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十分開心。
卡利姆多這地界雖然看起來寒磣點,但架不住地廣人稀,又有豐富的礦藏儲備,新生的部落西渡求活,在掙扎了一個月有余后總算是立住了腳跟。
更令他開心的是,獸人在這片大陸上擺脫了舉世皆敵的境況,甚至有了新的盟友——無論是從海島上莫名其妙跟來的暗矛巨魔,還是薩爾此時的客人。
“我代表血蹄部族,對你的幫助表示真摯的感謝,年輕的酋長…”
臨時營地內帳篷對眼前的生物而言顯得有些局促,以至于他在起身向薩爾致謝時,不得不彎著腰,低下了自己的頭顱,如同向薩爾行鞠躬禮那樣。
“我的部落初來乍到,”薩爾字斟句酌地道,并不是需要忖度交談的內容,而是語言不通——經過了月余的朝夕相處,牛頭人酋長基本掌握了獸人的語言,前提是薩爾說的足夠慢。
“…那些…半人馬,不僅是你們的敵人,也是我們的,凱恩。幫你們,也是在幫助我們自己。”
如果帳篷內有第二個獸人存在,一定會覺得眼前的場景荒唐而滑稽。
試想一下,一個在夜校突擊了半年英文口語的國人在嘗試和一個毛熊用英文交流…后者的英文還是他教的。
“無論如何,”凱恩搖了搖頭,向薩爾伸出一只手:“你收獲了血蹄部族的友誼,我的朋友,部落讓我的族人活了下來,并且…擁有了一個水草豐茂的新家園。”
相比于鳥不拉屎的貧瘠之地,芳草叢生的莫高雷在凱恩眼里簡直就是天堂…薩爾也這么想,但這片土地是凱恩選擇的,現在的部落只有那么仨瓜倆棗,為了一片領地與剛交好的盟友翻臉可不是明智之舉。
“至于你的問題…”凱恩緩緩道:“我有過耳聞,那個神秘的先知據說曾在石爪山脈出現過…”
“召集所有狼騎兵,伊崔格。”
薩爾一向是個果斷的領袖,走出帳篷后,他立刻叫來了黑石氏族的老獸人,也是他最放心的內務官。
“立刻出發,暫時把婦孺安置在這里吧,我們的牛頭人盟友會照顧好他們的。”
“Dabu!(獸人語:遵命!)”面色有些發灰的伊崔格點頭道:“格羅瑪什還在灰谷,我們要不要…”
薩爾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最終搖了搖頭:
“還是讓他暫時待在…灰谷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伊崔格,”薩爾對伊崔格露出了一個笑容:“格羅姆是我最好的朋友和老師,但…他有些過于…魯莽好戰了。”
“你的智慧并不下于我,應該清楚如今的部落需要什么,我們不能再和這片土地的種族結仇了…”薩爾揉了揉發疼的眉心,“事實上,如果不是格羅姆的冒進,連那些精靈我們都不應當交惡的。”
(這里稍微修改了一下世界線,原本歷史上格羅姆是在石爪山下先和吉安娜的部隊打了一架,才被薩爾扔到灰谷的。)
“等我找到了那個神諭者再通知他吧…”薩爾笑道:“如果凱恩的地圖誤差不大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
………
“石爪山?”
阿斯特蘭納,馬庫斯翹了翹眉毛。
“圣光啊…或者艾露恩,誰都行…”他嘆了口氣,對珊蒂斯說道:“瑪法里奧閣下連見我的耐心都沒有嗎?我帶來了很重要的情報。”
“非常抱歉,”哨兵將軍對馬庫斯一如既往地和善,“塞納留斯閣下的…隕落,讓諾達希爾的德魯伊教派大為震動,瑪法里奧閣下真的沒有時間。”
“沒時間?”馬庫斯轉了轉眼睛:“他…和我有仇?”
“怎…怎么會呢?”珊蒂斯笑得干巴巴的。
此時的海加爾山。
“瑪爾,”一襲月白長袍的泰蘭德沐浴著月光,輕輕撫摸著瑪法里奧的面頰。
“我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焦急和悲傷,”女祭司安撫著自己的愛人:“荒野半神不會輕易死去,他們會成為萬靈的一部分,繼續守護著我們的世界…你的沙恩杜也是如此。”
瑪法里奧怔怔出神,半晌后點了點頭,用覆蓋著領羽的手臂環住了泰蘭德的腰肢。
“那只是傳說,泰蘭德,就像沙恩杜的父親,一萬年來甚至連翡翠夢境都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我只是…在思考那個預言…珊蒂斯的信你看過了嗎?”
