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說的是,民間百姓,養一子,尚需汲取牛乳以養之,朝廷養萬民,自當取外利以養之,豈有只知取于民,而不養民的道理。”
朱慈煒回了一句。
朱由校點首,道:“沒錯,皇族要有不以萬民以奉我族,而是要我族當養萬民之覺悟!自古歷朝歷代,皇室衰敗皆在于只知取于民,而不知自己之責任是創利以潤萬民!”
“愛民不能只是節儉,不與民爭利,治天下不可能不用民之利,而治天下之責任是使民有源源不斷之利,雖官府取之,亦不竭盡!”
朱慈煒點頭繼續回道。
朱慈灼則跟朱慈灺一樣,一到了御前,就如鋸嘴的葫蘆不再言語。
在別人面前有多活躍,在自己父皇面前就有多安靜。
朱由校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也就問著朱慈灼:“老五,你認為你大哥所言如何?”
“好啊!”
“好在哪里?”
朱由校又問道。
“回父皇,兒臣愚笨,不知道好在哪里。”
朱由校拉下臉來:“你少在這里裝,你不說個子曰出來,朕是不會放你走的。”
“那我想想。”
朱慈灼摸了摸后腦勺,然后道:
“好在,皇族要給本國子民找發財的門路!父皇讓我們皇族宗室去利用自己的財力去海外投資殖民,不就是這個理?這樣既讓自己的財富增長,又不禍害本國百姓,關鍵還能捎帶上百姓跟著一起創收。”
朱由校點了點頭:“但這是你大哥的想法,你且說說你的想法,關于我大明對外積極擴張的事。”
朱慈灼為難道:“能不說嗎?”
“必須說!”
朱由校語氣森嚴起來。
“那好吧,其實父皇和大哥都對!”
“對外取利,以養本國之民,本國之民學識修養以及智慧,都會有極大提升,甚至會和外夷拉開更大的差距,以致于保持上百年的優勢都有可能,但也難保外夷本國有覺悟之民會不滿,另外也難保我們太過貪婪,而致使其反抗加劇,最終導致外夷的自我民族意識增強甚至非常強烈!”
“所以,兒臣在想,大明是不是應該盡快建立起一種超越民族之上的全球秩序,讓天下之國分成等級,且有各自分工,雖然大明作為宗主國,剝削天下萬國,可居大明之下,而居萬國之上者,雖受大明壓迫,卻能壓迫他國,而彼國自然愿意維系大明的地位,如此類推,各層次的國家都會各安其位,而朝廷也能一直獲利于各國。”
“甚至我大明到時候也不必在汲汲于滅天下之國,而在于維持全球之秩序,可能一旦底層之國發生使秩序崩塌之危險,大明還需要反哺賑濟,或有技術上的革新,使社會生產力提高,朝廷也能分利于下面,使全人類共享科技之福利。”
“而大明也只需對付個別有崛起趨勢,要挑戰自己地位者。”
“想必這也是父皇之前一直強調全球秩序之原因,兒臣也是根據父皇強調這個,才想到的。”
朱慈煒聽后倒是詫異地看了自己這個五弟一眼。
接著,朱慈煒忙道:“父皇,兒臣以為,五弟這個提法不錯,愚蠢的土匪只知殺人奪財,可這樣只能奪一次財;
而聰明的土匪知道留其命,逼其在自己的控制區內繼續生產,只取其部分財,甚至還會保護其性命,幫助其安穩生產,只為了能源源不斷地取其利也!
大明待天下外邦當如此,雖有毀滅他們的能力,但不毀滅他們,而是圈養他們,隨時取利,如此則能源源不斷的取其利。”
“雖說如此,但要外夷服從你的規則,沒那么容易,文明不同,就沒有文化上的認同感,也就不愿意服從你制定的規則,就好比,我們如果不是一家,憑什么是朕為父親,你們為兒子,憑什么是朕管著你們,給朕交錢!”
