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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眉心鱗

熊貓書庫    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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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奕心中沒有什么更多的想法。

  他不想見任何人。

  他不想面對任何事情…他只想,把“渡苦海”帶回舊陵。

  然后讓丫頭醒過來。

  這或許是一種躲避,或許是一種“懦弱”,但沒有人的成長是一夜之間的。

  寧奕不能失去裴煩。

  飛劍連綿成一線天光,這個神池破碎的凄慘劍修,在飛行的途中,甚至無法保證飛劍的平穩,細雪搖搖晃晃。

  他的心神不再安穩,無數畫面交織,搖曳,閃躲。

  寧奕的劍,從不逃避。

  寧奕的道,一往無前。

  但現在,似乎有些變了…他伸出一根手指,狠狠點向自己的神海,把那些過往的,猶豫的,糾結的念頭,全部封鎖起來,不再去想。

  這并不是一個好方法。

  因為不去想,并不代表著,這些事情就消散了。

  寧奕的眼神變得迷茫,變得澄澈,變得干凈,飛劍不再搖晃,化為一道長虹,怒吼著掠過長空,斬過雷霆。

  他深深地向后望去,望向身后那座漸漸縮小的天都皇城。

  沒有回頭。

  “師兄,你醒了。”

  沉淵君昏睡的時間很長。

  他睜開雙眼,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千觴君的面容,師弟的神情十分蒼白,看來自己昏睡的時間很長,將軍府想必已經炸鍋了…對于北境的將卒而言,最期盼的不是自己給予那位白帝多大的重創。

  而是太平。

  沉淵君的腦海里,糾纏著那一戰的畫面。

  他痛苦地沉吟一聲,想要坐起身子。

  有些困難,但并非不能做到…身體里響起了綿密的碎裂聲音,沉淵君的神情忽然有些變了。

  千觴君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怎么了?”

  “…無事。”

  沉淵君低沉的咳嗽一聲,擠出笑容,“我睡了多久。”

  千觴君這些日子的事情,都細細說來。

  師兄弟二人,在屋室內渡過了“漫長”的半個時辰。

  “教宗等在外面,還有諸多圣山的其他人物。”千觴君沉沉吐出一口氣,意味深長道:“他們都很關心你的傷勢。”

  “關心?”沉淵君靠在木榻一側,他勉強笑道:“教宗普世濟民,心懷慈悲,這些人里,應該只有他是真的關心我…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沒有死在北境,太子一定很失望。”

  這句話略有些諷刺意味。

  千觴君也笑了,他心底的那口大石總算落地。

  “替我取一把刀…然后扶我起來。”

  沉淵君開口囑咐。

  片刻之后,將軍府外的等候諸人,便看見了一位身著輕便黑衫的年輕男人,額首仍然覆著一條熟悉的紫貂尾,神情平靜恬淡,給人帶來極大的威壓。

  沉淵君單手杵刀,明顯能夠看出,在與“白帝”的那場對決之中,受了很重的傷。

  圣山的人群里,有極少數的修行者,瞇起雙眼,掩蓋自己失望的神色…沉淵君受了很重的傷,但沒有死,這是一件讓天都覺得遺憾的事情。

  奉太子之令的,可不止是地府的楚江王,這些圣山劍修,如此大量的抵達北境長城,太子想要安插力量,實在太過簡單。

  “諸位,久等了。”

  沉淵君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大部分修行者的心底算是松了一口氣,對于這位北境戰爭的“大功臣”,更多人心中分得清功過。

  裴旻在時,妖族銳氣大挫,那個時候北境極其強盛,大隋國運也足夠昌隆。

  如今的沉淵君,在對抗白帝歸來之后,聲名威望都極大的登上了巔峰…雖然不及當初的裴旻,但配上“將軍府”大先生的舊名,已經相差不大。

  下一位裴旻。

  真正意義上的,北境領袖。

  更何況,他身旁的影子,千觴君,已經在這一場戰爭之中,表明了身份。

  將軍府二先生。

  千觴君在城頭敲響重鼓,千鈞一發之際,勒令鐵騎回掠,替大隋挽回了極大的損失,不然被天海樓籠罩的鐵騎數量恐怕會抵達九成之多,白甲坡要新添的墓碑,也會翻上一倍。

  沉淵君掃視一圈,道:“北境戰事的戰果…我已不想再說,這是十年來,北境長城取得的最大的勝利,諸位等待在這里,想必也是要見證這一幕。”

  沉淵君頓了頓,微笑道:“北境野火,永不熄滅…諸位,在經歷了與東妖域白帝的對決之后,我還活著。”

  這句話后,先是一片寂靜。

  一道道目光,對視,互望。

  有人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城頭的烽燧,在此刻熊熊燃燒,一道又一道的刀光,劍影,在此刻倒映而出,野火璀璨占滿每個人的目光,沉默而肅殺的劍鞘撞擊聲音,鏘然傳遞,蕩散開來——

  北境野火,永不熄滅!