泰蘭德聞言輕輕點頭:“時光的使者再次出現,隨他而來的是再次開啟的門…”
“和我們的老對手…”
她撫平了瑪法里奧眉心的褶皺:“今時不同往日了,瑪爾,如今的卡多雷上下一心,我們曾在那樣艱難的處境下戰勝那些惡魔,沒理由現在不行。”
“你已經為此準備了一萬年,不是嗎?”女祭司輕柔地安撫著自己的愛人:“如果你不知道該怎么做,為什么要拒絕他的會晤,我的意思是…”
“咳咳咳…”瑪法里奧略顯失態地咳嗽了幾聲,打斷了泰蘭德的話:“我感受到了翡翠夢境的召喚,很抱歉親愛的…”
泰蘭德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逝,然后露出一個微笑,在瑪法里奧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那么祝你好夢,我的愛人。”
目送著自己的丈夫再次沉入夢境,艾露恩的女祭司面容上蒙上了一層陰翳,她輕輕咬住下唇,似乎在掙扎著什么,片刻后,目光變得堅定。
“把瑪維·影歌最近的動向整理一下交給我。”
交代完這句話,泰蘭德如釋重負地對床榻上的瑪法里奧笑了笑:
“或許他能夠幫到你…”
翡翠夢境中,瑪法里奧的虛影焦躁地來回踱步。
“我當初怎么能…”
他唉聲嘆氣地,從懷中掏出一張契約,當然,這只是契約在夢境中的投影。
感受著牛皮紙上的靈魂印記,瑪法里奧恨不得回到萬年前掐死年輕時的自己。
這是一份借據,瑪法里奧是欠債方,而債務是…一棵世界之樹。
別問瑪法里奧為什么會簽下這樣一張借條,問就是…那時候的他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會擁有一棵世界之樹。
“范達爾,你可算來了。”
他對出現在面前的另一道虛影道。
“這不是你的風格,瑪法里奧。”
投影形態的范達爾·鹿盔緊皺著眉頭:“盡量長話短說,我可不像你,有時間浪費在睡覺這種事情上。”
“簡單來說…”瑪法里奧思索著道:
“如果有人趁人之危,想要謀奪你的家業,你該怎么辦?”
范達爾聞言,虛幻的身影劇烈顫抖了一下,幾乎崩潰了開來。
“呃…也…不至于那么嚴重吧…”
范達爾小心地觀察著瑪法里奧的表情,試探著問道:“你聽到了什么傳言嗎?”
心亂如麻的瑪法里奧沒有注意到范達爾語氣的異常,略顯頹喪地道:
“這是我…一個朋友托我問的,他…欠了別人一筆債,舍不得還還不得不還,我拿不定主意,這不是來聽聽你的意見。”
“喔…”
范達爾長舒了一口氣:“你…朋友,他欠那人的東西很珍貴嗎?”
瑪法里奧點頭。
“還上會令他很難受?”
“比死還難受!”
“毀了它!”范達爾斬釘截鐵道。“既然你留不下,那就讓對方也得不到!”
“啊?什么…”瑪法里奧大驚失色:“你在開什么…”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而后皺起眉毛,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胡須。
“…是個辦法啊…”
………
“請停止攻擊,女士!我們不是你的敵人!”
石爪山下,一身漆黑板甲的薩爾將毀滅之錘扔在地面上,張開雙手向對面的人類部隊走了過去,操著一口流利的洛丹倫東部方言。
曾經的薩爾是舉國聞名的角斗士,出名到什么程度呢?在他砍了自己的飼養員之前,連阿爾薩斯都慕名去敦霍爾德看過他的表演。
(然后這個b連著好幾個版本引導任務里不是躺尸就是被抓,拿著把弩當近戰武器,還特喵開電風扇,我lr假死他也假死…也不知道布萊克摩爾教給他的都是些啥。)
因此薩爾可以說比絕大多數洛丹倫人都熟悉人類社會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毫無疑問地,他認出了眼前這支部隊的領導者,普羅德摩爾家的那位掌上明珠。
“不是敵人?”
