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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已很深,你該走了【六】

熊貓書庫    邊月滿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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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西王城。

  定西王府中。

  霍望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一向勤勉的他,卻是到現在都沒有起床。

  他昨晚沒有喝酒。

  但這會兒卻如宿醉一般頭疼。

  要是放在先前,這些小毛病他是向來不會在乎的。

  只是今天,他卻是決定放縱一把。

  干脆就躺在床上不愿意起來。

  只是他心中卻有些煩悶。

  明明自己沒有喝酒,為何卻會有了宿醉的感覺?

  要早知今日會如此。

  還不如昨晚喝個爛醉來的痛快。

  自他從景平鎮中回來之后,他倒是覺得松快了許多。

  并不是因為他和葉偉說了多少話。

  而是見到了一個能讓自己徹底放松身心的人,那些郁結便眨眼間都消散了。

  好在最近的定西王域極為安靜。

  卻也沒有什么事值得讓他去過多操勞。

  倒春寒雖然對耕種有些影響。

  但一年富庶一年災,這本就是老天爺的規矩。

  即便他是定西王也左右不了。

  能做的,只有未雨綢繆。

  在富庶的年份,多積攢些余糧。

  等著遇到今年這般天氣的時候,可以開倉救濟。

  有些受災嚴重的地方,霍望已經親自批示,每日要開粥場。

  甚至一天還開兩次。

  說實話,這還得感謝草原王庭。

  若不是他們連年犯邊騷擾。

  定西王域怎么會有這么齊整的人心?

  人心不齊,很多事都無法推行得當。

  只有上下通體都居安思危,才能又如此上令下行的高效運轉。

  至少目前為止,霍望對自己的定西王域的狀態是很滿意的。

  于是,他決定給自己一天清閑。

  可是他又不知道該做點什么。

  尚未成家。

  也沒有愛人可以交心暢談。

  自己平日里最多的愛好,就是在王府大殿中,看著定西王域的地圖,喝著用那紅泥小火爐燙好的酒。

  但今日他卻不想去那大殿。

  不論在何時,霍望幾乎都是一身戎裝。

  雖然他有許多非常華美的便服。

  但都收在箱子里,一次都沒有穿過。

  想到這里,霍望覺得自己對那些衣服好像有些虧欠…

  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所以他從床上起來,打開了那些箱子。

  門外的侍從聽到了屋里的動靜,出言詢問。

  但霍望卻讓他們都盡皆退下。

  還吩咐道今日無論何時,都不要來前來打擾。

  他一口氣把十幾口箱子全都打開,把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來,攤開。

  終于選定了一件天青色的長衫穿在了身上。

  霍望照了照鏡子。

  他也著實好奇自己穿上這樣的衣服會是一副怎生模樣。

  沒想到,竟是給他增添了幾分文氣。

  猶如一個中年教書匠。

  霍望笑了笑,覺得偶爾這樣自娛自樂一番也著實不錯。

  但他的目光卻望向了窗外。

  他想出去走走。

  沒有什么方向,只是漫無目的的走走。

  說起來他對自己的王城還是極不了解的。

  既然今日清閑,為何不借此機會出去轉轉看看?

  久居王府之中,難免會不食人間煙火。

  今天春光正好,暖風陣陣。

  說不定讓這太陽一曬,風一吹,就能化解了自己的頭痛也說不定。

  霍望在腰間系了一根玉帶。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太過惹眼。

  找來找去,卻是只找到了一根金線祥云帶。

  算是最為低調的一條了。

  霍望手上拿著這根帶子,心中實則還是有些不太滿意。

  躊躇間,他手腕一翻。

  忽然想到,把這條帶子反過來系著,豈不是更好?

  花紋一面朝里。

  這樣無論是誰卻是都看不出上面的金線和祥云圖,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綢帶罷了。

  定西王域雖然偏遠。

  但在王城之中,能系的起綢帶的人還是著實不少。

  這樣既不至于太過惹眼,也不至于被那些憑衣冠下菜碟的人輕視。

  穿戴停當之后,霍望就出了王府。

  他一個閃身,人就站在了王府東側的圍墻外。

  身上沒有配劍。

  他覺得自己的雙手有些無處安放。

  往日里,總是手中有劍的。

  現在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也總得有個時間適應不是?

  只好背著手,沿街向前走著。

  他心中沒有方向。

  于是決定遇到的第一個路口左拐,第二個路口右拐,以此類推。

  這樣既能避免圍著一個地方轉圈,還能曲折的前進看看自己這大好王城。

  只是他忘記了一樣東西。

  銀兩。

  他身上沒有帶錢。

  就連同伴都沒有一枚。

  不過身為定西王的他,早就沒了錢的概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整個定西王域都是他的,街上晃動的人影都是子民。

  霍望上街怎么還會想得起帶錢?

