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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白布與壽禮【下】

熊貓書庫    邊月滿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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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若是知道自己只有三個時辰好活。

  那他會去做點什么呢?

  至少對于晉鵬來說。

  三個時辰足夠喝一場大酒。

  也足夠把身上的錢全都輸個精光。

  也足夠再找個姑娘摟著美美的睡一覺。

  但是在這些他都不想做。

  不是他本就不想做,而是還沒有到做這些的時間。

  三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好好計劃一下倒的確是能做不少事情的。

  即便是他要策馬揚鞭,疾馳逃跑,也來得及。

  足夠他跑的很遠很遠。

  但他不能逃跑。

  這并不是晉鵬有足夠的自信,能殺死那五人。

  而是他都叫了自己所有的朋友來參加自己的壽宴,那他這位壽星東道主怎么能離開?

  何況那包下客棧的錢,他還只付了定金。

  晉鵬一不喜歡欠債,二不喜歡欠人情。

  若是自己就這般一走了之。

  他倒是會痛快不少。

  但人情和錢卻是都欠下了。

  現在的他已經離開了浴室。

  走進來的時候,是從澡堂的正門。

  但出去的時候,卻是從那面倒塌的墻前徑直走了出去。

  他再度回到了街上。

  路過查緝司站樓門口時。

  他看到了那位姑娘剛剛收拾妥當,從戰樓中走了出來。

  他迎面看到晉鵬,便是婉兒一笑。

  略顯羞怯。

  這位姑娘已經不是第一次上他的床了。

  但昨晚卻是他第一次碰她。

  先前幾次,只是摟著她睡覺罷了。

  “今晚你的壽宴,我能去嗎?”

  姑娘腳步匆匆,本是準備快步離開。

  這樣的女子本就不喜歡在外拋頭露面的。

  因為總會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你想去我的壽宴?”

  晉鵬問道。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同這位姑娘說這么多話。

  “沒有…沒有…我只是隨便一問。”

  那姑娘連連擺手。

  說完便轉過身子快步離開了。

  半年多沒見。

  這位姑娘也已經變了。

  只是晉鵬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起來自己可能再過三個時辰就要死了。

  卻是要一定問問這位和自己昨晚有過魚水之歡的姑娘的姓名。

  “你叫什么?”

  晉鵬問道。

  “念薇…”

  姑娘怯怯的說道。

  “我是在問你的真名。”

  青樓妓館中的女子,都會起一個好聽的花名。

  因為這樣不但聽起來雅致,還能勾起人的欲念。

  “李翠…”

  姑娘低著頭說道。

  她雖然沒有刻意的四下查看。

  但她知道自己和這位大人的對話,已經引得不少好奇之人漸漸圍了上來。

  他們雖然不敢走的太近。

  但耳朵卻是比誰伸的都長。

  相比于念薇這個名字來說,李翠著實是顯得有些土氣。

  但土氣的東西,往往都更加真實。

  就好像忠言逆耳,良藥苦口一般。

  雕飾的太多,未免顯得過分刻意。

  反而會隱藏起了先前的真是。

  晉鵬聽完她的名字后沒有說話。

  而是走到街邊的一處代寫書信的攤子。

  問那人要了筆墨,開始寫了起來。

  寫好后借著陽光吹了吹干,遞給了李翠。

  “這是什么?”

  李翠問道。

  “你不識字?”

  晉鵬問道。

  李翠尷尬的搖了搖頭。

  若是她家有錢讓她讀書識字,卻是也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了。

  “李翠小姐親啟,恭請您于今日戌時蒞臨陽文鎮客棧,參加在下壽宴。落款,晉鵬。”

  晉鵬給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讀道。

  雖然他寫的要比讀的更加文氣些。

  但既然這姑娘不識字,所以他卻是盡力的用大白話念了出來。

  讀完,他把這張紙條遞給了李翠。

  “抱歉,時間有限。卻是沒辦法給你一份和旁人一樣精致的請柬了。”

  顯然這句話,李翠并沒有聽到。

  此刻她全身心都集中在手中這張簡陋的請柬上。

  雖然他不識字。

  打她的記憶力著實過人。

  晉鵬方才念的每一個字,她竟是都牢牢的記住了。

  這會兒正在對照著請帖上的字一個個讀著。

  “這是我的名字?”

