“大人您的吩咐!”
“給我這兩位朋友,再添兩幅碗筷,還有兩只酒杯。”
本來死氣沉沉的的他,這句話卻是說的異常輕快。
他又重新開心起來了。
因為面前有了人。
雖然不是朋友。
但起碼可以和自己喝酒。
只要有人在身邊。
你寂寞總是可以消散一些。
“我不喝酒。”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須發濃密的那位,聲音低沉粗壯。
而光頭沒喉結的那位,聲音尖細。
倒真實像個太監。
“不喝酒,那就吃菜。”
他面前擺著的只有幾碟子點心。
卻是又吩咐小二上幾個熱菜來。
小二放下碗筷酒杯,又再給晉鵬續了一壺酒。
隨即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他們都知道這位大人朋友多。
因此再奇怪的人,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多問一句。
何況對這些事情,他們自是知道躲得越遠越好。
知道多了,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我們也不餓!”
兩人再度異口同聲的說道。
“不餓也不喝酒,那為何要坐在這里?酒肆本就是喝酒吃飯的地方。若是想賭錢,出門右拐一直走。若是想找姑娘,那就在賭坊的隔壁就是。”
他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
還給這兩人都倒了一杯。
兩人看著自己面前的酒杯。
不約而同的把右手放在了桌上。
他們倆右手,一個大一個小。
卻是和頭發胡須完全反了過來。
須發濃密的人手小。
而那位光頭沒喉結的,卻是有個蒲扇大的巴掌。
只不過這兩人的手倒是都有一個共同之處。
那即是都沒了大拇指。
“我知道了。你們是來殺我的。”
晉鵬看到兩人的手瞬間明白了過來。
先前那女人那里的木盒子中,有十根手指,想必就有兩根是面前二人的。
但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
因為這兩人缺了拇指的地方,傷口早已愈合如初。
平滑完整。
根本不是才被切下了手指。
何況依那女人的性子。
定是會先殺了人,再砍下手指。
晉鵬也不知道這是一種怎么樣的怪癖。
在他剛認識這女人的時候。
她殺完人定是要把那人持有兵刃的手一起剁下來。
連帶著這只手和所用的兵刃一起帶走。
美其名曰:收藏。
晉鵬見過收藏古玩字畫的。
見過收藏珍寶豪宅的。
甚至也見過收藏美女的。
就是沒見過收藏這樣的殘肢敗刃的。
不得不說這是個極為變態的癖好。
但每個人的所作所為一定都有他的道理。
晉鵬雖然心里不喜,卻是也沒能說出口來。
不過后來熟了之后,偶爾提了一句,那女人卻是就改了。
她改成了只砍下大拇指。
而且有的時候只要手指,不要人命。
這豈不是為自己埋下了無窮無盡的隱患?
人已死,即便是你褻瀆了他的尸體。
卻是也無從知道。
但這人活著,眼睜睜的看到你砍下了自己的拇指,那豈不是要發瘋?
眼前這兩人想必就是如此。
“我們不喝酒,不吃飯,也不賭錢,只找一個女人。”
晉鵬發現這兩人無論說什么話,都是異口同聲的。
要不是外觀差距太大,甚至以為這兩人是雙胞胎也不一定。
“你們有兩個人,但卻只招一個女人。難道是囊中羞澀嗎?”
晉鵬已經知道他們要找的女人是誰。
但他還是故意如此說道。
雖然這樣說一定會讓這兩人怒不可遏。
可是對于一個已經還有三個時辰好活的人來說,還有什么是需要顧忌的?
怕是任何都沒有。
“我們找那個切掉我們大拇指的女人。”
晉鵬點了點有頭。
“我也想找她。”
“難道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嗎?”
兩人問道。
“大約一個時辰前我還是知道的。就在離這不遠的一處澡堂里。但現在她在哪里,我卻是一點都不知道。”
“帶我們去找他。”
這也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但晉鵬怎么會聽從他們的命令?
他看向了窗外。
窗外正對著一條路。
是陽文鎮的商鋪一條街。
里面賣什么的都有。
震北王域的各種特產,或是用琉璃作假的琥珀與瑪瑙。
總之是應有盡有。
他忽然想去給自己買個禮物。
雖然他知道今晚的壽宴上定然會收到很多禮物。
不過也有可能一件禮物都沒有。
因為他的朋友著實都太過瀟灑了。
甚至比他還灑脫的多。
估計沒有幾個人會想起來準備禮物的。
所以他決定自己給自己買一個最稱心的禮物。
“你們若是跟著,我可以帶你們四處轉轉,尋摸一下。但我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過了之后若是沒有找到卻也不能怪我。”
“為何只有兩個時辰?要知道我們找她可是用了兩年不止。”
“因為兩個時辰之后我就要死了。有五個人一定要殺了我。”
晉鵬攤了攤手說道。
“在沒找到那女人前,你不能死!”
晉鵬笑了起來。
今年的生日可真是有趣極了!
五個人一定要讓他死。
而現在卻是又來了兩個人一定不讓他死。
到最后好像是和他自己卻沒了什么關系。
說不定這五個讓他死的人,和兩個不讓他死的人倒是會先打了起來。
笑著笑著。
一個背影從晉鵬的眼中一閃而過。
隱沒在那條街的人流中。
他臉色一變,竟是也不走正門。
而是從先前這兩人翻身飛入的窗戶中躥了出去。
這兩人緊隨其后。
倒是讓晉鵬心里一驚。
如此俊俏的身法,看來武道修為也是不低。
不過晉鵬卻不是要故意甩開這兩人。
畢竟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兩個不讓他死的保鏢,怎么能如此輕易的舍得呢?
他只是看到了一個讓他思念至深的身影。
雖然驚鴻一瞥,或許是錯覺。
但即便是錯覺,也得追上去親眼驗證一番才能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