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跟劇組的人過來佛城吃飯,林邦師傅這個人你可能不認識,但有幾部很有名的電影是他設計的武打動作,還有他祖輩在佛城也是響當當的,師承黃飛鴻,江湖人稱豬肉榮…”
“現在已經回來了,在酒店住,我不是提前一天過來嗎?他們也沒收我房費,劇組全安排好了。很多網紅都沒來,聽說這次有很有名的那個誰,天天整蠱他老爸和弟弟的那個…”
“嗯,我跟彭魚晏要到了簽名照,沒忘記,上午見面時候就找他要了。怎么你這么操心我姐的事啊?我姐也特別喜歡你,說不定她對咱們的事不會有很大的反對意見呢?好好好,不說,不說…”
楊靖晚上陪梁曉蕓煲了很久電話粥,不過,放下手機后,他走到窗邊,默默地望著窗外路口的黯淡的燈光,眼神有些閃爍。
他第一次對小蕓姐撒了謊。
剛才他說跟劇組回去了羊城,但其實沒有,楊靖留在了佛城,而且住了一家很簡陋的家庭式小旅館,辦理入住的時候,前臺服務員都沒有因為他“忘”帶身份證而將他拒之門外,只是用別人的身份證給他辦了入住,順便多收了一百塊的“手續費”。
小旅館的夜晚比較多噪音,楊靖充耳不聞,默默地盤坐到半夜,他才起身,穿上了找小旅館路上、隨手在路邊攤上買的灰色外套、黑色長褲,以及一雙大一碼的球鞋。
為了能穿得下,楊靖球鞋里面還塞了一雙后面不知道有沒有用的絲襪。
就這樣,外套的帽子罩上,楊靖悄悄地從三樓的窗戶處爬了出來,來到了他觀察過沒有攝像頭的小巷。
為什么要半夜出發,很簡單,躲避攝像頭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太麻煩了了,楊靖花了很多功夫,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他才悄悄然來到了那個人的家門口。
幸好,薛光雄的家是在城中村里面,這里的攝像頭也有,但相比起大街上的店鋪、交通攝像頭,它的數量還是要少一點,而且有很多拍不到的死角。
楊靖沒有什么打算,他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姐夫說的那些話,而且他也不是懷疑小蕓姐,就單純地想要看一看這個臭名昭著的人,究竟是怎么樣的,對他們的生活會不會帶來比較大的威脅。
來得有點早,薛光雄應該沒有出去吧?
楊靖觀察了一下,發現附近有一棟三層高的小樓應該是沒有人居住,只是一樓租出去給人家開小賣部。
是一個不錯的觀測位置!
楊靖就需要這樣一個地方,隱藏自己的蹤跡,不然到了半天,自己鬼鬼祟祟地在附近躲攝像頭,很容易被街坊鄰居發現的。
不過,沒等楊靖在后面找到合適下腳的地方爬上樓頂,他就聽到了后面傳來的摩托車的聲音。
佛城好像禁摩了,但沒有完全禁?這個高彥區稍微偏遠一點的地方就沒有禁?
楊靖了解不多,但聽到這動靜,也看到了路口晃來晃去的車燈,為了不被撞見,他連忙躲了起來,等摩托車開過了再行動。
然而,讓楊靖有些驚訝的是,那輛開得搖搖晃晃的摩托車,最終停在了薛光雄的樓下。
騎摩托車的人下來,從背光的地方走到了耀眼的車燈前面,楊靖才看到了那個人的面貌。
薛光雄?
楊靖的眼睛不由地瞪了瞪,有些難以置信――他不是沒出去,而是現在才回來啊!天都快亮了!
這大半夜的,他去哪里了?
“嘭嘭嘭!”薛光雄先是用力地拍了拍門。
在車燈的照耀下,楊靖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瞇著眼睛,好像沒睡醒的樣子,那跟瘦猴一樣的竹竿身材,還搖搖晃晃地貼到一樓的卷簾門上。
這樣子,是喝醉了?
看來,這人大半夜才回來,是跑去喝酒了啊!
他居然還開摩托車,這不是醉駕了嗎?
雖然楊靖學的是小車的課程,但他也是知道,醉駕可不分什么小車、摩托車,醉酒開車都是醉駕,很危險的!
先不急著從道德層面、法律層面去譴責這個人,楊靖看到,薛光雄敲了一會兒門之后,就從口袋里摸出了鑰匙,打開卷簾門,然后費勁地推車進去。
有鑰匙,為什么不直接開門?
干嘛要大半夜的砸卷簾門擾民?
薛光雄醉醺醺地把摩托車進去,還在那里低著頭找半天才把車的挺把找到,打下來,他沒注意,這個時候,有一個黑影悄悄地從他的身后溜了進來,藏在了陰暗的樓梯間里。
楊靖不會隱身,但他膽大心細,敢于去做這種可能會被發現的冒險舉動。
不過,就憑薛光雄這個幾乎爛醉成泥的酒鬼的反應能發現得了楊靖?那怎么可能?
