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墨拿著病歷回到手術室,各種知情同意已經簽好字。
徐志良洗手回來,楊平想了想說:“你別上臺了,讓唐菲帶個女規培生洗手上臺,先擺體位,然后洗手消毒鋪單,唐菲!你來開臺,先把內鏡送到盲腸,完事后通知我一下,我們要在隔壁研究一下病人的彩超。”
唐菲立刻叫上自己的規培女生做好準備,一旦麻醉完成,她們就開始工作。
把內鏡從肛門送到盲腸,這是腸鏡的基本操作,難度不大,作為綜合外科醫生來說,唐菲完全沒問題。
張林立刻心領神會:“準備開始手術,大家都出去,今天的手術無菌要求非常嚴格,嚴禁手術室內參觀,我重申一遍,嚴禁手術室內,只能到示教室看視頻,發現私自逗留者,永久禁入。”
普外科一幫醫生已經各自占好位置,眼巴巴地等著手術開臺,現在張林突然說要清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愿意離開。
方主任也想留下來,跟張林說:“小張,我們少留幾個吧。”
本來內鏡經盲腸闌尾切除術就是比較新的手術,方主任現在開展不多,想學習學習,這臺手術還伴有闌尾壞死穿孔、膿腫形成,腸粘連,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用內鏡經盲腸來操作,可是楊平執意用這種術式,方主任很想全程觀摩手術。
“不行!除了手術團隊,全員清場!”張林的回答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商量余地。
方主任一聽張林這口氣,不好再說什么,他知道張林的脾氣,這小子現在很牛,說翻臉就翻臉,要是不聽他的安排,當場就會罵人。
與其等下尷尬下不了臺,不如自己主動一點,方主任擺擺手:“大家都出去吧,聽從安排,遵守無菌制度。”
于是,普外科的醫生們很不情愿地離開手術室,轉移到示教室。
“謝謝兄弟們移步,手術無菌要求高,沒辦法,我也不能在里面。”小五安撫普外科醫生的情緒。
這樣,手術室只留下梁胖子、唐菲、周燦、小蘇,還有唐菲帶的女規培生。
梁胖子要打麻醉,無可替代;周燦是巡回,不能離開;小蘇是器械護士,怎么可能不在手術室;唐菲帶規培生消毒鋪單,還要完成手術的第一步,是手術的參與者。
將大家趕出手術室,張林和小五就像門神一樣,左右守在手術室門口。
大家都移步手術室的示教室,這里有很多座位,能夠容納很多人,而且有一塊很大的高清屏幕,平時專門用于手術觀摩教學。
“對不起,請大家諒解,手術無菌要求嚴格,所以只能在這里觀摩。”宋子墨站在臺上,再次道歉。
普外科的方主任很是納悶,急性闌尾炎,三類切口手術,典型的感染性手術。
無菌要求這么嚴格?按這陣勢,比人工關節置換手術還嚴格,平時人工關節置換,也不會這樣趕人吧。
明擺欺負人!
外科手術按照手術切口是否沾染細菌或感染細菌可以分為三類:
一類切口:即清潔傷口,最常見的是甲狀腺手術、閉合骨折手術等,手術部位沒有傷口,也沒有局部感染,在身體表面通過局部皮膚消毒,可以基本達到無菌要求。
二類切口:即污染傷口,一般指腹腔的胃腸道手術或者膽道手術,比如:膽囊、胰腺、小腸、胃十二指腸等手術;還有刀割傷之類的新鮮傷口,有細菌污染,但是細菌沒有發生快速大量增殖,暫時沒有形成感染。
三類切口:即感染傷口,一般都是膿腫或感染疾病,大多數要經過切開引流,使膿性分泌物及時排空,以便控制感染,比如:化膿性闌尾炎,膿腫切開、腸穿孔、急慢性骨髓炎手術。
急性闌尾炎,手術部位已經感染化膿,所以是感染手術。