  李翠指著開頭的‘李翠’二字問道。

  “我具體不知道你是哪個翠字,但我覺得女孩子一般都會用這個字。”

  李翠的眼眶有些濕潤。

  變得溫柔而嫻靜。

  “我會按時去的。”

  李翠把這張請柬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袖筒里說道。

  “晚一些也無妨。”

  因為晚上,通常是這些姑娘最忙的時候。

  “不,我不會晚的。我一定會按時的。”

  李翠說道。

  說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晉鵬本還想問問她愛吃什么菜。

  也好提前準備一份。

  但她卻是走的太急。

  晉鵬卻是沒能問出口。

  只是望著她的背影。

  晉鵬的心里也有了些溫柔。

  葉落歸根。

  思念雖然是長情的表現。

  但人終歸是要成家的。

  在外的時間越久。

  這樣的想法越強烈。

  無拘無束的放蕩生活著,雖然很快活。

  但晉鵬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抵御這種快活背后的寂寞多久。

  曲終人會散,酒醒頭會痛。

  即便是在熱鬧的壽宴,看著結束后朋友們一個個的離開,各奔東西,天各一方的背影也會讓他沮喪惆悵。

  晉鵬目送那李翠走遠。

  便走進了旁邊的一家酒肆。

  他不是來喝酒的。

  是來吃東西的。

  而這卻也是他原本的計劃。

  這家酒肆正是先前劉睿影他們去的那家。

  但顯然,他們進來的待遇和晉鵬進來的待遇截然不同。

  他在澡堂中有自己專門的浴室。

  在這額酒肆里,也有自己專門的座頭。

  卻是誰都不能做。

  不管他來不來,掌柜的都給他留著。

  三個時辰的時間,他決定在這里花一個時辰。

  剩下的兩個時辰用來做什么,卻是還沒有想好。

  這是一件很大的酒肆。

  在如此一個偏僻的小鎮,有這么大的酒肆的確是很少見的。

  晉鵬坐下之后,沒有言語。

  小二自是知道他要吃些什么。

  不過卻是給他多上了一壺酒。

  這是掌柜的送的。

  因為整個陽文鎮的人都知道,今天是他晉鵬的生日。

  “掌柜的,只送一壺酒未免有些太小氣了吧!”

  晉鵬打趣的說道。

  “大人,您若是想喝!今日喝多少都行!”

  掌柜的走來說道。

  要知道今晚壽宴時的席面,可都是從這里訂的。

  光是如此,已經讓這掌柜的賺了個盆滿缽滿。

  區區幾壺酒,就算是曲居士,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何況經營客棧酒肆的人,最是精明。

  哪些人該巴結,哪些人可以得罪。

  都在心里有一本明賬。

  晉鵬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心里著實還沒有想好究竟喝不喝酒。

  不過想著想著。

  他竟是就不由自主的喝了起來。

  一杯接一杯的,很快這一壺酒就見底了。

  小二眼見。

  他看到晉鵬的酒壺見底。

  立馬又給他續上了一壺。

  直到這一壺酒落在桌案上。

  晉鵬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是已經開始喝酒了。

  而且還喝光了一壺。

  看來后面的剩余的兩個時辰卻是也用不著計劃了。

  坐在這里喝酒,豈不是就能過的很快?

  正當他打定主意開始喝酒的時候。

  有兩個忽然在他面前坐下。

  酒肆里拼桌是常態。

  尤其是晚上客滿的時候。

  但陽文鎮的酒肆從來不會客滿。

  因為人著實沒有那么多。

  而且即便是客滿。

  也沒有人敢和晉鵬拼桌。

  只不過這兩個人卻不是光明正大從門口走進來的。

  而是從窗戶里翻進來的。

  他們計算的極為精巧。

  翻身而入的瞬間,就一屁股坐在了晉鵬的面前。

  這兩人神情冷漠。

  但衣著卻很是考究。

  眼神奇怪。

  因為他們都直勾勾的盯著晉鵬喝酒的右手。

  準確的說,是他的右手大拇指。

  這兩人年紀相仿。

  長相也相差不大。

  唯一的不同就是,一個人須發茂密、

  絡腮胡和鬢角都連在了一起。

  而另一個人,沒有一根頭發。

  胡須也看不見,喉結也不突出。

  就像是個老太監。

  “小二!”

  晉鵬完全無視他倆的目光。

  招呼了一聲說道。

  “大人您的吩咐!”

  “給我這兩位朋友,再添兩幅碗筷,還有兩只酒杯。”

  本來死氣沉沉的的他,這句話卻是說的異常輕快。

  他又重新開心起來了。

  因為面前有了人。

  雖然不是朋友。

  但起碼可以和自己喝酒。

  只要有人在身邊。

  你寂寞總是可以消散一些。

  “我不喝酒。”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須發濃密的那位,聲音低沉粗壯。

  而光頭沒喉結的那位,聲音尖細。

  倒真實像個太監。

  “不喝酒,那就吃菜。”

  他面前擺著的只有幾碟子點心。

  卻是又吩咐小二上幾個熱菜來。

  小二放下碗筷酒杯,又再給晉鵬續了一壺酒。

  隨即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他們都知道這位大人朋友多。

  因此再奇怪的人,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多問一句。

  何況對這些事情,他們自是知道躲得越遠越好。

  知道多了,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我們也不餓!”

