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毀的船只已經完全沉入河中,一些被燒黑的浮木漂在河面上。
秦逍審問魚玄舞的時候,胖魚等人不敢怠慢,在船上巡邏游走,擔心那群黑衣人去而復返。
那群黑衣人的來路搞不清楚,但分明訓練有素,見到官船之后,十幾人能夠在第一時間迅速跳水逃脫,而且每一個人都是水性極好,這幫人是否就此逃遁也是無法確定。
畢竟他們熟知水性,即使潛伏在四周等待時機再發起襲擊,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秦逍這時候心中滿是疑惑。
一個女人嫁給一個男人,數年過去,卻搞不清楚男人是做什么營生,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可是魚玄舞的解釋,雖然詭異,聽上去似乎有些不合理,但卻未必是假。
“那么你此次進京,他是否知道?”秦逍沉默片刻,終于問道。
魚玄舞搖搖頭,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秦逍皺起眉頭:“汪夫人,這個問題難道很難回答?”
魚玄舞看著秦逍,誠懇道:“民婦知道大人會很奇怪,也會質疑民婦的話,可是民婦不敢欺瞞大人。民婦.....民婦進京,確實是相公囑咐,可是.....相公是否知道民婦已經動身進京,民婦真的不敢確定。”
秦逍本來思維敏捷,但魚玄舞這幾句話,卻是讓秦逍的頭腦也有些發懵,只覺得魚玄舞所言前后矛盾,但她表情卻分明又十分真摯,似乎并不像是在說謊。
“你說清楚。”秦逍揉了揉眉心。
魚玄舞交代小半天,情緒此刻已經穩定不少,飲了兩口茶,終是向秦逍問道:“民婦斗膽.....斗膽問一句,大人是從京都來的朝廷官員?”
她出身樂坊,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似平常民婦那般畏畏縮縮,鎮定下來之后,談吐倒也還算大方。
紫衣監陳曦要隱瞞自己身份,秦逍此行是打著巡案的旗號,倒也不必隱瞞,點頭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此行江南,是為了巡審江南刑案。”
魚玄舞頗有風情的臉上顯出詫異之色。
她先前見船上眾人對秦逍畢恭畢敬,知道秦逍身份不低,可是萬沒有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是大理寺少卿。
她自然知道大理寺少卿的地位不低,只覺得這年輕人這個年紀就能坐上這個位置,很可能是因為出身,不管怎么說,這年輕人的地位確實不一般。
“你是江南人,這件案子也算是江南案,而且本官今次又恰好碰見,自然不能視若不見。”秦逍道:“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冤屈,據實說出來,本官未必不能為你做主。”
魚玄舞低下頭,想了一想,終于起身,放下茶杯,跪下道:“民婦.....民婦求大人做主!”
“你起來說話。”秦逍是以魚玄舞起身,這才問道:“你剛才那句話,我沒有聽明白。你既說是汪鴻才囑咐你進京,那你進京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為何你卻不能確定他是否知道?”
“大人,事情是這樣的。”魚玄舞眼圈一紅,輕聲道:“早在一年多前,那幾天相公回到蘇州城,陪在我身邊。他每次回來,心情都很好,帶回來衣服首飾,而且喜歡就著我親手給他做的幾個小菜下酒,他飲酒的時候,我便給他唱幾支小曲,成親之后,每次回來都是這般過,他也從沒有嫌棄。可是那天,相公的情緒有些不對,雖然還是飲酒聽曲,但分明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大概是什么時候?”
“去年開春的時候。”魚玄舞道:“是了,就是上巳節的時候,三月初二,民婦記得次日就是上巳節,相公還帶我出門踏青游湖。”
秦逍微點頭道:“你繼續說。”
“民婦見他心情不好,雖然知道他的事情不好多問,但他一晚上沒說什么話,只是喝悶酒,所以民婦還是壯著膽子,問他是否有什么心事。”魚玄舞苦笑道:“相公當時就發了脾氣,罵我多嘴多舌,我不敢多問下去。可是那天晚上睡到半夜,相公突然將我叫醒,囑咐了民婦一件事情。”
秦逍頓時集中精神,問道:“囑咐你何事?”
“他和我說,他一直在做一件要緊的事情,那件事情不能為外人知道,否則不但他的性命可能不保,甚至他的家人也活不了。”魚玄舞神色嚴肅,回憶道:“可是我自從嫁給他之后,從未見過他的家人,他的父母是否健在,有無兄弟姐妹,我都是一無所知。他半夜突然提及他的家人,我很是奇怪,他說不告訴我他是做什么的,是為了保護我,因為我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險。”
“所以你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營生?”
