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地動天搖。
那株拔地而起的人形古木,枝干節節掠出,在空中化作兩道合十的巨大手掌。
懸在空中的寧奕,耳旁狂風呼嘯而至。
他不動也不閃。
兩撥勁風夾雜而來,在寧奕左右兩側的三尺之內支離破碎,劍氣兜轉如圓球,將寧奕頭頂腳底都包裹在內,保護得水泄不通,穹頂的磅礴大雨落在劍氣上,都被彈得四濺飛離。
樹妖的藤蔓再度凝結,化作兩只巨大手掌,將寧奕死死“攥在”掌中,掌心的枯木如血肉,被劍氣削地不斷飛濺崩碎,但即便如此,無窮無盡的生機翻滾而上,不斷順延手臂將掌心脈絡填滿。
“我要你死!”
煞氣凝結。
被老樹“攥”在掌心,劍氣受到了極大的壓制。
寧奕神情平靜,右手按在劍柄上,細雪的神性此刻仍然沒有積蓄到巔峰。
他左手緩慢抬起,周天一片昏黑。
兩根手指并攏。
一抹劍氣匯聚在指尖。
風雷縈繞。
天地劈開一道光芒。
“轟隆隆”的巨雷撕裂蒼穹聲音,在金華城上空掀動風云,蘭若寺的繁華廟宇,在這道光芒之下被照得亮如白晝,寺廟里擱在枯井旁的水瓢被大風卷起,在空中“砰”的炸碎,生機勃勃的墻壁,在這剎那芳華的照耀下,重歸了死寂與枯敗。
從來就沒有枯木逢春。
一切都只是假象。
院墻龜裂,漆瓦破碎,這座寺廟內的一切早已經生銹。
內院的一整座院墻,都被巨大的身形撞塌,轟隆隆倒塌。
一抹亮光切割而過,整株妖木的本尊都被自上而下地剖開,那蓋攏在寧奕兩旁的枯敗掌心,瞬間炸開,氣浪滾滾。
這一劍并非是動用了“執劍者神性”的蓄力一劍。
這只是寧奕半年來的修行所得,老劍仙要他拎起劍,放下劍,心中都要有劍。
那柄稚子,他還沒資格動用。
如果能夠做到心如琉璃,不染塵垢,那插在韓約頭頂的“稚子”劍鞘,應該就可以拔出。
劍修之路,路阻且長。
這一劍聲勢浩大,卻沒有殺死“姥姥”。
幾乎被砍成兩半的樹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嚎聲音,陰陽混雜,風雷在它身軀上流淌,化作無數小蛇四散逃離,浮現在樹身上的頭顱,面容,被雷霆小蛇沾染,頃刻之間便冒出滾滾黑煙,接著五官枯萎,化為膿包。
一整具妖身,幾乎都要被這一劍劈碎。
寧奕的兩旁,視線重新開闊起來,兩條被劍氣卸下的巨大樹妖臂膀,哐當一聲砸落在地,濺起雨水如江水,噼里啪啦重新落在蘭若寺內,一片泥濘。
十二道掠陣的女子陰魂,見了這一幕,幾乎嚇呆了,不敢動彈,更不敢上前討死。
姥姥施展妖身,多年前與那金身和尚,還有粗獷男人爭斗之時,不說占據上風,至少斗了個五五開。
如今竟然被一劍劈成兩半?
傅清風也看得怔住,她萬萬沒有想到,“寧臣”先生的修為,竟然強到了這種地步。
懸在空中,風聲喧囂。
寧奕微微轉頭,望向僅僅一墻之隔的千佛塔,那里的心臟震顫,果然愈發沉重,他之前在暗道之處,想要直接轟碎石壁,看看佛塔里是何方神圣,后來想了想還是作罷,一步一步順藤摸瓜,先把蘭若寺的“姥姥”殺了,再看看她供奉的是什么牛鬼神蛇。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
姥姥的確是一具“不可斬殺”之身…剛剛自己灌輸劍氣的一指,沒有殺死她,便是最好的證明。
而普天之下,所有“不可斬殺之物”,都與“影子”有關。
寧奕瞇起雙眼,他本以為,影子只是某個,或者數個行動在光明之下的特殊生靈…但這一幕似乎推翻了自己的想象,“影子”能夠通過某種“儀式”,與生靈產生共鳴。
而類似“不可斬殺”的特質,也可以贈予…
這是地府的惡鬼,要送給世人的禮物嗎?
不可斬殺,不死,不滅…如果沒有其他的代價,那這就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不朽”。
寧奕微微怔神之間。
那摔倒砸塌蘭若寺與千佛塔相連的那座院墻,斷去臂膀根源,重新生出枯藤,掌心按在地上,將身軀支撐而起的“姥姥”,發出了一聲憤怒嘶吼。
地面倒卷,好幾座寺廟,古殿,都拔地而起,破碎的石墩,獅座,以她為圓心,懸浮在空中,無數碎石如屑粒,不斷震顫,破碎再破碎。
剛剛那一劍劈開身軀的痛苦,極為誅心,她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了,多年前的老和尚,拿破碎的佛像金身來普渡自己,險些成功的時候,便是這種感覺。
所幸“千佛塔”給了她無限的生命。
她永不會死。
今日這個書生的到來…反而是個好事,千佛塔只差最后一線就可以圓滿。
樹身干枯如焦炭,她重新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妖風卷起,死去的頭顱吸入腹中,再一度有陰風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