他關好門,就罵罵咧咧地上了樓。
樓上還住著人,楊靖沒跟上去,但站在樓梯口,聽樓上這個吵鬧聲,好像是一個比較年輕的女性。
是那個牟美靜嗎?
確實不是薛光雄的母親,楊靖看過姐夫查的資料,很諷刺的是,薛光雄的母親為了能讓兒子順利娶到現在這個媳婦,她帶著自己的東西搬出去租房子住了。
當初梁曉蕓好欺負,他們母子各種打罵,還把梁曉蕓趕走了。
現在好了,換了一個能給薛光雄生兒子的女人,但牟美靜可不是一個省油燈,她結婚前就開始挑剔,反過來把薛光雄的母親給趕走了。
如今牟美靜不是在跟薛光雄打官司鬧離婚嗎?
這個女人可不僅僅是要離婚,她仗著薛光雄家暴理虧,還想分薛光雄這套家傳的房子、家傳的地皮!
薛光雄也不是輕易被女人騎在頭上的角色,他一直不肯離婚,現在每天在外面吃喝嫖賭,大半夜回來還罵牟美靜為什么不給他開門。
“薛光雄,你敢動我試試,我這里手機拍著,打我我馬上拿去給我律師當證據!”牟美靜嘶喊著,舉著手機跟薛光雄對抗起來。
“草釀的,你是我老婆還是那個律師老婆,你特么是不是跟他給我生了一個野種?”薛光雄喝醉了酒,都不知道什么叫法律,不知道什么叫怕的,他一巴掌扇飛了牟美靜的手機,伸手就抓著牟美靜的頭發,跟拖一個蛇皮袋一樣在地上拽了起來。
“啊!”牟美靜一邊尖叫著,也一邊抬腿去踢他。
“打死你,勞資打不了去坐牢,想要分我的房,呸,你想的夠美!”薛光雄也不是真的敢打死人,他就是借著酒勁,踢了牟美靜兩腳,還罵她是表子,給那律師含過什么…
楊靖已經悄然上了二樓,一直皺著眉頭在聽。
不過,看見沒有鬧大,他忍住了。
“告訴你,姓牟的,勞資不止你一個女人,有種你就給老子臉色,等過一段時間,勞資把她接回來,住你臉上!看你還狂不狂!”
薛光雄忽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楊靖臉色沉郁了下來,他手上捏著的拳頭,青筋暴起,一時間心里動了殺念。
還想打小蕓姐的主意?
接她娘倆回去干什么,給你這樣虐待嗎?
楊靖不怕小蕓姐會變心,他有信心讓小蕓姐堅定地跟他在一起,但楊靖有些不放心這個暴戾的男人,怕他瘋狂起來會做出什么讓自己后悔莫及的舉動。
現在做什么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也沒有留下什么馬腳,不如…
但楊靖還是猶豫了起來。
踏出這一步,自己就算是站在了父親這一類人的對立面,成為這個世界的警察挖地三尺都想要找到的嫌疑犯、通緝犯!
踏出這一步,自己的身份就不再單純,也沒辦法回到以前那樣坦蕩的心態,沒辦法再過上自己已經很習慣了的平靜生活,從此擔驚受怕,夜里睡不著覺…
而且最關鍵的是,踏出這一步,自己又如何去面對晚晚呢?
這個人再怎么該死,也是她親生的父親啊!
再怎么該死,也不應該由自己來審判吧?
如果晚晚知道了,她會不會很尷尬?
楊靖腦海里浮現出了晚晚明亮又干凈的眼眸,手里握著的、很普通的一把切水果的小刀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還是被他收回到了口袋里。
“薛光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還跟別的女人生過孩子,但就你這個人渣,呵呵,那個女人看上你也是瞎了眼,我不信你還能把她帶回來!”
“你不也瞎了眼?臭娘們,再叫我人渣試試?告訴你,不是她,你以為我就一個女人?”
薛光雄和牟美靜似乎都習慣了每天吵鬧打架的日子,沒多久,他們罵罵咧咧著,又各自回去各自的房間睡覺。
只是薛光雄睡成了死豬,牟美靜在主臥室里,對著床上熟睡的孩子在哭泣,肩膀抖得不停,就是不知道她為什么還執迷于房產,沒有很干脆地離開。
小樓在黎明前安靜了下來,楊靖卻走到了陽臺處,趁著最后的夜色想要離開。
或許說的不是小蕓姐…
楊靖還是用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來讓自己收手,他暗暗地在心里嘆息,但還是覺得自己不要主動出手,不要走出誰都不想看到的這一步。
“我能做的,只有被動地守護,希望在荷城,在自己的地盤上,能護著小蕓姐和晚晚的一份安寧吧…”
楊靖最后看了一眼薛光雄住的房間,毅然地跳了出去。
不過,楊靖不知道的是,他最后看的這一眼,有一縷幽幽的微風,吹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