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博酒店的房間，夏書找到了導師和師爺，大家集合準備回帝都。
“夏書，我們準備派你來三博醫院幾個月，跟著楊教授學習心臟手術，你愿意嗎？”辛教授征求夏書的意見。
夏書是辛教授的博士，畢業后留阜外比較困難，名額太少，于是他繼續在阜外從事博士后研究工作，等待時機再找工作，或者尋機留在阜外。
導師問他是否愿意來三博醫院進修，他當然不愿意，他現在決定留在三博醫院工作，他剛剛已經去三博人事部打聽，自己很符合目前招人的條件。
作為心臟外科，安貞阜外，也就是協和與首醫的博士，非常吃香，他們代表最高技術。
“辛老師，我想留在這里工作！”夏書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工作？你想留在這里工作？博士后研究還沒完成，我們準備送伱去美國做訪問學者呢。”
對夏書的想法，辛主任十分詫異。
“能說說你的想法嗎？”王院士反應倒沒這么大，他很想聽聽這個與眾不同的學生究竟怎么想的。
夏書很誠實：“我看過楊教授的論文，現在又看到他的手術，我敢肯定，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心臟外科醫生，我哪都不用去，現在就想留在這里工作，跟著楊教授學習五年八年，我就可以成為世界頂尖心臟外科醫生。”
沒見過這么誠實的學生，居然在導師和師爺面前說外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心臟外科醫生，又說自己可以成為世界頂尖心臟外科醫生。
辛教授心里有點捉急，這家伙說話有點冒犯師爺。
王院士一點也沒有不快的表情，本來楊平是世界頂尖，而且這個學生這份自信，王院士很是欣賞。
“美國也不去？”王院士故意說。
夏書搖頭：“哪都不去。”
“阜外也不想留？”王院士又說。
夏書斬釘截鐵：“不留阜外了。”
“你要想清楚，你去美國回來后，留阜外的機會很大，三博醫院的心臟外科還沒有獨立，只有一個胸外科，也就是基本上是空白。”王院士半瞇著眼睛。
夏書很冷靜地說：“那只是現在，過幾年這里的心臟外科就會成為世界一流，正因為他們的心臟外科還是剛剛起步，所有才有我的用武之地，阜外的人才太多了，但是三博不一樣，他們緊缺心臟外科的人才，我是協和八年制的博士，符合他們優先招聘對象，我想好了，就留在這里工作。”
“一張白紙才好畫畫！”夏書又補充一句。
“你很有想法，我支持你的想法，就這么辦，偉聰，這是件好事，你們回去準備一下，老曹，能不能麻煩你幫忙向三博醫院推薦一下？”
王院士高興地說。
夏書要是論輩分，已經是王院士的徒孫，年輕人能有這樣的想法很難得，況且自己門下有個學生能夠投入楊教授門下學習心臟技術，不失為一件好事，既然不能引進楊教授，那就學習他的技術。
“我幫忙推薦肯定沒問題，夏書是協和八年制博士，在我們醫院，八年制的博士沒有特殊問題，直接優先錄取，不需要任何其他操作。”曹教授還是比較熟悉三博的招人流程。
王院士又想了想，說：“偉聰，我有個想法，我們不是有很多博士嗎，八年制的也有很多，看看有沒有愿意來三博醫院的，要是有像夏書這樣的，多送幾個來，既解決就業的問題，又讓年輕人學到頂級技術，即使不是八年制的博士，也鼓勵來這里參與招聘。”
“你的意思是？”辛教授對王院士突然的提議有點不解。
王院士深吸一口氣說：“夏書這孩子有眼光，未來三博醫院的心臟外科肯定是世界一流，他要是能夠跟著楊教授身邊五年八年的，很快會成長為世界頂尖心臟外科醫生，我要不是老了，說不定我也愿意來學習幾年，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好好學，大膽學。”
