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部將紛紛跟隨在后。
大家都看得出來,方才那一刻,統領大人的臉上分明出現了一絲驚駭,雖然一閃而過,但還是逃不過眾人眼睛。
對遼東水師的將士們而言,周烈就是定海神針,只要有統領大人在,一切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
統領大人遇到再大的問題,都是鎮定自若。
誰也沒有見過統領大人出現驚亂之態。
但今晚顯然不對勁,素來穩健的統領大人竟然是從船樓上飛奔而下,而且要觀察海面。
這讓大家都有些詫異,實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還是有數名部將拿了火把,跟著趴在船舷邊,伸手探出火把,去照海面,周烈見到眾人拿著火把探出船舷左右搖晃,厲聲喝道:“都小心,不要掉落火把!”
有人隱隱明白什么,失聲道:“將軍,難道.......?”
“不錯,是......是黑油的味道。”終于有人驚呼道:“那異味不是臭味,是......是火油.......!”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如遭雷擊。
火油!
眾人根本沒有想到這頭上,畢竟遼東水師在海上縱橫多年,遇見的所有敵人,幾乎都是被碾壓式的剿滅,哪里出現過這樣的情狀。
可是現在想起來,所有人都知道,這幾乎是致命的存在。
“停船.......!”周烈后背發涼,厲聲叫道。
他精于水軍,立功無數,那是威名遠揚。
多年來經過的陣仗不在少數,但也從無遇見過敵人使用火攻,而且在這茫茫大海上,也很難讓人想到火攻。
待得此刻發現危險的信號,三艘戰船依然在全速向前追擊。
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話,自己已經著了對方的道,那艘敵船全力南逃,當然不是真的要逃跑,而是要將三艘遼東水師的戰船引入圈套之中。
那艘商船此刻不見蹤跡,不知去向何方,這詭異的狀況,分明是敵人事先做了周密的計劃。
他知道這時候停船恐怕已經來不及,但心里更加最清楚,如果今晚真的中了圈套,導致全軍覆沒,那么遼東水師幾乎是名存實亡。
有人已經迅速去底艙傳令,要停止前行,而且迅速向兩外兩艘戰船發出停止追擊的訊號。
周烈盯著海面,眼角抽動。
海面上,漂浮著一層厚重的黑油,戰船已經處于黑油的包圍之中。
“將軍,怎么辦?”部將們都是心中駭然。
他們當然已經知道,海面上漂浮的正是極易燃燒的黑油,此刻只要有一顆火星子掉落在海面上,立刻就會大火熊熊,三艘戰船頃刻間也就會被烈火所包圍。
戰船的側舷雖然安裝有鐵板,但船體本身都是木質,根本擋不住大火。
周烈額頭冒出冷汗。
他抬頭向南邊望去,發現那艘敵船似乎也在很遠的地方停住,船上的火光可以顯示出他們的位置。
陡然間,從敵船那邊似乎有流星飛起,升到空中,隨即從天而降。
周烈當然知道那不是什么流星,而是火箭。
幾乎是在片刻間,南邊的海面上,瞬間騰起大火,火勢蔓延之快,猶如閃電。
今夜是東南風,戰船逆風而行。
之前水師官兵自然不會在意,但這時候大家都知道,如此風向,幾乎是致命的。
風助火勢,迅速向戰船這邊蔓延過來,其他兩艘戰船上的將士都已經大聲驚叫起來,雖然沒有接到這邊的命令,卻已經開始掉頭,準備逃離火場。
但這三艘戰船船體太大,要調轉方向絕非易事。
斜前方的長風號剛剛轉了不到一半,海面上的大火就已經蔓延過去,只是片刻間,在將士們的驚叫聲中,長風號已經被火海包裹。
天鷹號這邊已經無力顧及同伴,比前兩艘戰船,天鷹號調轉方向更加困難。
船上的將士即使訓練有素,但在此種時候,卻也是魂飛魄散,亂成了一團。
“將軍,戰船走不了了。”手下部將驚駭萬分,急道:“求將軍趕緊乘坐救生船離開。”吩咐道:“來人,趕緊放下救生船。”
所謂的救生船,就是極小的木船,最多也就容納七八人,放置在底艙,通常備有兩三條,如果戰船真的發生不測,可以用救生船逃生。
這幾艘戰船雖然也都備有救生船,但從來都不曾使用過。
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一天用上救生船。
此時海面上火勢熊熊,三艘戰船幾乎都已經在烈火的包圍之中,長風號的船體也已經燃燒起來,雖然船上有水兵取了飲用水滅火,但杯水車薪,根本不可能將火勢滅掉。