這幾類手術,手術室也會嚴格區分,不會混著來,不會做闌尾炎的手術室又去做閉合骨折手術,這樣容易形成交叉感染。
在手術室無菌管理制度方面,也有區分,比如闌尾炎手術,多幾個參觀的人員,手術室的人不會較真去趕人。
但是要是人工關節置換,參觀人數超標,手術室的人肯定趕人,嚴格限制人數。
方主任心里不高興,但是也不能表現,作為主任,帶著一幫醫生過來觀摩,被人趕羊一樣趕出來,面子上肯定過不去,而且對方給的理由十分牽強。
難道這手術楊教授還要保密?不讓我們學習。
要是不讓學習,又給看視頻,視頻都是鏡下操作,鏡下才做才是手術的主要部分,至于消毒鋪單,置入鏡頭也沒什么看頭。
最近方主任也在研究ETA和ERAT,ETA是內鏡下經盲腸闌尾切除術,而ERAT是內鏡下逆行闌尾腔治療技術。
闌尾這個小家伙,是結腸上的一個“小尾巴”,它位是于人體盲腸和結腸之間的管狀器官,遠端為盲管,近端與盲腸交通,所謂盲管,就是好比一條超窄的死胡同。
既然是極窄的死胡同,那么久容易發生交通堵塞,如糞石、食物、異物或者淋巴細胞增生,都容易進去這個死胡同,然后堵住出不來,導致感染,引發闌尾炎。
闌尾炎的發病率其實挺高,西方國家高達10,我國發病率為48.5,占急腹癥病人的2030。
古時候要是發闌尾炎,基本上是搏命,運氣好,人體免疫力控制感染,活下來;要是人體免疫力不給力,無法控制感染,沒救了。
后來有了開刀切掉闌尾的手術,闌尾炎也不再可怕。
傳統的手術方法就是開刀,將闌尾切掉,也叫做闌尾切除術,這種手術已經有100多年歷史,后來隨著腔鏡微創技術的發展,推出腹腔鏡下闌尾切除術。
這樣,不用在腹部留下一道疤痕,但是還是會留幾個小疤痕,畢竟要在腹部打孔。
再后來,一些嶄新的術式發展起來,比如經胃闌尾切除術,經陰道闌尾切除術,不管是經胃,還是陰道,需要從胃的內部或者陰道的內部,切開一個小口,作為器械和鏡頭的出入口,通過這這小口,鏡頭和器械進入腹腔,再直達闌尾所在的區域,實施手術。
這些術式在外面沒有疤痕,但是在內部有疤痕,也損傷了胃和陰道。
隨著外科技術的發展,一種嶄新的術式發展起來,內鏡下經盲腸闌尾切除術,內外都不需要打孔,直接從肛門進入鏡頭和器械,沿著肛管逆行而上,經過直腸,進入結腸,到達盲腸,找到闌尾的開口,從開口周圍做切口,然后切除闌尾。
這就是神奇的內鏡下經盲腸闌尾切除術,適合超級愛美人士。
而內鏡下逆行闌尾腔治療技術,就是所謂的保闌尾手術,就是不切除闌尾,將闌尾炎治好。
以前大家都認為闌尾是沒用的器官,切掉就切掉,不影響什么。
現代研究認為闌尾是有用的,它是免疫器官,具體的功能和腸系膜淋巴結群以及扁桃體是相似的,它能夠殺滅一部分細菌微生物,而且還可以將其遺傳信息傳遞給淋巴細胞,這樣就能夠讓身體對這種微生物產生免疫性,提高人體的免疫功能。
另外,它還可以儲存大量的益生菌,有助于防止腸道菌群失調,降低腸道炎癥的發生率;也可以改善消化功能,防止消化不良。
所以一旦闌尾出問題,現在不是一刀切,也考慮保留。
當然,如果闌尾已經壞死穿孔,根本沒辦法保,如果闌尾沒有壞死穿孔,可以從闌尾的內口進入器械,取出引起堵塞的物質,比如糞石,然后對闌尾腔進行沖洗,置入引流,術后幾天拔出引流,闌尾炎也治好了。
方主任也喜歡鉆研業務,現在普外科的新技術,他都喜歡研究,比如達芬奇機器人手術,他在三博開展的比較多,什么ETA和ERAT,這種奇巧的手術,他怎么可能不研究。
“方主任,我們分析一下彩超,宋博士,把彩超圖像調出來。”楊平挨著方主任坐下來,然后把彩超圖像調出來。
三博醫院的內部系統是相連的,手術室這邊隨時可以調出任何影像圖片。
分析彩超?