  兩人再度異口同聲的說道。

  “不餓也不喝酒,那為何要坐在這里?酒肆本就是喝酒吃飯的地方。若是想賭錢,出門右拐一直走。若是想找姑娘,那就在賭坊的隔壁就是。”

  他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

  還給這兩人都倒了一杯。

  兩人看著自己面前的酒杯。

  不約而同的把右手放在了桌上。

  他們倆右手,一個大一個小。

  卻是和頭發胡須完全反了過來。

  須發濃密的人手小。

  而那位光頭沒喉結的,卻是有個蒲扇大的巴掌。

  只不過這兩人的手倒是都有一個共同之處。

  那即是都沒了大拇指。

  “我知道了。你們是來殺我的。”

  晉鵬看到兩人的手瞬間明白了過來。

  先前那女人那里的木盒子中,有十根手指,想必就有兩根是面前二人的。

  但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

  因為這兩人缺了拇指的地方,傷口早已愈合如初。

  平滑完整。

  根本不是才被切下了手指。

  何況依那女人的性子。

  定是會先殺了人,再砍下手指。

  晉鵬也不知道這是一種怎么樣的怪癖。

  在他剛認識這女人的時候。

  她殺完人定是要把那人持有兵刃的手一起剁下來。

  連帶著這只手和所用的兵刃一起帶走。

  美其名曰:收藏。

  晉鵬見過收藏古玩字畫的。

  見過收藏珍寶豪宅的。

  甚至也見過收藏美女的。

  就是沒見過收藏這樣的殘肢敗刃的。

  不得不說這是個極為變態的癖好。

  但每個人的所作所為一定都有他的道理。

  晉鵬雖然心里不喜,卻是也沒能說出口來。

  不過后來熟了之后,偶爾提了一句,那女人卻是就改了。

  她改成了只砍下大拇指。

  而且有的時候只要手指,不要人命。

  這豈不是為自己埋下了無窮無盡的隱患?

  人已死,即便是你褻瀆了他的尸體。

  卻是也無從知道。

  但這人活著,眼睜睜的看到你砍下了自己的拇指,那豈不是要發瘋?

  眼前這兩人想必就是如此。

  “我們不喝酒,不吃飯,也不賭錢,只找一個女人。”

  晉鵬發現這兩人無論說什么話,都是異口同聲的。

  要不是外觀差距太大,甚至以為這兩人是雙胞胎也不一定。

  “你們有兩個人,但卻只招一個女人。難道是囊中羞澀嗎?”

  晉鵬已經知道他們要找的女人是誰。

  但他還是故意如此說道。

  雖然這樣說一定會讓這兩人怒不可遏。

  可是對于一個已經還有三個時辰好活的人來說,還有什么是需要顧忌的?

  怕是任何都沒有。

  “我們找那個切掉我們大拇指的女人。”

  晉鵬點了點有頭。

  “我也想找她。”

  “難道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嗎?”

  兩人問道。

  “大約一個時辰前我還是知道的。就在離這不遠的一處澡堂里。但現在她在哪里,我卻是一點都不知道。”

  “帶我們去找他。”

  這也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但晉鵬怎么會聽從他們的命令?

  他看向了窗外。

  窗外正對著一條路。

  是陽文鎮的商鋪一條街。

  里面賣什么的都有。

  震北王域的各種特產,或是用琉璃作假的琥珀與瑪瑙。

  總之是應有盡有。

  他忽然想去給自己買個禮物。

  雖然他知道今晚的壽宴上定然會收到很多禮物。

  不過也有可能一件禮物都沒有。

  因為他的朋友著實都太過瀟灑了。

  甚至比他還灑脫的多。

  估計沒有幾個人會想起來準備禮物的。

  所以他決定自己給自己買一個最稱心的禮物。

  “你們若是跟著,我可以帶你們四處轉轉,尋摸一下。但我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過了之后若是沒有找到卻也不能怪我。”

  “為何只有兩個時辰?要知道我們找她可是用了兩年不止。”

  “因為兩個時辰之后我就要死了。有五個人一定要殺了我。”

  晉鵬攤了攤手說道。

  “在沒找到那女人前,你不能死!”

  晉鵬笑了起來。

  今年的生日可真是有趣極了!

  五個人一定要讓他死。

  而現在卻是又來了兩個人一定不讓他死。

  到最后好像是和他自己卻沒了什么關系。

  說不定這五個讓他死的人,和兩個不讓他死的人倒是會先打了起來。

  笑著笑著。

  一個背影從晉鵬的眼中一閃而過。

  隱沒在那條街的人流中。

  他臉色一變,竟是也不走正門。

  而是從先前這兩人翻身飛入的窗戶中躥了出去。

  這兩人緊隨其后。

  倒是讓晉鵬心里一驚。

  如此俊俏的身法,看來武道修為也是不低。

  不過晉鵬卻不是要故意甩開這兩人。

  畢竟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兩個不讓他死的保鏢,怎么能如此輕易的舍得呢?

  他只是看到了一個讓他思念至深的身影。

  雖然驚鴻一瞥,或許是錯覺。

  但即便是錯覺,也得追上去親眼驗證一番才能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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