其實這種時候,即使使用救生船,那也未必能夠脫身。
不過救生船輕巧靈敏,眼下的情勢,待在戰船上肯定要葬身于火海之中,唯有救生船還能帶來一線生機。
周烈臉色鐵青。
半輩子下來,他幾乎沒有打過敗仗。
可今晚竟然中了敵人的圈套,甚至沒有看到敵人的臉,就陷于火海之中。
事到如今,他知道大勢已去。
三艘戰船雖然是一把鋒利的刀,但今晚這把刀卻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慘叫聲不絕入耳,此刻情況最嚴重的便是側前方的長風號,烈火包裹著船體,燒到了甲板上。
長風號的不少官兵無奈之下,紛紛從船上跳入海中,亦有人全身被烈火燃著,瘋了般在船上四處亂竄,痛苦哀嚎,那聲音傳入周烈的耳中,讓周烈表情扭曲。
“將軍,快走!”兩名部將見周烈站在船舷邊不動,立刻上前,拽住周烈就走。
熊熊的烈火似乎已經將海面燃燒沸騰起來,可是遼東水軍將士們的心,卻如萬年玄冰,冰冷入髓。
事到如今,沒有人再想著能讓戰船使出火海,所有人都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找尋逃生的機會。
大火愈發的猛烈,滾滾濃煙蒸騰而上,沖上墨染般的夜空。
其實許多將士心里都清楚,即使跳入大海,最終也只會死在海中,成為魚腹之食,但如果留在船上,就只能與戰船一起葬身烈火之中,最終也同樣會沉入大海。
遠方的那艘敵船離燃燒的海面頗有些距離,船頭站著一名面戴青銅面具的男子,身形高大威猛,披著一件大氅,望著遠處的大火,面具下的那雙眼眸顯出一絲無奈和同情,喃喃道:“若非不得已,也不會出此下策。戰場之上,你死我活,沒有第三條路!”
立刻有人拿了一支火把過來,周烈急道:“多拿幾支!”接過火把,向海面上照過去。
只是海鶻船體積巨大,在海上就是一頭巨型的怪物,雖然人在船舷邊,但船舷距離海面頗有些距離,一時也看不大清楚。
天鷹號此事全速前行,長云好緊隨在后方不遠。
“不要讓它跑了。”夜色之中,部將依稀看到敵船發出的火光,不過幾里之遙,吩咐傳令兵:“讓下面繼續加速!”
浩瀚的大海之上,夜色之中,天鷹號就像一頭全速追擊的獵豹,距離前方的長風號也是咫尺之遙。
這股味道來得十分突然,船上的將士們正亢奮地等待著今晚的獵殺行動,一個個如狼似虎般盯著前方,周烈環顧一圈,回頭問道:“是否聞到什么味道?”
身后幾名部下面面相覷,有人已經挺著鼻子嗅了嗅,皺眉道:“將軍,卑將也聞到了,似乎......似乎有一股臭味.....!”
其他人也都挺著鼻子聞,周烈皺起眉頭,猛地沖下船樓,迅速跑到船舷邊,俯瞰下去,大聲道:“火把!”
號角聲自天鷹號響起。
兩艘戰船再不耽擱,立時全速前進。
天鷹號上上下下有兩百六十多號人,底艙的水手便有五十四人,出去雜役,船上驍勇善戰的水兵有一百八十人,其中更有數十名箭手。
周烈目光冷峻,在這遼闊的大海上,一旦進入夜里,如果不能死死咬住敵船,失去對方的蹤影,那么再想找尋,絕非易事。
陡然之間,周烈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長風號的船速當然無法與天鷹號相比,周烈看得清楚,長風號此刻也是迅速向南追擊,顯然方才已經與對方短暫交手,但敵船不知是否因為知曉官兵的援兵即將趕到,所以想要脫離戰場,掉頭便逃。
長風號既然咬住了獵物,自然不會松口。
長風號已經抵達了之前商船所在的位置,很快那邊就傳來角號聲,部將立刻道:“將軍,是進攻的角號聲,長風號發現敵人,已經發起攻擊。”
周烈望著夜幕下的前方,神情冷峻,片刻之后,再不猶豫,沉聲道:“殺過去!”
通常而言,如果不必短兵相接,遼東水師自然是盡量避免,畢竟無論如何驍勇善戰,一旦肉搏,勢必會造成死傷。
周烈雖然治軍嚴苛,但對麾下的水兵將士卻是很為愛護。
沒過多久,便見到長風號出現在前方。
雖然是逆風前行,但發起攻擊之時,五十多名水手同時操槳,其在海上行進的速度卻是如風一般。
船上的水兵們有豐富的作戰經驗,此時都已經各就其位。
部將一怔,雖然他尚未聽到動靜,卻不會懷疑周烈的耳朵。
“將軍,咱們是否出擊?”
“等一等!”周烈倒是沉得住氣:“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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