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髓連接著上頸髓,指甲蓋大小,躺在顯微鏡下。
里面大大小小的神經核團,每一個與生命緊密連接。
手術刀走錯一步,病人便直接死在手術臺上。
楊平的動作開始變慢,盡量減少刀尖對組織的損傷,用最輕柔最精準的動作完成手術的每一步。
激光刀剖開延髓及與之連接的頸髓組織,一點一點地深入,進入非常緩慢。
監護屏幕上的數據上下波動,心率、呼吸、血壓、血氧飽和度等等,每一個數據都代表病人的生命體征。
梁胖子緊緊地盯著屏幕上數據,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一旦有任何異常,隨時向楊平匯報。
心血管中樞、心加速中樞、減壓中樞、心抑制中樞、呼吸中樞 無數的中樞全部集中在這個指甲蓋大小的地方,它們之間的聯系錯綜復雜,任何細微的損傷都可能致病人與死地。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激光刀與雙極電凝配合完美,術野幾乎看不到血。
這才是真正的無血操作,外科手術的至高境界。
“每一步都兇險無比,如果換做別人,手術到此為止,已經無法繼續,0.1毫米的激光刀,在他手里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威力。”池田喃喃自語。
伊藤也屏住呼吸,對這臺手術的認識越深,越會高度緊張,因為知道每一步所面臨的風險。
刀尖不偏不倚,在兩個神經核團之間切開,腫瘤在刀下一點點地與周圍組織分離。
“偉大航路的地磁、天象、海流、氣流都是一片混亂,航行者連確認自己的位置都很困難,更不用說尋找那些島嶼,以往在四海的航海技術和經驗都毫無用處,只有記錄指針和永久指針是值得信賴的,現在我們面對的這條偉大航路,連記錄指針和永久指針都沒有,如何才能避開兇險的暗礁與激流,安全地到達目標?”
伊藤逐漸改變自己的看法,實事證明,這個年輕人的確是唯一可能完成的手術的人。
不用任何東西來佐證,做到這一步,病人的心跳還在,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只是開始的樂園,后半段的新世界才是最危險的,如果我沒有猜錯,屆時,心率被會壓縮到幾次每分鐘,跟死亡沒有區別,不能使用人工心肺機替代,不能讓心臟暫時停搏,只能讓它停留在這樣的狀態,在這種狀態,心臟供血遠遠不能滿足人體重要器官的需要,尤其是腦組織,兩到三分鐘,也就是楊博士要在兩到三分鐘之內,越過狹窄的危險地帶,一旦延時,心率會最終掉落為零,永遠的零!”池田和伊藤兩人,眼睛瞪著屏幕,低聲的交談。
伊藤緩緩地說:“從顛倒山有七道磁力伸延出去,無論選擇任何一條,不論磁力從哪個島開始,一旦選擇了就無法更改,只能沿著這個航道一個一個島走下去,最后這七條線路都會匯合到香波地群島,到了新世界可重新選擇航道,而最后到達的島嶼就是偉大航道的盡頭拉夫德魯。我們曾經做過無數的實驗,解剖上百例尸體標本,來尋找這些安全航道,很可惜,一條都沒有找到,現在他似乎找到了。”
“探針顯像技術對他幫助不大。”
“他應該有一套自己的定位技術。”
“這是一雙什么手,如此穩定,如此輕柔,如此精細,如此靈巧!”
“為外科而生的手!”
