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江戶城就是個蜂窩煤,有點子消息傳得比飛機還快,今兒這事就有點稀奇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離開中奧的御殿,但是全都閉嘴不談。
諸侯大名們不談,侍從們難道也不談?沒錯了,侍從們一方面自己閉嘴,一方面還在腦子里瘋狂運轉,瞧瞧有沒有機會先給自己鋪個路。
在宣布了忠右衛門乃是御落之后,德川家慶決定先按照十萬石國主大名之格,給忠右衛門一個身份。但是暫時不做地位的明確確定,到底是繼承哪一藩,還是入繼一橋家,需要同老中以及親藩諸大名商議。
當然啦,更主要的還是幕府現在的首要大事是德川家慶讓位給德川家定。讓位的典禮將在上巳節之后舉辦,幕府沒空忙別的。
理由很正當,也確實應該先把退位的事辦好!
天大地大,權力交接的問題最大!
可腦子轉的快的人,也從幕府的安排中發現了一點什么。你為了宣布這個認親的消息,連忠右衛門本人都瞞著,想來已經預備了很久。那么既然預備了這么久,難道就預備出一個先認親,其他啥也不論的結果?
而且忠右衛門經過公開,是德川家定的弟弟,先天要比德川家定低一等。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先辦德川家定的繼位之禮,而將忠右衛門的事情推后。這里面肯定還有些別的什么考量,德川家慶肯定還有什么安排。
所以一直到緒方洪庵出來,這個消息才快速擴散。說來也是奇特,幕府認親這個事情是向天下昭告的,也確實昭告了啊,天下諸藩的藩主不都通知到了嘛。結果這擴散的速度還不如那些不昭告的。
反正忠右衛門被人推在馬上出城的時候,江戶的街面上消息還沒有傳開,御側御用外國掛江戶川大人,還是和他的小伙伴松平齊宣一道出城。當然啦,現在已經是小叔父松平齊宣。
兩個人沒有說話,雖然想上來搭話的人數不清,可是看兩個人在一起走著,一時間也插不上嘴。也就只有島津忠教派了一個家臣過來,說是有空詳敘。井伊直弼點了點頭,意思是回頭再說。
一眾諸侯有的騎馬,有的乘轎,紛紛讓開道路,由著忠右衛門這位新出爐的少主先走。最后還是大岡忠固把人給攔住了,已經沒有力氣騎馬的大岡忠固坐在轎子里向忠右衛門招手。
忠右衛門立刻下馬跑過去,這必是有話要說!
“少主還未明白過來?”轎子停下,大岡忠固斜靠著轎門,坐的顯然很難受。
“還請您賜教。”忠右衛門能夠轉過來就有鬼了,來前說好的,和來后發生的,天差地別一般,換做誰來都得懵。
“萬事鎮定,不疾不徐,做好分內之事。”大岡忠固今兒說完忠右衛門的事情,那點子神采算是散完了,這會子就是個干癟小老頭。
“分內之事?”
若要說以前,無非就是辦好大學,管好傳習隊。可現在突然身份上面的改變,還是繼續干這些事情嗎?
“好了,少主且珍重吧。”
這老頭,說話說一半。忠右衛門還待再問,大岡忠固就合上了轎門,命左右的侍從抬著自己回家去也。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忠右衛門。
“怎么樣?巖槻侯說了甚么?”松平齊宣剛剛特意沒有靠近,在一旁等忠右衛門。
“讓我做好分內之事。”
“說的不錯。”
望著已經走遠的大岡忠固,松平齊宣笑了笑,反正今兒對他們德川家而言是好事。多了一個能當繼承人的兒子,該高興才是。
“我現在人亂的很,說甚也不明白了。”忠右衛門從進入中奧,到現在出來,感覺自己就沒清醒過。
“哈哈哈哈哈哈,且好生回家歇著。”松平齊宣拿出做叔叔的派頭,拍了拍忠右衛門。
得,就留下忠右衛門一個人慢悠悠的蕩回家。家中這時候已經知道了忠右衛門突然被認親的消息,到底是亂作一團。
連原本每天都會到門口來迎接忠右衛門的阿蘭都忘了事了,抱著個孩子杵在那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沒發現孩子早就吃飽了。
家里的從人仆役,見著忠右衛門,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原本無非就是喊一聲老爺或者大人,現在好了,叫啥好?叫殿下?還是叫主公?
“且餓著孩子。”忠右衛門伸手從阿蘭懷里把孩子抱了過來,才發現拾丸吃的飽飽的,睡眼朦朧。
現在滿江戶,最平靜,最沒有心事的,怕也只有拾丸一個了吧。
“是是是…”阿蘭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往回走。
“拾丸呢?誰抱去了?”走回來見著忠右衛門,又連忙詢問。
“這不是在這兒呢嘛。”忠右衛門這一瞧,阿蘭腦子比自己還亂。
人群散去的江戶城內,德川家慶認親的消息里里外外都傳遍了。或許是因為就處于權力的中樞,這里的人們反而平靜的多。
和德川家定捆綁在一起的眾人雖然可能有些著急,但是德川家慶退位的事情已經向天下宣布,不可能更改,那么他們的利益自然沒有什么大的影響。
頂多就是長吉郎的生母于琴之方,或許會有些別的想法。可長吉郎能不能長大,那還兩說呢,她以前生的兒子就夭折了,所以起碼面上還算平靜。
望著已經換了衣裳躺下的德川家定,德川家慶流露出難得的父愛。今天不光是他累,端坐許久的德川家定也累的夠嗆。
“忠右衛門將來要做將軍嗎?”躺在床上的德川家定望著德川家慶,小聲的問道。
“你不喜歡這個弟弟?”德川家慶靠近了一些。
“不是,只是覺得父親另有安排。”德川家定搖了搖頭,他大約感受到這里面有些什么,可惜他一時間根本想不明白。
“且看著吧…”德川家慶把鋪蓋都給德川家定擼好了,說了這么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看什么?”
“你歇下便是…”
聽其言,觀其行,對忠右衛門的考察這才算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