“我有點私心，如果能夠多來幾個學生更好，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學到最好的技術，希望未來這一批人是我們阜外出來的。”
辛教授終于明白王院士的苦心：“這事我去辦，夏書，這次回去我們就著手辦這事，你準備一下簡歷。”
“簡歷我已經投了。”夏書動作很快。
辛教授沒想到這學生這么急：“那就麻煩曹教授幫忙推薦一下。”
曹教授滿口答應，表示沒問題。
王院士看了看時間，讓陳教授買機票準備回去，曹教授說：“楊教授還在手術，他跟我打過招呼，留你在這晚上一起吃飯，明天他送你去機場。”
“搞這么復雜干嗎？楊教授這么忙，我們隨便一點，不用搞什么繁文縟節，我們休息一下，等下我們到那個面包店再吃點東西就回去，岳良你把機票訂好。”
“我正準備訂呢。”陳主任正在手機摔搜索機票。
王院士對這一趟非常滿意，收獲滿滿。
這時候，夏書從包里拿出一個心臟模型擺在茶幾上，開始研究心臟，對著模型琢磨今天看到的手術，連這點時間都不放過。
“你還帶個模型來？”王院士很是好奇。
夏書說：“這個模型是我隨身帶的，不管走到哪都帶著。”
“我看看你這模型，挺精致的嘛。”
王院士端起模型把玩起來，看到這個心臟模型，不僅感慨萬千。
心臟——作為人類的生命動力之泵，王院士已經在這個領域耕耘四十余載，現在還在努力研究。
一顆心臟，四個腔室，連接著五根血管。
左心房連接著肺靜脈，左心室連接主動脈；右心房連接上下腔靜脈，右心室連接著肺動脈。
這套泵與管道系統將血液泵向全身，然后又予以回收，周而復始，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肺動脈將血液運送到肺，肺靜脈將肺血液回收到心臟，主動脈把心臟血液泵給全身，上腔靜脈將心臟以上的身體血液回收到心臟，而下腔靜脈將心臟平面以下身體血液回收到心臟。
心臟左右之間是隔離的，中間被室間隔和房間隔完全隔離分開。
而左心房和左心室之間有時候隔離，有時候相通，這就依靠單向開放的活瓣膜——二尖瓣，實現這種單向流通功能，讓血液單向從心房進入心室而不發生倒流。
同樣，右心房和右心室的瓣膜——三尖瓣類似，主動脈和肺動脈根部也有類似的瓣膜，發揮同樣的單向閥門功能。
整個心臟構成體循環和肺循環。
富含氧氣的血液在左心室里，隨著心臟的跳動，經過主動脈運輸出去，到達全身各處，然后通過各種毛細血管，進入各種靜脈，最后由上下腔靜脈所收集，回到右心房。
由于全身各處細胞和組織對氧氣的消耗，回流右心房的血液所含有的氧氣已經非常少。
怎么辦？又重新給它加氧氣，這個工作由肺循環來完成。
氧氣含量少的血液在右心房里，單向開放的三尖瓣打開，血液右心房進入右心室，隨著心臟跳動被泵入肺動脈，然后在肺里面經過氣體交換，獲取氧氣，重新變成富含氧氣的血液，再經過肺靜脈回到左心房。
血液從左心房經過單開放性的門，進入左心室，下一個循環開始。
當然，心臟跳動的時候，所有的工作是同時進行的。
王院士托著這顆心臟看了很久，回憶著這些最基本的知識，他畢生的精力都耗費在這上面，對著心臟模型研究一番，然后又閉目養神，仿佛在思考什么，憂心忡忡的樣子。
師爺拿走心臟模型，夏書也不好去討要。
曹教授、辛教授、陳教授三人看到王院士這表情，不知道王院士此舉是什么意思，也只好陪在一旁。
研究模型，愁眉苦臉，再研究模型，嘆幾口氣，如此反復，足足半個小時。
“岳良！”
王院士將陳岳良教授叫過來，看表情，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話要說。
“坐過來！你們都坐過來吧。”
王院士讓曹教授和辛教授也坐過來。
“我說幾句話。”王院士說。
