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日,趙廣率漢軍進抵安邑。
周曷朱等羯胡死守安邑不出。
趙廣對于攻城這樣的苦差使沒有多少興趣,在缺少炸藥的熱武器的情況下,古代的城池要想強攻拿下,相當的不容易。
不過,周曷朱等胡虜劫掠漢人百姓充作軍糧的殘暴行徑,如果任由其妄為,河東將變成赤野千里,這不是趙廣想要的結果。
當然,趙廣也沒有想把河東建設成關中那樣鞏固的根據地,畢竟,河東的南面,是王屋中條山脈,東南方向是司馬家的老巢河內郡,在正北方向是匈奴五部,在西北方向是太行群山,這樣的一處四戰之地,守是肯定守不住的。
趙廣真正看中河東的有兩樣,一是鹽,二是人。
鹽的方面不用多說,河東的解池一直是兩漢重要的池鹽產地,這里的鹽與蜀鹽相比,更加的顆粒大、色澤也更加潔白,受到上層士族和權貴階層的追奉。
司馬炎對周曷朱等羯胡惑亂河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河東的鹽池卻非常的重視,駐守在解池的晉軍人數足有萬余人,領軍的將領也不是庸才,是司馬炎的好友劉弘。
劉弘這個人很有來頭,他的祖父劉馥曾經擔任過漢朝的揚州刺史,也是東漢末年的一方諸侯,劉弘治世才能、智謀和處理事務能力出眾,又深受司馬炎信任,這也是他能夠鎮守解池這等重要的所在的另外一個原因。
趙廣要想拿下解池,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對付劉弘這個人。
人的方面,裴家的裴越雖然投奔了大漢,但裴越只是庶出子弟,他能影響到的只是裴家的一小部分,也就是西宗,聞喜裴家的大宗依舊將寶押在到司馬炎那邊。
裴家是如此,河東的其他家族也是一樣,多頭下注是這些大家族亂世生存的法則,而究竟哪一家去的人是精英,哪一家去的人是庸才,則由一家之主或者一族之長來判斷。
安邑城外,漢軍大營。
趙廣端坐中軍帳中,左右魏容、寇林、文虎、羅尚等將領躍躍欲試,爭著想搶下攻城的頭功。
“大將軍,末將請令,攻城先登非我虎步營莫屬。”魏容大大咧咧站了出來,請令道。文鴦這猛人不在,魏容不覺得還有誰能比自己更加的厲害。
“大將軍,我文虎愿為先登,若不破城,提頭來見。”文虎見魏容出列時挑釁的目光,受不住刺激也跟著請令。
“大將軍,吾等。”其余諸將生怕被瞧不起,也紛紛上前。
趙廣擺了擺手,示意魏容、文虎等人稍安勿噪,拿下安邑的方法他心里已有盤算,不過,卻并非是強攻,而是智取。
而且,這一回趙廣也不想一下子將周曷朱等胡虜給逼急了,羯胡殘暴要是逼到死路上,說不定這些胡虜會拼死反撲,來一個魚死網破。
一點點的瓦解諸胡的斗志,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爭取到更多的河東人氏的支持,是趙廣這一次東征的主要目的。
趙廣冷峻的臉上具是酷色,沉聲道:“安邑城堅,我們若是強攻,將士必然有所損傷,這一次我們圍城而不打,讓羯胡困死城中,一天天在絕望中死去。”
“為確保困城成功,馬承,你的驍騎營要全軍出動,分成多批圍著安邑巡視,若有小股胡虜出城,則一力圍殲之。若是發現大隊胡虜,立即發信號給中軍,我們再聚而全殲。”
馬承聽到趙廣這么一說,高興的跳了起來,連聲道:“末將遵令。”
驍騎營組建時間最長,也是趙廣麾下跟隨最久的部隊,但一直以來都沒有擔當主力的機會,這一次在河東的平原作戰,馬承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一回了。
“虎步諸營,留在安邑中軍盯住城中動靜。其余各部,按參軍司部署,分頭占領猗氏諸城,發現塢堡和流民,悉數遷往關中。”趙廣接著下令道。
在關照了馬承、魏容等將領后,趙廣又召來裴緒、衛操等新歸官員,吩咐道:“令緒、德元,聞喜裴氏、安邑衛氏,均是河東名望大族,傳承世家百年,如今河東為胡虜所侵掠,兩家子弟若是還有血性,當奮起以助我大漢收復疆土,你二人可敢為使,與我游說兩家長者。”
裴緒聞言點頭,裴氏是必須要作出選擇了,要是還和以前一樣兩頭下注,只怕落不到什么好處,而對于已經歸順了大漢的裴越來說,最好就是有裴氏的同族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衛操臉上頗有些難色,趙廣說的安邑衛氏,和他雖然同一個姓,但他是代地人,祖上是不是從安邑遷過去的已經不可考了,這一回要說服安邑衛氏確實有點難。