激光刀沿著這條路,不斷深入,在指甲蓋大的組織上完成如此精細復雜的操作。
即使最輕柔的操作,也容易因為熱損傷、牽拉、擠壓、摩擦給神經核團帶來細微的損傷。
楊平手中的激光刀尖,全程幾乎沒有接觸,靠激光的切割來完成手術,但是熱力損傷無法避免。
所以他才這樣緩慢,盡量避免熱量的聚集。
腫瘤的壓迫一點一點解除后,神經核團的外部環境會產生變化,這種變化,也會引發一些風險。
心率和呼吸越來越慢,這種減慢不能用藥物去干預,一旦干預就是擾亂,會引起整個生命系統的崩潰。
小森大介與三井輔佑,曾經打算合作一起來處理這個病例,他們此時盯著手術室的屏幕,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以他們的實力,根本無法走到這步。
他們是東大醫院的頂尖教授,不是外行,看到這里,明白了幾分。
會場的各國醫生,似乎已經忘記自己來開會的,仿佛是來看這臺手術。
即使不是這個專業的醫生,也被如此高超的外科技藝所震撼,這是人類雙手操作的極限。
新加坡的林名遠醫生正和澳大利亞來醫生在交流。
梁教授與蘇教授、秦教授坐在一起,對這位崛起的后生非常滿意。
蘇教授心里十分開心,只是心里疑惑,這丫頭怎么還不把小楊帶家里來。
他到是迫不及待地想認這位女婿。
唯有比較郁悶是秦教授,挖人的工作遲遲沒有進展,上頭不斷施壓,工作做了不少,就是沒有效果。
其他一種年輕醫生,現在都成了楊平的粉絲,人人以楊平為榜樣。
比如協和的宋云,跟隨胡國林在三博學習過一段時間,收獲非常多,現在也加入了楊平的課題研究,脊柱外固定的實驗課題,宋云還是幾位主角之一。
病人的心率越來越低,已經跌破三十,而且還在下降。
腫瘤的分離已經逼近心跳中樞,它們還存在某種粘連,非常棘手。
探針顯像在顯微鏡下只能起到大概識別的作用,對楊平要求的精細操作毫無幫助,但是楊平對這里的解剖太熟悉了,即使沒有任何輔助,他也可以準確無誤地完成危險操作。
當病人的心率跌落到30次/分以下時,三井和小森心里猛然一顫。
現在每一次跌落,意味著病人距離死亡更近一步。
他們坐在旁邊一動不動,病人就躺在它們不遠處,他們能真切的感受刀死亡逼近的氣息。
日本的麻醉醫師、器械護士、巡回護士,同時將目光投向了三井與小森。
請求此時需不需要介入,再繼續下去,一定會心跳停止。
可是此時的小森與三井無能為力,他們缺乏這方面的經驗。
就算現在楊平叫他們上臺搶救,他們也不知道做什么?
使用臨時起搏器?
用人工心肺機代替心臟的工作?
或者干脆讓心臟停搏,使用體外循環?
都不行,一旦這些技術介入,心臟與脊髓和大腦之間的反饋機制被抑制,一旦抑制,緊接著就是崩潰,一旦崩潰,再無回天之術。
現代醫術在復雜的人體面前,有時候看起來很強勢,但有時候顯得非常蒼白無力。
三井的目光投向正專注手術的楊平,楊平似乎并不擔心,顯得胸有成足。
好像經常碰到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
終于,心跳落到只有每分鐘十幾次,逼近死亡的邊緣。
這是兩個神經核團最為狹窄的區域,狹窄到幾乎粘連在一起,腫瘤從中間擠過,變得薄薄的。
突然,心率掉落到十次每分,還在往下跌,跟死亡已經沒有區別。
全身的細胞進入缺氧狀態,猶如窒息一般。
日本麻醉醫生和護士對視一眼,三井和小森沒有任何動靜,他們非常焦急。
心里墜落跌破10次每分。
“10次!”
梁胖子開始報數,語氣冷靜,顯然也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10次!!!
三井和小森幾乎同時站起來,大吼起來。
搶救!
趕快搶救!
如果不進行搶救,大腦會因為缺血,八分鐘后就會出現腦死亡,十次的心率根本無法為維持重要臟器的灌注。
日本麻醉醫師和護士聽到喊聲,條件反射地行動起來。
手術室開始騷動起來。
“八格牙路!”
張林怒目圓瞪,怒吼,他和小五同時擋住了小森和三井,讓他們呆在原地,不要做出過激的行為。
唐順竟然忘記了怎么翻譯。
本來張林說得就是日語,根本無需翻譯。
正是這一聲氣勢渾宏的“八格牙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小森和三井楞住,然后強行坐下,額頭上全是汗,不敢再動。
剛剛準備行動的日本麻醉醫師和護士,也在這一聲“八格牙路”的吼聲下,停止了動作。
所有人醒悟過來。
主刀不是他們,而是中國人,他們幾個只是象征性地配合。
突然這樣尖叫,會嚴重干擾手術。
三分鐘是黃金窗口期,只有三分鐘時間,三分鐘內必須越過危險階段,否則,病人就會死亡。
別說三分鐘,就算三十分鐘,也沒有人可以完成這一步分離操作。
三井和小森的呼吸有點急促,日本麻醉醫師和護士也焦灼不安。
與他們的緊張慌亂不同,中國團隊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
楊平完全不受他們的影響,穩如泰山,呼吸平順,繼續手術。
宋子墨和徐志良也一樣,不為所動。
器械護士還是安靜地坐在那,將下一步需要的器械擺在順手的地方。
麻醉醫師翹著二郎腿,盯著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