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諸部,表現最為出色的,無疑是司馬倫的溫縣郡兵。
這一支郡兵全部來自司馬炎的老家溫縣,平素亦兵亦民,訓練上保持的相當不錯,當年還曾經擊敗過入侵溫縣的太行群賊,這一次司馬倫也是把其中最為精悍的將士給帶了出來。
司馬倫這家伙,可以說是八王之中野心最大的一個,永康年間,司馬倫使用離間計,太子司馬遹被皇后賈南風害死,后又鼓動司馬遹舊部及齊王司馬冏起兵,廢黜并殺死賈南風。
這么說罷,妒后賈南風已經夠厲害了,最后還是死在了司馬倫的手上。
就在雙方激戰之際,晉將杜預、張雄也隨之殺到龍門附近,這二支生力軍的到來,讓晉軍的聲勢也越來的浩大起來。
杜預指揮才能出眾,有他居中,加上孟觀協助,晉軍原本運轉不靈的指揮中樞終于順暢起來。
張雄勇猛異常,又是名將張頜的后人,在講究統兵能力的晉軍中屬于異數,他的到來,也給張護雄的無當營帶來了沉重的壓力。
數支勤王兵馬紛紛趕來,司馬炎終于渡過了初上陣時的不適應,開始指揮若定、得意洋洋的對姜維這一支孤軍圍攻起來。
姜維一人一馬一槍。
沖殺于晉軍陣中,馬到之處,晉卒如波浪般潰散,但姜維一過,晉卒卻又蜂擁而上,層層疊疊,殺之不盡。
張護雄還跟在姜維的后面,他的雙臂已經開始酸麻,上次負傷的胸腹和腿根處,結好的傷口新肉在撕扯下紅腫起來,若是再高強度的拼殺下去,張護雄的傷勢會再一次嚴重起來。
“護雄,可還沖得動,且隨我殺將出去!”姜維一槍撇翻一名溫縣郡卒,額頭處沁出過力過度后的汗珠。
晉軍勤王各部均已到來,吸引晉國上下的目的已經達到,姜維在完成了戰略構想之后,心情也是陡然一松。
張護雄悶哼一聲,他的右腿因舊傷發力不足,在閃躲時未能避過晉卒的長槍偷襲,膝關節被刺穿一個洞口,此時正潺潺的滲出血跡。
“大將軍,只管向前,后面有我?”張護雄厲聲大喊,聲音里帶著殺敵的痛快暢然。
姜維正殺得性起,也不疑后面張護雄會有異常,他呼喝一聲,即朝著司馬亮、司馬駿兩部的間隙沖了過去。
司馬兩兄弟一個手里沒人,一個手上都是些雜兵,瞧見姜維猛沖過來,連忙讓過正面,這兩個聰明人也看的清楚,漢軍勢頭已經不行了。
姜維這是窮途末路想要硬拼,還是先避其鋒芒為好。
姜維率部沖殺而出,在四周晉軍的叫喊聲中,朝著北面的茅津渡方向馳奔而去。
周巨帶著先遣漢軍中軍部隊跟在姜維后面,這支中軍由姜維身邊的親兵營部曲組成,戰斗經驗豐富,與姜維在戰場上的配合也很是不錯,姜維只要稍一有動作,這些部曲就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下一步的動向。
相反,一直緊跟在姜維后面的張護雄漸漸的落到了后面,他倒不是完全因傷勢原因,而是司馬倫的溫縣兵咬的太緊,要是他不斷后的話,整個隊伍都會被沖得七零八落。
無當飛軍的羌兵也在張護雄的左右,他們的總人數還有一千余人,這支輕兵在武關道、層疊驛、商縣、盧氏、宜城、洛陽等地的攻堅戰中,始終是先遣軍的箭頭,現在,他們則成為了整支漢軍的斷后部隊。
“無當,無當!”張護雄厲聲大呼,不停的用叫喊聲激勵士氣,鼓起羌兵們戰斗的勇氣。
司馬倫本想帶著溫縣兵繞過漢軍斷后部隊,但卻被張護雄拼命的擋住了去路,司馬倫瞧了被圍在戰陣中的那一桿“漢蕩寇將軍張”的將旗,心情頓時變得惡劣起來。
“蕩寇將軍,區區五品雜號,也不會是什么重要人物,估計是漢軍中的一個中級將校,不過,姜維估計也跑不掉,其余各路勤王人馬也快接近洛陽了。”
司馬倫被無當營阻擋追之不及,司馬駿和司馬亮兩個不敢追趕,姜維這樣文武雙全的人物,不是他們兩個能夠對付的。
張雄此時,距離主戰場還有一段路程,姜維逃遁讓他頓足捶胸,若不是看見還有一支漢軍被圍在核心,張雄恨不得把董猛提過來打上一頓。
無當營被困龍門。
張護雄的身邊,飛軍將士已經越來越少,這些高原羌兵雖然難以管束,可一旦他們認可了你,則不懼傷亡,舍死忘生。
“龍門,大好男兒,當死于此處。”張護雄一手提刀,一手捂住胸襟處裂開的甲袍,在血跡染紅的襯襖里面,一道長長的傷口幾從肩膀劃到腹部。
“不離不棄,血戰不休!”
“血戰不休!”
張護雄的四周,不時有無當飛軍將卒叫喊著,撲向沖上來的溫縣郡兵,雙方俱是精銳,只不過一方是生力軍,一方則是久戰的疲軍,在一次次的消耗戰中,失血嚴重的無當營終于到了油盡燈枯的最后時候。
“血戰.......!”張護雄費力的將缺口的戰刀舉起來,搖搖晃晃的砍向獰笑著殺上來的晉軍將校。
他的眼眸已經被污血擋住,視線很是模糊,隱隱約約中只能辯得來敵的方向,隨著戰刀的劈落,張護雄聽到“咯嚓”的一聲脆響。
這是刀入骨骼的聲音,又是一個。
張護雄的臉龐上,笑意剛剛起來,卻忽然覺得腰間一陣刺痛,一桿長槍從斜刺里疾出,從張護雄撕裂的甲袍處刺入。
“啊!”張護雄一聲怒吼,眼睛瞪著極大,雙手猛的一抓,即將面前喊痛的晉將脖子死死的扼住。
張雄沒有想到,對面的漢將如此的驍勇,在重傷之下,尤自一刀將自己的肩骨給劈了一刀,而更讓他無助的是,張護雄的雙手死命的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讓他難以喘過氣來。
漢、晉兩將翻滾在了一處。
周圍同樣搏殺的雙方將卒還有不少,從雙方的鎧甲、征袍上已經無法分辯其身份,無當飛軍的將卒們就像一個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次次被放倒,又一次次站起來。
龍門一役,重建的無當飛軍全軍覆沒。
張護雄在臨死之前,拼著最后的一點力氣,將晉將張雄的喉骨生生的捏碎,兩人在翻滾中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