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幽,衛璧坐在窗邊,手里拿著一本書,時不時地看向窗外的庭院。
庭院里很干凈,也很安靜。
今日大堂審案,衛璧可算是贏家,并沒有被大理寺抓到任何把柄。
但衛璧心里很清楚,秦逍既然將自己留在大理寺,那么這件案子就不會順利了結。
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衛誠竟然反咬了自己一口,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平日做事處處小心,這一次就要栽在衛誠的手里。
只是他實在想不明白,衛誠為何會出賣自己?
真要扳倒自己,對衛誠又有什么好處?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有一點他心里卻很清楚,在這樁案子上,自己并沒有把柄握在衛誠的手中,只要自己咬死了無罪,大理寺拿不出證據,那也奈何不了自己。
他只希望在這兩天之內,不要發生任何其他的變故。
忽然聽到一陣笑聲傳過來,衛璧立刻起身,丟開書,關上窗戶,只留一道縫隙,透過縫隙向庭院望過去,很快,便見到兩道人影從走廊出現,其中一人正是秦逍,而另一人身材肥胖,他仔細打量一番,心下一沉,卻認出胖子竟赫然是刑部侍郎朱東山。
朝中官員眾多,衛璧自然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認識,但這位朱侍郎是刑部僅次于血閻王盧俊忠的存在,那是京都的風云人物,衛璧自然不可能不認識。
看到朱東山,衛璧一顆心便往下沉。
秦逍對朱東山很是客氣,有說有笑,領著朱東山進了一處屋內,秦逍關門的時候,甚至向外四周看了看。
衛璧心里自然清楚,這個時候朱東山突然來到大理寺,十有是因為自己的案子而來。
他不畏懼大理寺,可是對人人聞之色變的刑部卻是心中畏懼,知道朱東山這個時候過來必然沒有好事。
他雖然被留在大理寺,但大理寺沒有證據證明他是主謀,畢竟也是五品寺丞,所以這邊的待遇并不差,除了安排自己在這幽靜的院子歇息,飯食也是按照五品官員的規格招待。
這院內沒有太多的閑人,只在院門外有兩名刑差守衛。
衛璧見到那屋里燈火亮著,本來還算鎮定的心情已經是慌亂不已,不怕大理寺辦案,就怕刑部插手。
他背著手在房中來回踱步,終究是一咬牙,過去輕輕打開門,確定院內并無其他人,這才借著夜色的掩飾輕手輕腳向秦逍那邊的屋子靠近過去。
秦逍此時已經請了朱東山落座,朱東山似乎還搞不清楚秦逍意欲何為,淡淡道:“秦大人,你派人將我找過來,不知是什么意思?”
“朱大人,今日刑部的陳郎中前來要人,被我拒絕,我心中的忐忑,特地請你來,是想向你表示歉意。”秦逍嘆道:“我知道這樣的案子,按照常理,應該移交到刑部,可是今日卻留下這樁案子,頗有不妥。”
朱東山探了探衣襟上的灰塵,面無表情道:“道歉倒也不必,這樣的案子,你們大理寺有權審理。”
“看來朱大人還在怪我。”秦逍苦笑道:“朱大人,我也不瞞你,留下這樁案子,我是存了私心。圣人隆恩眷顧,提拔我到大理寺來辦差,我初來乍到,年紀又輕,大理寺的上下官員又如何瞧得上我?如果不做點事情,固然辜負圣恩,以后在大理寺也不好混。”
朱東山狐疑看著秦逍,問道:“秦少卿當真是這樣想?只是為了立功?”
“如果不是因此,難道還是為了別的緣故?”秦逍反問道。
朱東山似笑非笑道:“有人說秦少卿攔下這樁案子,是為了從刑部奪權,看來這是有人造謠生事了。”
“奪權?”秦逍睜大眼睛,抬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朱大人,就憑我?”失聲笑道:“那你們也實在太高看我了,就憑我去奪刑部的權,且不說我沒有這個心,就算真有此心,也沒有這個膽啊。”
“秦少卿自謙了。”朱東山靠坐在椅子上:“你連青衣堂都敢單槍匹馬闖進去,這樣的膽量,只怕沒有幾個人比得上。”
“朱大人誤會了。”秦逍嘆道:“我正是擔心盧部堂和朱大人誤會,所以才特地請你過來,當面向你道歉。”拱手道:“只求朱大人回頭和盧部堂說一聲,大理寺這邊,我只辦這一案,以后無論什么案子到了我手中,我立刻移交到刑部。”
朱東山見秦逍神色真摯,不似作偽,臉色緩和了不少,微微頷首道:“若當真如此,我可以向盧部堂解釋。秦少卿,你剛入大理寺,這其中的厲害你還不清楚,聽我一句勸,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避則避,不要因為年少沖動,犯下不該犯的錯誤。”
“朱大人指點的是。”秦逍點頭道:“晚輩受教了。”說話間,不動聲色向門外瞟了一眼。
朱東山見秦逍自稱“晚輩”,臉色頓時更為舒緩,露出一絲笑意道:“你若真想辦案,日后可以向圣人懇請調入刑部,盧部堂對你也很是賞識,如果調到刑部,那里案件堆積如山,想怎么辦案都成。”隨即問道:“今日這樁案子辦得如何?”
