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讓忠右衛門有點傻眼!
實話實說,即使是一八四一年尚處于封建時代的德川幕府,大人們一聲令下,那辦事效率也絕對稱得上神速。可是兩天內抓捕了超過六千人之后,居然沒有抓到一個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
絕大部分什么馬夫,養牛的,運貨的,甚至是搓草繩的,碼頭上捆大包的人被目明們抓來之后,只是簡單的詢問,就知道根本不可能作案。不在場證明這個東西還是挺好確定的,絕大部分街町都有大門柵欄,守門的町火消稍微一確定,就排除了絕大部分人員。
剩下那部分人,有的自稱在城外某處,有的稱留宿在某處,細查之后,也基本確定沒什么嫌疑。最后實在沒有不在場證明的,那可不就大刑伺候了,打的鬼哭狼嚎之下,卻根本說不清怎么進來盜竊茶碗的。
有人連奈良屋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要說什么來盜竊了,就算認罪了也是一點兒用也沒有。正當矢部定謙準備直接教嫌疑犯怎么作案的時候,水野忠邦再度前來視察現場,詢問案件進度。
在審問了僅剩的幾名嫌犯之后,立刻瞧出這些人都非案犯,當場就把人給放走了。到底是積年的老官僚,下面辦事的那點花招都有數。水野忠邦還是那句話,他覺得自己行的端坐得正,不需要靠找個替死鬼來認罪,以洗脫嫌疑。
這條線索就算是斷了!
至于忠右衛門所想的和奈良屋茂右衛門有仇的,都不需要調查,眾所周知的事情。一個就是大刀闊斧改革變法的水野忠邦,雖然談不上什么水火不容,卻也差之不多。
還有一個則同樣是江戶大豪商,紀伊國屋文左衛門。這位老兄乃是江戶木材業的執牛耳者,而且從商屋的號就能瞧出來,這位老兄是從紀州藩出身的,本來苗字五十嵐,后來以紀伊國屋為苗字。
江戶因為連年大火,在城外擁有龐大木材供應和山場的紀伊國屋文左衛門那就等于手里捧著聚寶盆,只要建房就要木頭,在家躺著賺錢。
他和奈良屋茂右衛門以前經常互相別苗頭,理由也很簡單,奈良屋那是原本德川本家以及一眾幕府譜代的白手套。而紀伊國屋是跟著紀州藩入主大寶才發達起來的新興勢力,背后是紀州藩以及一眾紀州藩士出身的幕府重臣。
新老勢力的交鋒,不光是政治層面上的,也在經濟層面上蔓延!
不過這位紀伊國屋文左衛門比奈良屋茂右衛門還慘,他已經被水野忠邦幾乎一刀砍在脖子上了。作為紀伊國屋本業的木材業,遭到了水野忠邦直截了當的“插手”。
水野忠邦的濱松藩就在遠江國天龍川下游,大量的信濃和遠江木材經由天龍川的便利水路,從山中砍伐之后,順著天龍川直抵濱松城下。然后便可藉由水路,從濱松直抵江戶灣,化為紀伊國屋無窮的財富。
眼下水野忠邦明晃晃的一刀捅在紀伊國屋身上,他規定天龍川上游漂流下來的木材,不允許再由紀伊國屋獨家壟斷了,以后要自由買賣。
因為下游原本只有紀伊國屋一家壟斷,其他的商人根本插不上手,所以自由買賣就無從談起。為了保證能夠自由買賣,水野忠邦下令所有的木材全部扣押,禁止出售,直到各地的商人都趕來之后,能夠自由買賣,才允許發售。
好家伙,奈良屋暫時還沒有啥大危機,紀伊國屋連根基都被水野忠邦一刀砍了!
這位老兄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和奈良屋斗啊,早前就一路跑去濱松,等待著所謂的自由買賣了。不知道心情有多糟糕呢,如果不發生竊案,怕是奈良屋茂右衛門沒自殺,他紀伊國屋文左衛門就要先自殺了。
都這幅樣子了,怎么想也不可能還有心情去搞自己的老對手!
況且人家真的不在江戶!
雖然不能完全排除紀伊國屋的犯罪嫌疑,可是整個案子真的又進了死胡同。以作案動機來看,就兩個人有重大嫌疑,可是這兩位又確實不太可能作案。
娘的,這案子怎么這么稀奇!
“這位奈良茂,還和什么人有仇嗎?”忠右衛門枯坐在榻上,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沒了,不僅沒有,在江戶的名聲還很好。”助六也是抓耳撓塞的。
以前奈良屋和紀伊國屋互相別苗頭的時候,奈良屋為了壓紀伊國屋一頭,甚至給全城一百萬百姓發糖吃,平時也經常出資舉辦什么賞花大會,煙火大會的。雖然本意是炫富,要壓紀伊國屋一頭,可是江戶老百姓真的從他這里得了利。
要說人人夸贊那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歡的只有黃金,但是奈良屋也確實沒有什么太多明面上的敵人。
“那他有沒有兒子兄弟?那種不得志的。”忠右衛門只能從其他方面著手了。
“有兒子的,但是年紀都小,最大的也不過十四歲,還在讀書。”
“兄弟呢?”
“早就分家了,各自都有商屋。”
忠右衛門皺了皺眉,兒子還小的話,就不存在什么先把爹嚇死了好謀奪家產的事情。而且有兒子的情況下的,分家的兄弟一般也不存在什么以小宗奪取大宗財產的事情。奈良屋是幕府的“股友”,家業的繼承甚至需要德川家慶知曉,瞎搞的可能性不高。
“別想了別想了,你們兩個。”一聲輕呼傳入耳中。
兩人抬頭一瞧,是遠山景元身邊的一名與力,雖然不是頂頭上司,卻是頂頭上司的心腹,不能輕呼。
“大人!”忠右衛門和助六異口同聲。
“奈良屋的案子先放在一邊,去一趟三浦。”那與力放下一份文書。
“三浦?”助六沒有聽過這個地名。
“伊豆國三浦地方。”
“怎么突然要去三浦?”
“那自然是有事的,現在奉行所里因為奈良屋的案子積壓了一堆事情,大伙兒都忙的不可開交,只得你有空閑,跑一趟吧。”
“海南神社?”忠右衛門瞧了一眼那文書,上面赫然是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