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在這里分開,一切以神念玉牌交流。”
經歷了三天的顛簸。
田諭橫穿了草原,這一路上并沒有遇到什么危險,白狼領的修行者將他保護得很好,抵達西方邊陲之后,便是安全的區域。
抵達這里之后,白狼領的這一行隊伍,需要分散開來,去不同的地域,以“追煞符”去尋找瘟疫發源地,然后徹底地驅逐“源煞”。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安全。”
小白狼騎在馬背上,他就在田諭身旁。
現在田諭是白狼王的弟子。
而且因為“烏爾勒”的原因,田諭身上的某些特質,被白狼王看見,未來注定是草原上耀眼的新星。
此次去西方邊陲“歷練”,由他一起陪同出行,可以看出白狼王對田諭到底有多么看重。
田諭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坐在馬背上,原地轉了一圈,目送自己一路走來的同伴,在四岔路口“開枝散葉”,就此分開。
然后向著雪鷲領的方向前進。
兩人之間有些安靜。
田諭的性格有些沉悶,不善言辭,而在母河出發,傳遞了必要情報之后,他便保持著沉默,看起來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小白狼忽然問了一句。
“聽說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不愿意來母河居住?”
田諭微微一怔。
他猶豫片刻,道:“是的。他是一個很倔強的人,從小都是這樣…他不愿意回到母河,是因為他要照顧一個很重要的人。”
小白狼挑了挑眉,“不能一起帶到母河嗎?這里的環境…實在有些惡劣。”
田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這次見面,我會好好勸他。”
他看著四周,有些荒蕪的古木,還有沾染獸血的凍土,如果說白狼王帳的領地,是一顆鑲嵌在母河旁的寶珠,那么在西方邊陲的雪鷲領,就是一塊貧瘠荒蕪的破爛布條。
的確。
這里無法與母河相比。
“你似乎有心事。”
小可汗的聲音再次響起。
田諭低垂眉眼,他沒有掩蓋自己的想法,點了點頭。
“這個問題可能會有些冒犯…”
“但為什么,不把情報直接給他們。”
小白狼瞇起雙眼,他知道田諭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西方邊陲抵御著妖族,這里環境艱苦,資源稀薄,而“源煞”這種災難的消息,更是一直被封鎖在母河的古籍之中。
他輕聲道:“田諭,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好運。”
從西方邊陲出生。
成為白狼王的弟子。
這句話明顯有一些“提點”的意思了。
有些東西來之不易,得到了,便要好好珍惜。
田諭只是笑著搖頭,道:“小可汗,我的運氣可沒有你好…你出生在母河的搖籃里,生來就衣食無憂。”
小可汗微微擰起眉頭,不知該怎么回答。
他并沒有生氣。
這確實是事實,與田諭相比,他似乎才是運氣更好的那一個,從出生之時便含著金鑰匙。
“西方邊陲,其實有不少的聰明人,他們放到母河,或許也能成為草原上的‘天才’。”田諭緩緩道:“我那位很好的朋友,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只不過他性格倔強,認準的事情,就不會放棄。他沒有離開這里,我想不僅僅是為了照顧親人…他應該是,想要找到‘源煞’的破解辦法。”
小白狼的眼神有些訝異。
“‘源煞’的破解辦法?”
田諭點了點頭。
“沒有一絲一毫的情報…但是對于未知的事情,總是要去了解,當年的烏爾勒可以拔除這場瘟疫,其實換做別人,未嘗就不可以。”
“你知道么?”
田諭神情復雜,笑道:“我與烏爾勒曾經一起跋涉,那時候我覺得他是一個超越凡人的‘神’,每每出現的時候,身上總是帶著耀眼的光環,做出如天神下凡般的事情…但其實,他并不是‘天神’,他也是凡人。”
“當他安安靜靜坐在你身邊,與你一起烤著篝火,啃著羊腿,他也會說出一些無聊的冷笑話,也會踩著鼓點跳舞。”田諭輕聲感慨,道:“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只與寧奕在青銅臺有過一次見面的小白狼,聽著田諭的話,面色古怪的點了點頭,道:“是…是挺不可思議的。”
難以想象。
那樣一個人,會說冷笑話嗎?
小可汗皺眉問道:“所以?”
田諭笑道:“所以…烏爾勒,為什么是烏爾勒?”
這個問題問住了小可汗。
田諭輕聲道:“沒有人能獲得所有王旗的認可,只是因為血統嗎,還是因為其他更多的東西?我們如何成為更優秀的人?如何帶領這片草原走向光明?”