吉安娜面如寒霜,手中法杖頂端的寶石熠熠生輝:
“我認得你,薩爾。敦霍爾德的劊子手…你是在為你的累累血債開脫嗎?”
同薩爾一眼認出吉安娜一樣,法師也很容易就想起了眼前獸人的身份——畢竟通用語如此熟練的獸人不多,何況他身上還穿著那件屬于奧格瑞姆的鎧甲,吉安娜麾下不乏參加過燃燒平原之戰的老兵,洛薩就是死在穿著這身盔甲的獸人手中。
“并不是,女士。”
薩爾平淡地道:“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從你身后的…士兵臉上看到了疲憊和不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并不是職業士兵。”
“你大可以和我開戰,就像人類和獸人在另一片大陸上持續了幾十年的戰斗那樣,你是一個強大的施法者…但,在我麾下的狼騎兵被你斬盡殺絕之前,你覺得你身后的士兵能活下來多少?”
吉安娜的眼角微微抖動了幾下,薩爾說的沒錯,盡管人類艦隊的航海經驗遠比獸人們豐富,但這不意味著吉安娜帶來的移民能夠與全副武裝的狼騎兵正面抗衡。畢竟在背土離鄉之前,她身后的這些人更習慣于握著鋤頭或鐵錘,而非現在的刀劍。
更何況吉安娜眼中的獸人部隊士氣正旺,顯然早他們很多天就在卡利姆多站穩腳跟了,而她的人民才剛剛踏上這片土地。開戰,的確不是一個理智的選項。
“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薩爾內心稍安,誠懇地開口道:“我在我的對面并沒有看到敵人,你們和我的同胞一樣…都是在世界的另一邊艱難求活的逃難者。甚至…我們應當守望相助,放下人類和獸人之間的仇恨…至少暫時如此。”
吉安娜冷哼了一聲,并沒有放下手中的法杖:“讓你的人…還有狗離我們遠遠的,綠皮怪物,否則別怪我用奧術飛彈炸掉他們的腦袋。”
薩爾聳了聳肩,回到了部落的隊伍中,對伊崔格輕聲道:“約束好戰士們,現在的我們和人類耗不起。”
同行的第一天,人類和獸人之間涇渭分明,入夜后雙方的臨時營地都是燈火通明。
同行的第二天,伊崔格將騎兵們捕獲的一只不會飛的奇怪大鳥送到了人類的營地中,吉安娜猶豫了片刻,回贈了等重的麥粉。
同行的第五天,兩支隊伍仍然各行其道,但他們的兩位指揮官卻在隊伍的最前方并馬而行。
“你是說…你們在一片沼澤附近登岸的?”
薩爾疑惑道:“然后只用了五天就來到了這里?”
吉安娜語氣相當平淡:“與我隨行的有一隊肯瑞托的傳送法師。”
她的臉龐微不可查地紅了紅,事實上如果不是某個指揮官方向感實在太差,他們這支隊伍應該早就到石爪山了。
“收起你討好的表情,獸人。”吉安娜冷聲道:“我們只是約定了互不侵犯,人類和獸人不曾也永遠不會成為盟友,永遠。”
薩爾咧著嘴笑了笑,這位年輕酋長比起他的前任們,思維方式更像一個人類,在人類世界只要有利可圖,沒有什么原則是不能拋棄的。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薩爾微微低著頭,嚴重滿是懷念之色:“女士…你愿意從我的口中…再聽一遍敦霍爾德的故事嗎?”
“她不愿意!”
薩爾醞釀了許久的情緒被一個聲音無情打斷了,一只雪白的獅鷲從天而降,以近乎蠻橫的姿態啄開了薩爾身下的座狼,擠在了二人之間。
“這家伙嘴里的話,你一句也不要信。”
姍姍來遲的馬庫斯對身邊的獸人酋長露出了一個狐貍笑:
“你想說什么?簡讓你想到了某個老朋友?”
他眼仁抬了抬,在吉安娜和薩爾頭頂的面板上掃了一圈,而后放心大膽地冷笑道:
“比如那位被你害得尸首兩分的可憐人類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