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法道佛。
四種理論、四種學說,究竟以何為主,以何為輔,又如何擇其精華,去其糟粕,考驗的是趙廣在思想文化領域的修養和水平。
處理好了這個問題,他的內政能力就會有新的提高。
可憐趙廣一個二流礦業大學畢業、學文不精、學理不通、以往業余時間靠某點網絡小說打發時間的野外工作者,現在卻被逼的不得不考慮起思想領域的深奧問題。
一個計短,眾人計長。
趙廣在苦思冥想了幾日后,決定把難題推給新漢的官員們,他只負責在重點環節督促、糾正、檢查即可,比如佛寺的修造方面,就要嚴格加以控制。
如果一律不同意建造,那些瘋狂的信徒會在鼓惑下鬧事,甚至做出一些非理性的舉動,甚至有可能在某一天趙廣手底下的某位大將,會在家中被信佛的侍妾刺死,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因為信仰這個東西實在讓人既愛又恨。
經過好幾個月的討論和總結,四月份的時候,新漢朝堂終于拿出了關于佛教在新漢境內傳播的一攬子政策,主要有三點。
第一:設立專門的理佛教義司,把佛寺的修建納入到官府的治理體系中,修佛寺沒問題,但要交寺稅,寺稅的標準相當于整個佛寺建造費用的一半。
什么?這太高了。
這哪里高了,你們佛徒有錢修寺廟,沒錢給國家交稅,沒有了軍中將士的付出和犧牲,你們這些信徒的資財早就被敵國給抄沒了,還捐寺建廟,真是不知所謂。
第二:凡是家中有人信佛的,向佛寺捐贈財帛的,必須繳納捐佛稅,比例是捐一稅一,也就是說你捐一株銅錢,同時也要繳納一株銅錢的佛稅。
第三,佛教人員登記造冊制度,在新漢境內傳佛的佛僧,必須持有官府發放的度牒,這也是新漢為得到公度的僧眾頒發的證明文件。有度牒你可以在漢國傳佛,當然,必須要先登記、不能私自亂來,沒有度牒,那你就是偷渡到漢國的敵國暗間,一律抓捕起來關進牢內。
這三個方面,是新漢朝堂仔細研究了佛教的發展、利害關系之后的決策,其中的許多限制性條件,讓康朝世等胡僧感到十分的不理解,他們開始鼓惑信徒,對長安及關中各地的官府進行圍攻,也正是康朝世他們的這一次沖擊官府的行動,讓佛教暴露出了其偽善的一面。
趙廣對此早有意料,在三道法令頒布之后,他就調集了軍隊嚴陣以待,只待康朝世他們自投羅網。
四月末至五月中。
新漢開始了第一次的清佛行動,一大批目的不純的佛僧或被抓捕、或拒捕被殺,一些瘋狂的信徒也被官府給抓了起來,待腦子清醒之后再由其家屬贖回。
在清佛的同時,趙廣對確實引導百姓向善、為百姓解困的義僧進行表彰,在漢國范圍內評選出了“十大”好僧人。
第一名是一個來自蜀郡郫城的一個姓袁的僧人,這人的法名釋僧生,年少時即出家,以苦行聞名,常在山中誦讀《法華經》,據傳說曾經有老虎蹲在他跟前,等到佛經誦讀完畢后才離去。
這事怎么聽怎么懸乎?
老虎能聽懂佛經?別人信不信趙廣不知道,反正他是不信的。
不過這釋僧生在蜀郡也做了不少的好事,修路筑橋,接濟災民,善事做了不少,老僧的名氣也很大,趙廣將他召到長安攀談了一次,發現釋僧生的佛義和康朝世他們這些胡僧還不一樣,是一種改良后更適合漢人的佛法理論。
說白一點,釋僧生的佛義去除了讓人癡迷瘋狂的一面,更倡導平和自然、順應時世的理論,這和漢國的國策并無相背之處,有的地方還有相輔相成的作用。
表彰釋僧生,既能控制住佛教的傳播,又能穩定漢國的基礎,這樣兩全其美的事情,趙廣自然不會阻止。
佛教是如此,道教也差不太多。
對于支持新漢重建、又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天師道,趙廣也沒有虧待,不僅賦稅方面比佛教優惠了許多,在道觀的修建上也是加入了官府出資的部分,形成官民共同籌資建觀的新模式。
官辦道觀。
這一模式一出現,立即讓佛僧們紅了眼睛,這待遇不公平吶,憑什么道士就比佛僧要有優惠,憑什么道觀就有官府的扶助?
面對這一質問,趙廣直接把范元從蜀郡給調了出來,不用多說,有人才不用那是浪費,范元還是不要做什么郡吏了,先當好天師道的祭酒再說。
范元一聽佛僧質問為什么道教有差別待遇,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咱天師道是有從龍之功的,當年新漢重生時,青城天師道教徒是漢軍中的一支,雖不能說立了多大的功勞,但運輸糧秣、輜重這些苦活累活,不都是道徒們干的嗎?
相反,你們佛僧又為新漢做了什么貢獻?