小可汗微微張嘴。
他怔怔看著田諭,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猶豫說道:“帶領草原,應該是…”
“應該是白狼王大人的事情?你想說,這件事情輪不到你我,因為草原還有那些王者,還有符圣,先知…還是說,我們要等待烏爾勒的出現?”田諭笑道:“小可汗,白狼王會老,所有人都會生老病死。你未來會成為白狼王帳的領主,那個時候責任就會落在你的肩頭…這是逃避不了的事情,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小可汗陷入了沉思之中。
“母河封鎖的,不僅僅是‘源煞’的那一段歷史,也不僅僅是歷史。”田諭緩慢道:“我們封鎖了西方邊陲,還有草原除卻母河以外,其他領地的‘智慧’。他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自然就看不到光明…不利于我們的一切都被抹除了,那么失敗的意義又在于什么呢?這本該是拿來鞭策自己前行的‘恥辱’,卻因為權力被抹去,于是母河的人生來便是完美的,偏隅之地沒有教育,就沒有思考,這輛馬車之所以能夠前進,是因為駕馭馬車的主人找對了正確的方向。”
“但如果出現了雪煞這樣的人呢?草原又該怎么辦?”
“西方邊陲的同胞,真的是同胞嗎…還是說,這只是母河的‘奴隸’?”田諭的聲音并沒有放大,他的情緒也沒有絲毫的波動,他看著小可汗,確定對方把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聽在了耳中。
小白狼的眼神有些惘然。
“這就是…最近,你在思考的東西?”小可汗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看著田諭,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田諭的眼神有些黯然,“不…一直都有,從我在西方邊陲,開始懷疑自己的時候。”
他笑道:“你覺得什么是光明?母河把邊陲的貧民雙眼蒙住,告訴他們,這就是光明,于是大家生活在貧瘠的荒蕪之地,吃不飽,穿不暖,飽受痛苦。這是光明嗎?”
小可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田諭。
他的聲音有些無力,道:“所以你得到了答案嗎?”
田諭頓了頓,“把過往的歷史告訴那些人,把真相告訴他們。”
“你瘋了…”小可汗搖頭,果斷道:“這會引起暴動。”
田諭沉默下來。
他抬起頭來,直視著小可汗的雙眼,無比認真道:“如果只是母河活得好,那么這不是草原的光明,這只是權貴的光明,而身為權貴的我們,只需要負責剝削就可以了。沒有人是這片草原上的主宰,你不是,我不是,白狼王不是,烏爾勒也不是,我們都會死去,但草原不會。在有限的時間里…想要讓所有人都活得很好,那么首先要把‘那些人’,看做是‘人’。”
他伸出一個手指,指了指不遠處。
古樹之下,藤蔓搖曳。
兩人抵達了目的地。
西方邊陲,雪鷲領。
懸崖峭壁。
風聲嘶鳴。
一個背著籮筐,戴著斗笠,此刻因為風氣太大,斗笠被吹得在空中飄搖,被一根纖繩栓系,掛在男人的的脖頸后面搖擺。
程然踩著石壁的凹坑,艱難向著更高的地方“攀登”。
這對他來說,不算太難。
他的修行天賦,比起田諭,要好的太多,即便專心鉆研“醫術”,“藥術”,仍然在修行境界上碾壓了田諭,此刻的修為,大約是第六境左右。
可能是因為血脈的緣故。
這種險山,他攀登起來,并不費力。
然而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程然不是第一次攀登龍牙山,他記得這里生長著一種罕見的草木,醫典里沒有記載,老爹喊它叫“光明草”,光明草生長在龍牙山的峭壁石縫之中,想要采摘,就只能逆著石壁攀登。
這是被老爹列在綱目之中的藥材,有可能醫治這場“瘟疫”…雖然概率很低。
但程然是一個很倔強的人,希望再渺茫,他也不會放棄。
此刻身負籮筐的年輕人,皺起眉頭,他感應著自己的掌心,生出絲絲的滑膩感,并不是掌心出汗了,而是星輝隱約有脫離的跡象。
竟然有些無法附著石壁?
這是什么情況?
敏銳的直覺告訴程然,這面峭壁與自己上一次攀登之時,不一樣了。
發生了改變。
他瞇起雙眼,望向頭頂,自己眼看就快要“登頂”了,這塊凸出的陡峭石壁,夾縫之中搖曳著一株霜白草葉,多出來的那塊巖石,正好可以給自己休息片刻,恢復體力。
凜冽的風聲之中,似乎多出了其他的聲音。
黑袍搖曳,獵獵作響。
程然看到一只手,輕輕將那株“光明草”摘了下來。
那人聲音沙啞,笑道。
“很巧,我也在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