  這道寂靜又鐵血的意志,在圣山劍修的心中轟隆隆傳遞。

  北境戰爭的結束…對于親身經歷了這一場戰爭的修行者,是一場意志和體魄上的考驗,也是一次錘煉。

  是一次無聲的涅槃。

  應天府的蓮青,神情嚴肅,同樣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他認真開口,一字一句道:“北境野火,永不熄滅。”

  他的背后,一片書院弟子舉劍的聲音,如潮水一般。

  這道意志,火焰一般倔強燃燒,是裴旻留下來的不屈和堅韌,只需要一點火星,觸之即燃,點之即燒,轟隆隆擴散,而且愈演愈烈。

  一片烈潮。

  沉淵君笑著望向身前的人群,他忽然覺得…自己所做出的這些犧牲,在謀略和棋局的背后,有著更深層次的意義。

  哪怕拋卻與太子的博弈本質,這場戰爭,若是能讓這些大隋未來的年輕人領悟到失去的痛苦,然后更加堅強的活著…便很足夠了。

  沉淵君是一個很冷血的人。

  也是一個很博愛的人。

  千觴君望向師兄的眼神卻難免有些心疼,師兄他懂得如何愛世人,卻不懂得如何愛自己…與白帝的鏖戰,“僥幸”逃得一命,回到將軍府后,險些神魂破碎,就此離開。

  將軍府已經承受不起更多的損失。

  沉淵君看出了千觴君眼中的意味,他笑著拍了拍師弟的肩頭,眼里盡是安慰。

  然后他繼續開口,望著滿目高高舉起的長劍。

  他也舉起一只手。

  “這是…我在白帝身上揭下來的東西。”沉淵君咧嘴笑了笑,他攤開手掌,那片粘粘在白帝眉心的“鱗片”,沾染著干涸的鮮血,此刻就被他攥在掌心,松開之后,懸浮在空中。

  男人沉聲道:“他想殺我…但失敗了。我從他眉心摘下了這片鱗片,他受了很重的傷,東妖域會沉寂很長一段時間,很長很長。”

  雷鳴般的轟動響徹長城。

  這簡直是神跡一般的消息…誰人都知道,沉淵君勇猛過人,踏破鳳鳴山的那一日,刀劍雙圣,斬下北妖域白海妖圣的頭顱,直接讓一位涅槃境大能命隕灰界。

  但沒有人想到,沉淵君竟然能夠與白帝一對一,不吃虧。

  甚至揭下眉心鱗。

  這件消息,很快會傳出北境,傳到大隋的每一個角落。

  沉淵君,就是下一個北境戰神,裴旻。

  喧囂之后,一片安靜。

  城主府的茶樓,一間單獨的靜室。

  沉淵君在這里,找到了自己為數不多的,能夠信任的人。

  “師尊曾經告訴我,西嶺道宗值得將軍府去相信…”他看著眼前的少年教宗,“我想,這就是徐藏師弟愿意把‘細雪’都托付給道宗的原因。”

  陳懿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

  他輕柔笑道:“徐藏先生愿意把‘細雪’托付給道宗,并非是信得過道宗,而是信得過周游…不過,您大可以相信我。”

  沉淵君的身旁,千觴沉默站著,他的身份雖然暴露,但此刻仍然像是一道影子,不言不語,安靜棲身在漆黑之中。

  “這片‘眉心鱗’…我想擺脫三清閣的閣老,仔細查閱一下西嶺的道典。”沉淵君誠懇道:“白帝是純血的金翅大鵬鳥,我不明白,為什么他的身上會出現‘鱗片’…這確確實實,是我從他眉心摘下來的。”

  陳懿看著那片,推到自己面前的猩紅鱗片。

  他沒有拒絕,而是鄭重的將其收回袖袍之中。

  陳懿一字一句道:“道宗如今局勢復雜,未來可能會有所動蕩,我隱約有失勢之趨,但大先生可以放心…陳懿會把此事如實稟告閣老,茲事重大,西嶺不會忽視。”

  沉淵君笑著點了點頭。

  陳懿猶豫道:“大先生的面色很難看。”

  沉淵君無奈道:“剛剛與白帝打了一架。”

  教宗抿起嘴唇,環顧一圈,確認四下無人,他才艱難開口道:“陳懿的修行天賦雖然不高…但有些事情,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白帝,龍皇,是妖族天下的兩位皇帝。大先生修為雖強,但絕不可能是其對手,若是撕下了一片‘眉心鱗’,那么一定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他直視著沉淵君的眼睛。

  “大先生的修為…是否全都毀了?”

  黑暗之中,千觴君的心頭咯噔一聲,瞳孔收縮,不敢置信。

  沉淵君沉默了很久。

  他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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