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直到此刻才曉得江南內庫設在蘇州靈巖山。
他面不改色,心中卻是老大不爽。
陳曦對內庫的了解,顯然比自己要清楚的多,自己名義上是此案的主辦,但手中掌握的情報卻是寥寥無幾。
船頭只有兩人,秦逍倒不擔心說話會被其他人聽見,含笑道:“少監大人以為這件案子,到底是人所為,還是鬼所為?”
“秦大人覺得是鬼神所為?”
“我得知此案后,這些天一直在尋思,一百多萬兩現銀,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在一夜之間消失?”秦逍看了陳曦一眼:“我思來想去,是在想不到任何可以解釋的辦法。圣人既然派少監大人協理此案,可見少監大人在辦案方面有過人的能力,見過的奇怪案子也多,所以少監大人能否想通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蹺?”
陳曦淡淡一笑,道:“沒有想通。”
秦逍一怔,心想你是沒有想通還是不愿意說?瞥了陳曦一眼,臉上滿是不信任的表情。
“如果這件案子真是人力所為,少監大人覺得江南有什么樣的力量能夠辦到此事?”秦逍想了一下,再次問道。
陳曦沉吟了片刻,才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做到這件事情。”
秦逍翻了個白眼,陳曦卻繼續道:“可是如果確實是人力所為,第一個懷疑的自然就是江南世族。”
“江南世族?”
“秦大人出身西陵,可能對江南世族了解不深。”陳曦這次倒是作了解釋:“其實江南的世族一直都是實力最強勁的一股力量,如今江南有七大氏族,他們榮辱與共,可以說是共同進退。這七姓之中,其中有三姓在前朝時候就是江南的大族,分別是沈、陸和顧氏三大家族,他們在江南根深蒂固,實力雄厚,那時候的杭州林氏和趙氏,還有其他幾大世族,遠不能與這三家相提并論。杭州趙氏是第一個投靠大唐的江南世族,而且說服了蘇州錢氏、揚州孟氏等世家,為太祖皇帝征伐天下也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其中杭州趙氏更是開國功臣,凌霄閣內十八神將,成國公趙氏便是其中之一。”
成國公趙氏的往事,秦逍倒是一清二楚。
“大唐立國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要穩定江南。”陳曦道:“江南是帝國錢庫,只有穩住江南,帝國的國庫才能安穩,為此太祖皇帝讓成國公趙氏掌理戶部,而這樣的安排,也讓江南世族安心下來。”雙手背負身后,瞥了秦逍一眼,才繼續道:“從大唐立國到當今圣人登基近兩百年,朝中勢力你方唱罷我登臺,唯獨這戶部始終由趙氏一族掌理,也正因如此,江南世族甚至直接影響到帝國的政令。”
秦逍心想江南賦稅半天下,成國公又掌管著戶部,若是對朝政沒有影響,那才是怪事。
“圣人乃古往今來第一睿智之君,自然不允許帝國的命脈掌握在江南世族手中。”陳曦淡淡道:“圣人給了趙氏機會,等了許多年,但趙氏一族始終沒有將戶部交出,并非成國公不懂得圣人的心思,只是他以為身后有江南世族,圣人不敢對他怎樣。”說到這里,冷笑一聲,嘴角充滿了一絲不屑,顯然是覺得趙氏一族在圣人面前玩花樣,那是自尋死路。
紫衣監是由宮中的太監組成,宦官太監只認圣人,陳曦自然也是如此,在這群宦官的心中,所有的是非善惡并不重要,唯一正確的選擇,就是效忠于圣人。
“趙氏一族被誅,江南震動。”陳曦緩緩道:“不過圣人并沒有因為趙氏一族而牽累到江南世族,而是讓公主掌理內庫,而且對江南世族進行了安撫,這才讓江南世族安下心來。他們心里對圣人的意思應該很清楚,圣人可以讓他們在江南享盡富貴,可是卻絕不會讓他們掐住帝國的命脈。這些年來,江南世族倒也算是老實,雖然江南依然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但帝國的朝事,自然不會再受這些人的影響。”
秦逍頷首道:“所以要在江南的地面上做些什么,很難瞞過江南世族。”
“江南官場有半數出自江南七姓,又或者是他們的旁系支親。”陳曦解釋道:“涉及到貨物錢財的流通,也幾乎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所以我才說,如果內庫一案真是人力所為,有實力干下此等大案的,第一個懷疑對象便是江南世族。江南內庫在蘇州境內,而蘇州最大的世族,便是江南七姓之一的錢氏,大人到了蘇州,若要調查此案,不可避免便要與錢氏接觸。”
“明白了。”秦逍微點頭道:“按照少監大人所言,第一個要懷疑的對象,就是錢氏一族。”
陳曦輕笑道:“秦大人錯了,我只是按照你的問題作出解釋,并沒有說錢氏應該受到懷疑。江南世族對朝廷還是忠誠的,對公主亦是忠心耿耿,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不應該對他們存有先入為主的懷疑之心。而且如此大案,辦理過程中,還需要錢氏一族的幫忙才成。咱們雖然是奉旨前來江南辦案,但實事求是的說,在蘇州辦案,如果沒有錢氏一族相助,很多事情會很麻煩。”
秦逍含笑道:“多謝少監大人指點。”
陳曦也不多言,只是微一點頭,轉身而去。
陳曦前腳剛走,陳芝泰便輕手輕腳走過來,秦逍看他一副恭謹之態,問道:“有事?”