這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衛瓘這個人,衛伯玉就是安邑衛氏出身,生子有五人,分別是衛密、衛恒、衛宣、衛岳、衛裔,可以說家大業大,衛氏塢堡也是安邑一帶僅次于主城的人口聚集之地。
周曷朱占領安邑之后,曾經三次試圖攻打衛氏堡,結果都被衛家人也擋了下來。
“德元,我教你一個辦法,你到了衛氏塢堡后,把衛伯玉在成都的事跡好好的說上一說,且聽聽衛寔是什么態度?”趙廣將衛操叫到跟前,湊近說道。
衛瓘這個人喜好清白,又很是懼內,他在成都有什么事?還不是納了小譙氏為侍妾的事情,這等事放在別人身上,那根本不算什么事情,但衛瓘卻不一樣。
衛伯玉在安邑有二位夫人,董氏和任氏,這兩女子也都是河東大族的嫡女,嫁給衛瓘之后,兩女也是爭氣,不僅給衛家添丁增口,而且還持家經營有方。
衛家要是鬧騰開來,衛瓘、衛寔兩兄弟分家是必然的,而趙廣的目的也就在于此,只要衛家分裂,那么總有一部分衛家人會選擇投奔到大漢這一邊來。
解池。
晉國宣城公、寧朔將軍劉弘在探知趙廣率軍兵進河東后,立即將四散的鹽兵回撤到鹽池周圍,這里的地形地貌鹽兵們都爛熟于心,漢軍人生地不熟要是冒然闖入,劉弘非常的有信心給予趙廣一次深刻的教訓。
除了謹守鹽池之后,劉弘又遣親信渡河往洛陽,向司馬炎報告河東的緊急情況,僅憑他手里的萬余兵卒守鹽池雖然夠了,但要想擊敗趙廣,那勢必要再有精兵才行。
與還有晉國朝廷可以依靠的劉弘不同,周曷朱雖然在商議對付漢軍時信心十足,但回到自己在安邑城中的府宅內,他整個人卻明顯的垮了下來。
趙廣是什么人?
羯胡之中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因為其父耶奕于就是死在了趙廣的槍下,為父親報仇這等心思周曷朱雖然有過,但真正讓他找趙廣拼命,那是萬萬不能的。
揭竿而起以來,周曷朱覺得自己已經踏上了人生的頂峰,不僅僅是擁有了指揮四、五萬眾的權力,而且還睡了想睡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兒子。
周曷朱的兒子石勒,小名又叫匐勒,在去歲出生時紅光滿屋,白氣從天上直連接到庭中,讓看到的人都感到驚奇不已。
周曷朱不知道,因為他自立為王,生活條件大為提高,生下子女的成活率也比之前要高了許多,他這個取名為石勒的兒子本來還要再過幾年才出世。
“這漢狗圍城而不打,著實可惡,要是再拖下去,只怕連兩腳羊也吃不上了。”周曷朱心中忿悶。
漢軍圍城已經一個多月,但趙廣這狗賊卻是狡猾的緊,周曷朱要是死守,漢軍也就遠遠的盯著,要是他派兵出城,則漢軍騎兵就象狼群一樣蜂涌而上,讓缺少騎兵的羯胡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只能眼睜睜的被漢人砍死。
“部帥,匈奴左部帥劉淵回信了,他回絕了我們的請求,拒絕出兵救援我們。”孔萇急沖沖的從府門外進來,對著周曷朱叫嚷道。
周曷朱聽到這一消息,眼前頓時一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劉淵這小兒是要我們和趙廣拼命吶,他現在不出兵,是想等我們和漢狗先打一個你死我活,到時候他來個黃雀在后。”
孔萇臉色也極不好看,支吾道:“部帥,我先前的想法錯了,本以為唇亡齒寒,匈奴人瞧在一起西進漢中的情份上,總要救我們一把,現在劉淵不來增援,我們繼續守城下去,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不如讓城別走。”
周曷朱嘆了口氣,道:“讓城容易,別走難。你難道沒看出來,趙廣這狗賊早就在城外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我們出城受死。也罷,劉淵不收留我們,我們就向晉國投降試試看,說不定司馬炎看在我們還有用處的份上,不會太為難我們。”
孔萇點頭道:“那我再往洛陽一趟,去見一見晉國的皇帝。”
周曷朱臉上露出疲憊之色,想了想,又吩咐道:“阿萇,你把世龍一起帶上,要是我這邊有什么不測,就麻煩你把他帶大成人,只要有口吃的養大就行,拜托了。”
周曷朱說罷,從眼淚汪汪的婦人手中搶過石勒,匆匆塞到了孫萇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