大家都保持安靜，不說話，王院士開始嘆一口氣說：“剛剛看到這個模型很是感觸，因為以前剛工作時，我也是隨身包里帶個心臟模型，看到這個模型，回想起四十年的行醫，感慨頗多，我行醫四十多年，救人無數，難免也留下一些遺憾，早期的手術不說，即使后來的手術，也難免留下遺憾。”
辛主任不知道王院士此時提起這事有什么深意，外科醫生那個沒有遺憾呢，尤其搞先心病的，不可能事事遂愿。
“老師，現在我們的Fontan手術術后存活率或存活時間都是亞洲最高的，這都是你的心血凝聚。”
王院士擺擺手：“微不足道，我想說的是，偉聰，你還記得我以前有個病人叫宋含輝的小孩嗎？”
“記得，老師您給他做了手術，現在已經11歲了吧。”辛主任記得這個病人。
王院士低沉的聲音：“前不久來復查，這孩子又不行了，恐怕快挺不住了，當時我是打算做矯形的，一勞永逸解決問題，但是這孩子的心臟畸形太嚴重，有八處畸形，而且是教科書與文獻沒有的先天畸形，所以當時無奈，一時拿不出辦法，只能做姑息手術，現在這么多年過去了，理論上是有辦法，但是實踐操作難度太大。”
“技術總是慢慢進步的，再說Fontan手術本來就是姑息手術，這不是你的錯，要不是當時你給他做手術，他也活不到九歲。”
王院士又擺擺手：“當年能力不夠就是能力不夠，我們學醫的一定要實事求是。”
大家還不明白王院士的意思，安靜地等待他繼續說。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琢磨，Fontan手術作為姑息手術，做完三期手術之后，病人的癥狀得到緩解，達到改善生活質量及延長壽命的目標，但他只是姑息手術而已，不是根治手術，我一直在琢磨，能不能在姑息手術之后，這些病人成年后，再來一次手術，也就是第四次手術，全心臟退回重建！”
這是一個極為大膽的設想，王院士心里總在想這事，一直沒有付諸實現，因為作為手術來說，這太難，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
王院士行醫生涯絕大部分時間在研究先天性心臟病，在這方面積累大量經驗，也是全國最早開展Fontan手術的人，活人無數。
“我自己一直又這個想法，但是能力有限，今天看到楊教授的手術，我突然有個想法，將這個病人轉介來三博醫院，或者請楊教授去我們阜外，一起來研究這個病例，看能不能全心臟退回重建！”
這可是極其困難的手術，如果真要這樣做，這種手術難度比麥子景的手術大幾倍，堪稱當今世界最難的心臟手術。
“也沒有其他的好辦法，我覺得可以一試。”辛教授同意。
隨及陳教授也表示同意。
“岳良，前不久你手里不是有個嬰兒要做Fontan手術，但是因為大血管發育不良，血管太脆，增加了手術難度，你準備讓我主刀，我看這個手術讓楊教授來做吧，我們也趁機學習學習。”
王院士說的兩個病例，都是行醫生涯的遺憾，一個是當年開展手術的時候，學藝不精，手術質量不高，現在病人已經陷入絕境。
另一個病例，因為之前也做過這種血管發育不良的Fontan，手術失敗，現在又有同樣的病例。
“我去聯系病人和家屬。”陳主任記下來。
王院士想了想說：“這個嬰兒你去聯系他家屬，宋含輝還是我自己親自聯系吧。”
這件事情定下來，王院士輕松了許多，他們在三博酒店休息一會，趕往機場。
楊平下手術的時候，從曹教授口里得知，王院士、辛教授和陳主任已經離開，他們工作上還有很多事，不能久留。
曹教授跟楊平說起夏書的事情，希望能夠將夏書留在綜合外科，跟楊平學上幾年。
八年制的博士，協和的，那最好不過了，楊平最喜歡這種學習特主動的醫生。
楊平當即答應，讓夏書過來面試一下，如果沒問題，直接錄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