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在鎮口停下了車子,桑柏便見到自己板車上的美國職員們,一個個如同被母鴨子帶到了河邊的小鴨子一樣,每一只都迫不急待的往河水里跳。
噗通!噗通!
電光火石之間,桑柏板車上的洋鴨子們便跳的一個也不剩了。
一個個人模狗樣的擺開了架式準備混入人群之中,享受一下中國人新年的氣氛。
桑柏這邊正準備把大牯牛扔到避風的地方呢,突然間聽到一陣讓他驚詫的聲音。
“里嚎哦!”
順著怪調桑柏一扭頭便見到那位好學的美國人正一臉喜滋滋的沖著一個孩子打問了起來。
孩子不大,也就十歲左右的模樣,一看便知道跟著父親來趕集的,一手拉著父親,另外一只手中握著一串冰糖葫蘆。
一邊走一邊唆!
這時候的農村孩子哪是天天能吃到糖葫蘆的,好不容易逮到一根哪里舍得咬,一般就兩個招式,一是舔一是唆,張口咬的那都是敗家仔才開的出來的事。
孩子正唆的美滋滋,突然間看到有個人沖著自己來了一句。
說什么沒有聽懂。
于是娃兒怔了一下神,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怪物彎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一下子便被眼前的金毛怪給嚇傻了,好久回過神來這才哇的一聲嚎了起來。
孩子的父親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兒子說話的是個外國人,軍大衣配上雷峰帽,而且還把老棉褲塞到襪子里,誰能想到是個外國人呢?
突然間兒子一哭,當父親的立刻警覺得起來,沖著這位便推了一把:“怎么著,想偷孩子不成?”
說完立刻高喊了一句:“這兒有個人販子!”
不得不說這位當老子的也是個糙人,什么事不弄明白就咋呼開了。
這一聲喊的可不得了,一群人湊了過來,捋袖子的捋袖子,找棍子的找棍子,大有一言不合就把人給廢掉的架式。
鄉下人最恨的兩種人,一種是人販子一種是偷牲口的。
要的都是鄉下人的命!
這時候還沒有以后的說法,什么賊不能打,流氓不能毆。
在這個時代是不成立的,只要不打死,不弄出人命一般也沒人管,誰讓你干壞事來著?
因此現在的犯罪份子遠沒有以后那么氣焰囂張,一但犯了眾怒立刻老實的抱頭挨揍,極少有還手的現像,這時小偷小摸拼的就是抗擊打能力。
“怎么像是個外國人啊!”
人群中有人發現了。
“什么像,就是吧”
“還不止一個呢,你看”
另外有人指了一下站在附近的一幫傻老外。
現在這一幫美國人也有點懵逼了,雖然不知道這些人要對自己的同伴做什么,但是他們又不傻看這架式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這些外國人哪里來的?你還別說長的真有點奇怪,你看頭上的毛都是黃的,有點像電視里黃毛怪呀”。
“我看看,還真有點像唉!你看眼睛還眨啊眨的!”
一群人立刻圍住了這些人,然后就跟在動物園看猴子似的圍觀了起來。
一看是個外國人,這下孩子也不哭了,孩子的老子也不要打人了,爺倆笑瞇瞇的,孩子臉上的眼淚還沒干呢,一起愉快的看起了外國人的西洋景。
這下弄幾個美國人不知道怎么辦了,不知道拿在手中的相機是該拍呢還是不該拍呢。
桑柏在旁邊全看到了眼中,見這情況只得走了過來。
“大家讓一讓,這些美國人是過來工作的,你們別擋著人家工作,大家不都是來趕集的么,都趕集好了,外國人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桑柏說道。
可惜的是,桑柏有點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忘了鎮上可不是柳樹莊,更不是他桑柏的一畝三分地。一群人怎么可能聽桑柏的話直接就散去了。
不光是沒有散去,周圍的人反而是越來越多了,沒有一會功夫這里就被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水泄不通啊。
這模樣瞬間把幾個美國人給鎮住了,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人群外面響起了一聲威言的聲音。
“都特么的圍在這里做什么,看你娘的蛋哪…”。
隨著聲音,周圍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給來人讓開了一條道,然后桑柏便見到以前的那位糧站的工作人員,對滴,就是那個桑柏第一次來賣糧,背著手到陸大有家驗糧的中年人。
叫什么名字桑柏忘了,但是這德性桑柏實在無法忘掉。
鄉民們也怕這人,哪家都要交糧,生怕得罪這人。
“你們是哪里來的啊?”
這位看到外國人之后,原本挺立的胸膛一下子像是被大錘給錘了一下似的,瞬間縮進了身體里,臉上也堆上了一分諂媚。
這貨哪里聽的懂中文,剛才在板車上才學到吃了么,和他說中文明顯就是對牛彈琴啊。
雖然不懂中文,但是他知道該找誰啊,目光瞬間落到了趕車的桑柏身上。
問說的這位一看,可能是覺得桑柏這個趕車的是接送外賓的小嘍,于是腆個肚子過來了。
“你是鎮上哪個單位的,為什么讓外賓…”。
“打住,這里可沒什么外賓,就你這樣的態度丟國家的臉知不知道?”桑柏沒好氣的說道。
“你說什么呢!”