“沒事沒事。”陳芝泰忙笑道:“這次能夠和大人一起出來游山玩水,心中對大人感激不已。”望著風平浪靜的水面道:“大人,我瞧這水路船來船往,許多船上還裝滿了貨物,你說要是這水上有水匪,他們隨便搶一艘船,就夠他們吃一輩子了。”
“三當家看問題的角度果然與一般人不同,十分刁鉆。”秦逍淡淡笑道:“莫非三當家是準備重操舊業,想從山上換到水上,繼續做以前的買賣?”
陳芝泰立刻挺直身板,正色道:“大人這是說哪里話?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就被大人的英武所折服,那是鐵了心要跟隨大人走正道,為國效力,為大人盡忠。”嘆道:“我早已經棄暗投明,大人以后就不要在稱呼我為三當家了,過去的都過去了,宛如浮云一般,如果過去只會讓你傷感,就不要再去留戀......!”
“等一下!”秦逍狐疑地看著陳芝泰:“三當家,這話好像不是你的風格?你最近讀書了?”
陳芝泰露出一絲得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蘭雁姑娘交心之后,感覺整個人都不同了,就像是脫胎換骨。”
“蘭雁姑娘?”
“就是剛在京都交的新朋友。”陳芝泰立刻道,臉上顯出美好的表情。
“原來如此。”秦逍道:“看來蘭雁姑娘和你真是一見鐘情。”
“確實如此。”陳芝泰感慨道:“蘭雁姑娘和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可是卻讓我找到了知己。她對我一往情深,說我是她見過的最像男人的男人,還說我和別的男人不同,我讓她感覺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愛情。”
“她很漂亮?”
“很漂亮,那屁股,那胸脯,衣服一脫,我都覺得不像是人間女子。”陳芝泰由衷道:“她不但花容月貌,而且體貼人意,我一拍她屁股,她就知道換姿勢,這樣的默契我從來沒有體驗過。”
秦逍看著陳芝泰,嘆道:“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大人,雖然咱們很熟,但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蘭雁。”陳芝泰握著拳頭,憤慨道:“她不是牛糞!”
秦逍道:“你誤會了,我說的牛糞是閣下!”
陳芝泰一怔,隨即搖頭道:“看來蘭雁姑娘果然慧眼如炬,只有她才知道我是好男人,你們都不懂我。”
“既然你和她相識相知,那以后就多多走動。”秦逍只能道。
陳芝泰立時堆起笑容,湊近道:“那是自然,不過.....我有一事想求大人。”
“除了銀子,其他的都好說。”
“可是.....我說的就是銀子!”
“那就免開尊口。”秦逍揮揮手:“退下吧!”
“大人,我從西陵千里迢迢不畏艱險找到你,想追隨你為你鞠躬盡瘁,你就為了點銀子和我生分?”陳芝泰欲哭無淚:“我答應了蘭雁姑娘,要為她贖身,她說只要我為她贖身,她以后會一輩子跟著我。”
秦逍豎起大拇指,道:“口袋里連十兩銀子都沒有的好男人,竟然想著給樂坊的姑娘贖身,三當家的,你這樣的膽量折服了我,贖她要多少銀子?”
“她說.....她說至少要五百兩!”陳芝泰有些尷尬道:“我知道這筆銀子不少,可是對大人來說,應該.....應該不難!”
“我一年的俸祿也沒有五百兩。”秦逍道:“所以三當家的意思,是我給你打工?”
陳芝泰神情黯然:“沒有這五百兩銀子,我和蘭雁有緣無分。”
“你果然是癡情種子。”秦逍嘆道:“本來此行江南,我還準備帶你見識一下江南女子的溫柔體貼,可是你對蘭雁姑娘一片深情,我又如何好意思再帶你去那種地方?這豈不是要活活拆散你們?”
陳芝泰精神一振,笑道:“大人一番好意,我怎能拒絕?其實我仔細想了想,一個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如果在江南能找到更好的朋友,贖身的價錢可能會低一些,京都的物價確實很昂貴。”
“有道理。”秦逍微微點頭:“對了,三當家,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
“大人請講!”
“之前我覺得你和耿紹的關系有些緊張。”秦逍問道:“可是那夜過后,你看他時一臉欽佩,不知道是什么讓你的態度前后變化如此之大?”
陳芝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無人在附近,才壓低聲音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天晚上我和他是隔壁,我與蘭雁姑娘情投意合,可是他竟然帶著兩個姑娘進房,整整一個晚上,那兩個姑娘叫聲不絕,第二天早上,那兩個姑娘都走不動道,可是老耿卻神采奕奕,你說我不佩服他,還能佩服誰?”
秦逍點頭道:“這就對了,老耿確實是去嫖別人,你是被人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