方主任心里很是不解,彩超有什么看的,再說外科醫生哪會看彩超,平時都是看彩超報告。
“其實今天這手術,用腹腔鏡做更方便,但是病人因為疤痕體質,審美要求很高,連腹腔鏡幾個小疤都不接受,我們被迫采用內鏡下經盲腸手術,這種方法操作空間有限,只能在闌尾周圍操作,一旦形成較大的膿腫,出現腸粘連,非常不適合這種術式。”楊平跟方主任說。
方主任越聽越不懂,既然不適合,那就是相對禁忌癥,為什么還用這種方法?
何況病人病情這么重,搞什么花樣,直接開刀救命是最好的選擇,最多腹腔鏡下操作,已經算是炫技。
“這個病人,膿腫范圍這么大,腸道還有粘連,內鏡下經盲腸,難度很大,楊教授,還是換腹腔鏡吧。”
方主任剛剛也聽到彩超醫生的提醒,現在再次提醒。
大家都是同事,相互提醒,避免踩坑,是義務,也是人品,楊平水平高,神乎其神,方主任知道,可這是手術,臺上躺著的是病人,來不得半點玩笑,要是耽誤時間,弄出人命就追悔莫及。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要是有炫技的心理,非常危險。
“關系不大,難度雖然大,也不是沒辦法。”楊平非常淡定。
家屬等候區。
廖伊伊的父母焦灼不安,畢竟自己的孩子在手術臺上,做父母的哪有不擔心的。
“老廖,你說伊伊應該沒事吧。”
“別擔心,有小梁呢,沒聽藝涵說,三博綜合外科團隊是世界一流的,你看這個小梁,一個電話就能調來醫療直升機。”
老兩口心里也很內疚,懊悔、擔心,夾雜在一起,當時心疼女兒,到處打聽是否可以不開刀,結果耽誤很多時間,拖延了病情,現在出現休克,聽說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小張,你爸爸的朋友怎么說。”廖伊伊媽媽問張子坤。
張子坤剛剛打電話給他爸爸的朋友,這是帝都頂級醫院的普外科主任,聽說急性闌尾炎,伴有壞死穿孔、周圍大量膿腫形成,還有腸粘連。
這位主任在電話里發飆:“扯淡,人都休克了,隨時有生命危險,要么直接開刀,要是腹腔鏡熟練,用腹腔鏡也行,沒聽說這種手術用內鏡下經盲腸,以為自己是半仙呢,不知深淺——”
“人家說已經休克,人命關天,救命要緊,要么開刀,要么打孔,那個什么從肛門進去做手術,純屬扯淡,會鬧出人命的。”張子坤氣憤地說。
鬧出人命?
“哎呀!——”廖伊伊媽媽一仰頭,靠在椅背上,全身爛泥一樣,竟然哭起來。
廖伊伊爸爸倒是冷靜很多:“小聲點,哭什么,他什么專家,連人的面都沒見過,在電話里幾句話,你能信?不是小梁在里面嗎?擔心什么。”
一聽到小梁這兩個字,張子坤就有氣,他說:“人家專家能亂說?”
“行了,小張,你坐下來,等等看吧,才十幾分鐘呢。”廖伊伊爸爸很是不滿張子坤。
不過他心里也開始打鼓,之前在附二的時候,醫生就說過,伊伊已經出現休克,要趕緊手術救命,還建議盡快手術,還說幫忙插隊盡快手術。
不過后來因為有急救直升機,轉到這邊可能更快,所以才火速轉院。
“藝涵,看看時間,幾點了?”廖伊伊爸爸也緊張起來。
人命關天,可不是鬧著玩的。
現在開不開刀已經無所謂,只要能夠把手術做下來,女兒沒事就好。
“叔叔阿姨,你們別著急,有梁博士他們。”
余藝涵倒是不急,年輕的女孩子,看到梁博士那氣場,再加上呼嘯而來的直升機,余藝涵已經完全相信梁博士。
這時間真是難熬呀,一分鐘就像一個小時,過得特慢。
“老廖,你說這么久,怎么還沒出來,會不會出什么亂子?”廖伊伊媽媽盯著手術室門口。
廖伊伊爸爸說:“別亂說!”
“阿姨,才進去十八分鐘。”余藝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