屁都沒有。
你們那時候還在洛陽、建業為司馬家、孫家歌功頌德呢,不信來翻翻看,這里就有一篇佛僧安高世的佛文,說的是大魏討伐南蜀的事略。
傳道出身的范元口才不錯,在與康朝世等胡僧的辯論中占了上風。
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道學思想、張道陵“正一盟威之道,經箓,道劍、道印”等天師道的教義,經范長生這么一宣講,也逐漸被更多的人所接受。
特別是范長生提出的“神仙養生為內,儒術應世為外。”的思想更是得到了新漢朝堂官員的高度贊揚。
一家獨大,不利于平衡。
讓本土的道教稍占一點上風,既感受到外來者的沖擊,有危機感而不固步自封。
讓外來的佛教不像歷史上一樣瘋狂發展,使其被控制在合理的范圍內傳播,發揮其苦行、苦修、積德養善的正面作用。
趙廣希望,在新漢的國內,道與佛這種相爭又相互融合的局面能夠健康發展,唯有這樣的一種結果,才是宗教應該發揮的作用。
至于儒學和法學這一塊,春秋戰國先秦兩漢數個朝代,也是起起伏伏,或以法為主,如秦國,或以儒為主,如先漢,總體來說,國家要穩定政權要穩固,就是獨尊儒術,罷黜百家,國家要擴張,就是刑名之學,律法治國。
對于目前的新漢來說,外部的壓力還是相當大的,刑名之學雖然讓人不舒服,可能對人的思想有些禁錮,但總體來說,只要摒棄那些殘酷過分的刑罰,刑名法學在治國方面的優勢還是相當大的,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集中力量辦大事。
枯噪的內政讓人昏昏欲睡。
趙廣在長安一呆就是半年多,從開始時的放松,到最近的厭倦,他的心態也開始發生變化,從本質上說,趙廣其實還是一個渴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將領。
后方不是他該呆的地方。
他的戰場在前方,在兩軍交戰的前沿。
就在趙廣感到失望失落又煩噪的時候,大司馬姜維忽然來到大將軍府上拜訪。
以姜維的輩份,還有他和趙廣的交情,有什么事情趙廣都會先到大司馬姜府去看望,但這一次,姜維卻不打招呼的來了。
到了趙府書房,姜維摒退左右,與趙廣獨處時,一改這些天來的笑意,蒼老的臉上露出憂慮的神情。
“元忠,有句話我想還是要和你說一說,這大漢的江山基業,照現在的樣子,只怕幾年后難以守住,你有沒有考慮過,一旦我不在了,你又領軍出征,這長安誰來坐鎮,這關中巴蜀的官員們,又有誰能治理好國家?”
姜維這話一說出,讓趙廣心頭猛的一震,姜維提醒的沒話,這幾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自己領兵出征,讓姜維留守后方的套路,可以說,有姜維在,趙廣就不用擔心后方朝堂會出什么大的亂子,但若是有一天,姜維不在了,那又怎么辦?
“大司馬,你是不是身體有恙?要不要緊,可讓皇甫神醫看過,服過什么藥沒有?”趙廣一時情急,連忙拉住姜維的衣袖問道。
姜維輕咳了一聲,安撫住趙廣,道:“元忠勿急。我這只是一說,這一年來,我總有一種預感,身體在一天天的老去,以前沒有察覺的病痛也開始來了,或許再過個幾年,我就要有機會去見老師了,放心吧,我會告訴他,北伐中原我們做到了,我們大漢已經占領了關中,并且把國都建到了長安,我們復興了漢室........。”
說到這里,姜維頓了一頓,又帶著些許遺憾說道:“可惜啊,我也許等不到元忠你帶領著大漢的健兒統一中原,收復大漢失去的時候了。”
“所以,趁著我還有精力和能力、還能為大漢看守這一方疆土的時候,元忠你再出征一次吧,目標我看就選新城、房陵、上庸這三郡最合適,這里夾在關中、巴蜀、漢中三面包圍之中,晉國就算想守,也很難守住。而且,晉國朝堂上,一直有棄守新城三郡的聲音,我們要是攻打,晉國未必會死守,說不定還會主動撤退。”
“同時,這三郡雖然偏僻又少人煙,但山地作戰,一直是我大漢將士的長項,優勢在我們這一邊,更重要的是,我大漢要是占領三郡,就可以把巴蜀、關中連成一片,再也不用擔心出現南北兩線作戰,顧之不及的情況了。”
姜維一口氣把想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眼神中流露出期盼之色,趙廣看得出,這番話已經在姜維心中考慮了很久,他已經把方方面面都算計到了。
姜維已經年老,他的身體只有他最清楚。
趙廣無法預料,姜維還能活幾年,但姜維所說的,攻伐新城三郡的事情,倒確實是新漢一個很好的進攻方向。
打新城三郡,司馬炎可能會動怒,因為晉、漢兩國之間又啟戰端,而且還是新漢主動挑起的戰事,這和以往晉軍進攻,漢軍防御有很大的不同。
但正如姜維預料的那樣,新城、房陵、上庸本來是晉國進攻巴蜀的橋頭堡,但現在關中都被新漢占領了,新城這三郡就成了孤懸在外的突出部,要面臨漢軍三面的威脅,對于晉國來說,守住三郡的難度相當的大。
晉國朝堂上,從三郡主動撤退,拉平晉、漢兩國的邊界,將有限的兵力集中到南陽、弘農、襄陽等重鎮,這個聲音一直存在。
解決新城三郡的時機,確實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