“晚輩頭一遭辦案,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做。”秦逍苦笑道:“不瞞大人,今日審理,衛府管家雖然遞了訴狀,卻只是空口無憑,拿不出任何證據,晚輩還真相信衛寺丞是清白的,衛府鬧鬼只是衛誠一手策劃。”
朱東山笑道:“衛誠既然敢遞狀子,這事兒背后的主謀必然是衛璧,否則衛誠豈不是自投羅網?秦少卿,我也不瞞你,你這邊審理案子,我們刑部一清二楚。”
“刑部果然是消息靈通。”秦逍有些慚愧道:“實在是讓朱大人見笑了。”
“衛璧行事謹慎,雖然背后策劃,卻沒有給衛誠留下任何把柄。”朱東山看著秦逍道:“秦少卿,說句不客氣的話,京都三法司,你們大理寺和京都府都辦不了這樁案子,也只有我們刑部能夠將這樁案子辦明白。”
秦逍搖頭笑道:“朱大人,刑部都是辦案高手,這自然不假,可是恕晚輩直言,你們沒有證據在手中,這樁案子交給你們,你們同樣也辦不了。”
朱東山笑道:“看來秦少卿還是不了解刑部,你可以問問大理寺其他人,刑部想辦的案子,可有失手過?便是最難的案子,到了刑部的手中,元兇都會簽字畫押。”
“晚輩聽說大人調入刑部之后,十幾年來辦了無數大案。”秦逍肅然道:“若論如今大唐第一刑名高手,除了盧部堂,也就只有朱大人了。”
“秦少卿這話聽著雖然舒服,但恐怕不是真心話。”朱東山淡淡一笑,道:“你今日請我過來,恐怕也不只是為了表示歉意,是否因為這樁案子辦不下去,所以想讓我教你如何將這樁案子辦了?”
秦逍搖頭道:“大人錯了,我并無此心,今日過堂后,我已經知道該如何斷定此案,既然沒有證據,衛寺丞就是冤枉的,回頭判定一切都是衛誠策劃,將他關押入獄判定刑罰就好。”
朱東山道:“事到如今,秦少卿也只能這么辦了。不過這樁案子的主謀必然是衛璧,你判定衛璧無罪,那可就是讓真兇逍遙法外了。”抬手撫須道:“這樁案子若是交到刑部,便是另外一個結果了。”
“不是晚輩信不過朱大人,只是真兇如果真的是衛寺丞,他計劃的也是天衣無縫,刑部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證據。”秦逍十分堅定道:“天色已晚,晚輩也不敢久留大人,晚輩為了表示歉意,給朱大人和盧部堂各自準備了一份薄禮,還請笑納。”欺身過去取了兩幅卷軸,過來送到朱東山手邊:“這是兩幅畫作,從古玩字畫店買過來,也是那里最好的兩幅字畫,朱大人請收下!”
朱東山倒沒有想到秦逍會給自己送禮,先是一怔,隨即笑道:“秦少卿一番心意,我代盧部堂向你道謝。”收了卷軸,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含笑看著秦逍道:“秦少卿如果想讓這樁案子辦的明白,依然可以將這樁案子移交給刑部。”
“大人說交給刑部是另外一個結果,恕晚輩直言,這樁案子怎么審理,都是同樣的結果。”秦逍依然堅持道。
朱東山淡淡一笑,道:“你是覺得衛璧進了刑部不會招供?我實話告訴你,進了刑部的人,就沒有一個不招供的,刑部十六門你真當是擺設不成?”
“可衛寺丞是朝廷命官,沒有確鑿證據,如何能用刑?”秦逍皺眉道。
朱東山冷笑道:“朝廷命官?比起李氏皇族還有當年趙炎括那一干人,區區光祿寺丞就是個屁,當年那么多王公貴族進了刑部都老實招供簽字畫押,衛璧的骨頭難道比他們還要硬?”這才起身來,將兩幅卷軸拿在手中,傲然道:“秦少卿,這就是大理寺和刑部的差距,一個五品官員,你們大理寺都不敢用刑,可是在我刑部,別說五品官,就是王公貴族,進了刑部衙門也要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