魚玄舞點點頭:“是。那天晚上,他囑咐我說,每個月的月底,他有四天的休沫時間,所以能夠回家歇息,而且時間固定,多年來一直如此。”說到這里,她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相公囑咐我說,如果哪個月他忽然沒有回家,就一定是出了事情,讓我多等一天,如果沒有音訊,那一定是出了大事,他要么已經死了,要么身處險境......!”
秦逍心下駭然,只聽魚玄舞的聲音帶著哽咽:“他囑咐我說,如果真的有一天他突然消失,我便要立刻離開家里,另找地方躲藏起來,等上三天左右,便去偷偷找尋楊蔡,雇傭楊蔡護送我進京。那天晚上,他專門給了我二十兩金子,讓我將金子收好,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動用那二十兩金子,等到真的有一天出事,那二十兩金子就交給楊蔡,作為雇傭之資。”
“照你這樣說,汪鴻才已經失蹤?”
“是。”魚玄舞點頭道:“當初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十分認真,我很是害怕,但自那之后,他就沒有再提過,而且此后每個月都按時回家,我也漸漸忘記了那事兒,不過那二十兩黃金一直都存放在家,沒敢動用。可是上個月底,到了日子,他卻沒有回來,我當時就覺得事情不對,三天過后,不見他絲毫蹤跡,我便想起他當初的交代,想不到竟然真的會有這一天。”
秦逍聽到這里,也覺得這事兒嘖嘖古怪。
汪鴻才一年多前就預料到有一天會出事情,所以早早就有交代,也便是說,他所做的事情確實非比尋常,存在著極大的風險。
“他沒有回來,所以你就按照他的囑咐,雇傭了楊蔡護送進京?”
魚玄舞眸中顯出恐懼之色:“我沒有立刻去找楊蔡,而是按照他的吩咐,另尋了一個地方躲了幾天,可是只隔了一天,我就得到消息,之前所住的那間院子,突然起火,房屋在半夜燒了起來,等人撲滅了火,房子已經被燒得只剩下殘垣斷瓦。”兩只手兒握起拳頭,身體瑟瑟抖動:“如果我晚一天離開,或許就被燒死在里面了。”
秦逍沒想到這件案子竟然如此古怪離奇,問道:“汪鴻才是不是給你留下了什么?”
“沒.....沒有!”魚玄舞神色有些慌亂,低下頭,輕聲道:“他.....他只給我留下了銀錢,沒有.....沒有留下其他物事。”
秦逍搖頭冷笑道:“不對。房子被燒,絕不簡單,那幫人絕不會無緣無故將房子燒毀,這樣只會引起官府注意,甚至會引來更多的麻煩,如果不是有目的,他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凝視著魚玄舞,緩緩道:“如果他們只是找尋你,既然沒有找到,就會直接離開,為何要燒房子?我想了想,只有一種可能。”
魚玄舞抬起頭,看著秦逍,秦逍淡淡道:“汪夫人,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的身份,其實只是汪鴻才養在家里的歌女,除非你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否則那幫人沒有必要對一名歌女下手,他們既然找上你,肯定不是為了你這個人,而是你身上有他們需要的東西,而那件東西,應該就是汪鴻才留在你手里。如果真的有這件東西,那么我可以確定,這件東西對燒毀房子的那些人很是不利,他們應該在燒房之前搜查過屋子,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也不能完全確定那件東西你帶在身上,所以一把火將房子燒了,其實就是想將那件東西燒毀。”
魚玄舞眸中顯出詫異之色,顯然想不到秦逍竟然如此機敏。
她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你剛才說過,要讓本官為你做主,可是你對本官處處隱瞞,又如何讓我為你做主?”秦逍肅然道:“汪鴻才現在生死未卜,可是如果他真的還活著,身處險境,本官也只有知道所有的線索,才有可能幫你救他。”
魚玄舞低下頭,想了小片刻,才終于道:“大人,相公.....相公那夜囑咐的時候,確實.....確實給我留下一件東西,讓我貼身攜帶,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那件東西的存在。他說除非有一天真的出了事情,才.....才能帶著東西進京,將.....將那件東西交給一個人!”
秦逍目光銳利,道:“所以雇傭楊蔡等人護送你進京,就是為了將那件東西送到京都?我問你,你說的那件東西到底是什么?到了京都,又要將那件東西交給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