這位瞬間像是炸了毛的兔子。
“行了,我懶得和你說,這些是我們柳樹莊民宿的客人,沒有見過年集想過來見識一下,你把圍著的人趕走就是了,這么多廢話”桑柏說道。
“你算什么東西!”
這位在附近橫慣了的,聽到桑柏的話立刻跳腳了。
不過還沒有等他說下一句,立刻便被人拉住了,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立刻這位臉色就變了,都沒敢抬頭看桑柏,就這么直接推開人群離開了這里。
圍著的大伙一看,這人都走了,下意識的也都往后面退了幾步。
他們這么一退,立刻覺得那種氣氛就淡了很多,沒有剛才那種緊張壓迫感了。
“他們沒怎么見過外國人,所以特別好奇,相信他們是沒有惡意的,你們該怎么逛就怎么逛,如果不逛呢咱們就回去”桑柏用英語沖著美國員工說道。
只要不是馬上被槍斃,美國人的膽子就不會小了,聽到桑柏這么一說,頓時甩開了兩個膀子:該逛的逛,該拍的拍。
真不是桑柏給廣大的農民兄弟抹黑,這幫人真的似乎就拿別人當洋猴子看,人家走他們也走,人家停他們也停,離著幾個美國人四五米遠,就這么圍觀了起來。
一邊圍觀一邊還小聲的說笑著,有些嘴臭的呢,就開始低聲談著其中的美國姑娘身上的毛發之類的。
一個巴掌聲響了起來:“都圍著干什么,有事辦事沒事滾蛋”。
來的這位一發話,圍著的人群瞬間又往后退了幾步,但依然沒有散去。
“柳樹莊的吧,我是…”。
桑柏自然知道他是誰,在鎮上的人看這位就是天。
當然了,現在他的威風抖不到柳樹莊來,雖然一年賣桃才幾萬塊,但是那也是賺的美元,再加上現在民宿一開,結算依舊是美元。于是柳樹莊的戶頭,直接是對著縣委一層的,鎮子根本就管不著,沾不上手。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柳樹莊的”桑柏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看桑柏氣度與架式,這位就猜到眼前的是誰了,于是臉上的笑更盛了三分,開始陪著桑柏聊了起來。
話題都是沒有意義的,人家為了混個臉熟,桑柏也不好伸笑臉人。
而且這位存在好處就是可以把圍觀的人群推到十米范圍外。
這樣看起來更加怪了,以一群美國人為圓心,鎮長的氣場為半徑直接掃出了一個占了幾乎整個道的扇形面。
雖然氣氛有些怪,但是幾個美國人的逛興卻起來了,因為現在鄉親們擺的東西他們都沒有見過啊。
現在農村還不是很富裕。
唉,說白了富裕這東西現在和農村不沾邊。
小鎮上那就更別說了,縣城還有人擺點巴掌大的港市生產的小收音機什么的,這里一丁點都見不到,幾乎全都是手工藝品。
而美國人恰恰就是喜歡這些。
無論是農家的編籃織筐,還是巧手婦人給孩子坐的虎頭帽、虎頭鞋子都能吸引這些美國人的目光,就算是不買也會拿個相機咔咔的拍拍拍。
“柏,過來幫我一下!”
桑柏聽到了職工的召喚,沖著鎮長笑了笑走到了說話人的旁邊。
“什么事?”
“我想問問這個多少錢”。
桑柏一看他手中拿的東西,便笑著沖攤住問道:“他問你這東西值多少錢”。
這貨看上的是個小孩玩的打鼓車。
怎么解釋這東西呢,其實就是個孩子的玩具,有個長桿子推著,竿子著地的一頭是個帶兩輪子的小車子,小車子上面有一面小木鼓,一邊站一個木制的小人,小車子著地一推,兩個小人就開始咚咚的打鼓。
做的很糙,色彩也很糙,染的五顏六色的,很多邊界染的都混了,總之這東西透著一股子純正的鄉土氣。
“一塊錢!”
攤主伸出了一根手指,語氣有點虛但是裝作很鎮定的模樣報出了一個價格。
桑柏可沒有想到攤主一看是個外國人,一張口就要了一塊錢,很明顯這位也是個膽大的。
還沒有等桑的轉述,這位就滿意的說道:“ok!ok!”
說著從自己的錢包里掏出了一塊錢遞了過去。
對于美國人來說一塊錢買個手工做的東西太值了,似乎生怕攤主反悔似的,給了錢之后就把破玩意給攬懷里了。
桑柏眨巴著眼睛想了一下,心中暗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攤子。
在桑柏的身后,這傻貨還沖同伴炫耀:“1塊錢真是太便宜了,看到沒有全是手工刻的”。
于是,
很快又有倆傻子各買了一個。
瞬間,擺攤的都明白了,如果這些美國人問價,叫價要十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