  不過這也是他頭一遭自己悄悄溜到街上。

  往日里,身邊總是前呼后擁的跟著一大幫子人。

  這番一個人出來,倒也覺得清凈異常。

  至少自己想停就停,想走就走,隨心所欲。

  看到自己感興趣的人和事,就算是站定了腳步看他個一炷香的功夫也是無妨。

  但在以前,他卻是兩眼只朝前。

  不敢暴露自己的任何喜好厭惡。

  因為自己多看一眼的東西,或許就能改變這事物原本的運行軌跡。

  他不想干涉這些普通的存在。

  但他也是個人。

  是人自然也就會有喜好和厭惡。

  所以他只能強裝淡然。

  不過今天,卻是可以把這些都拋到腦后。

  這會兒,他就在一個吹糖人的攤子前駐足觀望。

  看到那手藝人,把糖加熱后,變得粘稠。

  隨即猶如趁熱打鐵一般,嘴里鼓著氣,手上用一柄小鑷子樣的工具。

  提,點,戳,拽。

  瞬時就把這些懶散的糖漿變成了一個個鮮活的生靈模樣。

  霍望笑了笑。

  他知道吹糖人,也見過糖人。

  但如此這般的從頭看到尾卻是生平頭一遭。

  他看了看那吹糖藝人的手。

  十指修長,很是白皙。

  畢竟這吹糖人是個靈巧的活計。

  不似其余的力巴活,需要出死力氣。

  霍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卻是發現自己這定西王的手,竟還是沒有一位吹糖藝人的好看。

  不由得面露一陣苦笑。

  “先生,是需要糖人嗎?”

  吹糖藝人問道。

  他剛剛完成了一個‘三羊開泰’的大糖人。

  他把這糖人的吹起口扎死之后,往攤子前面的一個條案上一插,這才騰出嘴來問話。

  “糖人好吃嗎?”

  霍望問道。

  他從沒有吃過糖人。

  “和糖一個味道,愛吃甜的就好吃。不愛吃的,會覺得膩。”

  吹糖藝人說道。

  隨即他憨厚的笑了笑。

  雖然吹糖人不費太大力氣。

  但一天到晚的都要鼓著腮幫吹起,也著實讓人不舒服。

  他揉了揉臉頰。

  從小坩堝中夾起一塊化好的糖,便又準備繼續吹起來。

  霍望很是驚奇。

  他本以為這吹糖藝人會把自己的糖人大夸特夸一番。

  沒想到竟是如此質樸的說了一句。

  這根本不是夸獎,而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大實話。

  不過霍望看著他這般靈巧的制作過程,便瞬時想通了其中的癥結。

  糖人的味道怕是誰都知道。

  大家感興趣的,只是制作糖人的這番過程。

  霍望看著這位吹糖藝人連做了兩個糖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覺得自己怎么著也該買一個,當做這‘看禮’才對。

  這會兒,他才想起來自己的身上卻是一文錢都沒有。

  兩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卻是只能尷尬的笑笑。

  “沒關系。看看也是人氣。”

  吹糖藝人笑著說道。

  霍望點了點頭。

  但在自尊心的驅使下,他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好轉身就走。

  到了一個路口,本該是左拐。

  但霍望看了看左右,總是覺得右邊更加熱鬧些。

  不是因為別的。

  只是因為右邊的吆喝聲,似是比左邊更加嘹亮。

  計劃本就不如變化。

  霍望大踏步的朝右邊走去。

  這才發現,原來只是一個賣陽春面的攤位。

  攤前坐滿了人,都在吃面。

  一對看似是父女的,算是攤主。

  女兒在后面煮面配菜。

  當爹的在忙著上菜端面,應付顧客。

  雖然忙的腳不點地。

  但卻是一種意想不到的充實。

  霍望不愛吃面。

  但他也不否認,這一處攤子做的陽春面,的確是香氣撲鼻。

  讓他這本不愛吃面之人,都有些想嘗嘗的念頭。

  正在他安詳的看著這一切,把全部精神都沉浸其中時。

  忽然看到街頭上來了一串馬隊。

  定西王城有規定。

  街市之上,是不可縱馬疾馳的。

  但這一群人顯然無視了這一條規定。

  一個二個都是快馬加鞭的,向前飛奔。

  似是有什么急事一般。

  霍望本以為是官府眾人,在執行什么公務。

  但看到這面攤上的食客,紛紛端著碗,站起身子,往墻角處靠去。

  似是在躲避著什么。

  馬隊臨近。

  為首的人一鞭子,就把這面攤擺在沿街的桌椅打翻。

  為得只是給自己騰出一條路來。

  “這未免也有些太過霸道了…”

  霍望自語了一聲。

  “怎么,你不是王城中人?”

  旁邊的一位食客聽到了霍望的自語,端著面碗問道。

  “我…剛來!”

  霍望略有遲疑,隨即撒了個謊。

  “那難怪你不知道了…”

  這名食客說道。

  隨即又低下頭去,吃起了自己碗中的陽春面。

  霍望本以為他會給自己有所解釋。

  但現在卻是也不好打擾別人吃面。

  只能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看來這王城之中,還是比自己想的要復雜的多。

  霍望閑適的心境,也被方才那馬隊的領頭人,一鞭子抽沒了。

  這會兒卻是煩悶之感又涌上了心頭。

  他原地踱了幾步。

  索性掉頭,朝著那些馬隊前行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不快。

  自是趕不上那些人快馬加鞭。

  但只要大致的方向是對的,總是能尋到些蛛絲馬跡。

  畢竟這還是定西王城。

  他霍望也想看看究竟是誰,是什么勢力,竟是如此的肆無忌憚。

  以至于讓老百姓們都見怪不該,司空見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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