朱由校這時候說了一句。
“父皇說的是!但以兒臣之見,打鐵還需在自身硬,大明,應該是我華夏,若想一直雄踞于世界民族之巔,根本還是得讓我們的工人為天下最有技術之工人,我們的農民為天下最善耕耘之農民,我們的學者為最有創新之學者,我們的軍人為最敢戰之軍人,總之,國民當比其他族的國民一直強下去。”
朱慈煒說道。
朱慈灼則在這時候忍不住說了一句:“國民之強,當強在少年!”
朱由校不由得一驚,看著朱慈灼:“老五,你繼續說下去。”
“老人會老去,未來本就是年輕者的,若國民能否一直強下去,自然是看當下少年是否強。”
“五弟說的是,但少年要強,需要老輩對其愛之與教導之,而不是視其為田中未抽穗的小麥,只等其長大后,好收割,讓自己晚年享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圣人之言的精髓就在這里!”
“兒臣認為,本族之民需有視本族之幼為自己之幼的道德,不能只將自己的兒女當人,愿意為之耗費心血,而把別人的子女當成濟私的膏腴!尤其是執政者,當更應有如此胸懷。”
朱慈煒說道。
朱由校則笑了起來:“如此看來,朕也這個老家伙,也得為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殫精竭慮,奉獻一生,而不能想著安享晚年了。”
“父皇!兒臣沒有此意!”
朱慈煒忙回了一句。
朱由校則擺了擺手:“不必多解釋!朕知道你的意思,一個族群內,老者是該甘愿為年輕者的肥料,還是年輕者該為老者的撫養報恩,且被其驅使,沒人說的清楚,誰對誰錯,但對于一個族群延續而言,對老者不公平的確要好一些,自然法則也確實是去老存新。”
“父皇單獨見了大哥和五哥,想必是為大哥在長崎霸占倭國鐵路筑造權以及五哥參與的出兵羅剎國一事,也不知道,他們和父皇談得如何,會不會父皇因此更加篤定讓他們二人中的一位將來繼承大統?”
朱慈灺此時說著就問起朱慈燦來。
“這個你得去問父皇。”
朱慈燦回了一句。
“若論人望,大哥是不及二哥你的,五弟素來是個浪蕩子,比我還不如!二哥,你也不必太擔心。”
雖然朱慈燦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但朱慈灺還是安慰了他一句。
“七殿下說的沒錯,皇長子什么都好,就是冷漠刻薄了些,不及殿下您寬仁有愛,手里已沾了不少人命!”
陳偉崧這時候也說了一句,他其實很想說皇長子和其父在冷漠刻薄方面很像的,但最終還是忍住沒說出來。
朱慈燦聽后微微一笑,倒是把陳偉崧想說的說了出來:“大哥崇尚鐵腕治政,這一點和父皇類似,有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氣概!倒也的確是顯得太絕情了些,只怕真有必要的話,他是連父皇的面子都可以不顧的!”
“上次在江南,我禮待一老人,是想起尊老之德不可廢,此乃孝道,但大哥毅然將其殺之,我求情也沒用,他為的是王法,為的是為后世之民維持一正義之世界,且為此寧肯不顧孝道,老人也殺!可見我與他是道不同的,我當時也這么說了,如今只是看父皇怎么選擇了。”
“尋常百姓家,誰不喜歡孝子,想必,陛下也會選仁孝者,如此方得始終。”
陳偉崧回道。
朱慈燦則在這時候轉移話題道:“但可以預料的是,若將來真是大哥即位,這天下也許還是現在的天下,大明還是現在的大明。”
“現在的天下,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工人和農民憑什么這么富貴?!甚至有些比為官者還要富貴,乃至尊貴!”
一直未說話的張爾素這時候忍不住說了一句。
“沒錯,工人農民能溫飽即可,竟使氣讀書富貴,與國共治盛世,真是民位顛倒!綱常紊亂!”
陳偉崧也附和道。
“這也是為了踐行生產者利益最大化的國民經濟分配原則。”
朱慈燦回道。
“生產者利益最大化?從來就是種糧者富貴不如賣糧者,織布的不如賣布的,這是自然法則,亦是天道!經營者才該得最大之利,而非生產者,如此朝廷這樣做就是在悖天道而行!”
張爾素激動地說了起來,且也控訴道:“先是官營產業的工人因為朝廷給其分利,說是職工持股,使其富貴,然后逼得我們私營者為維護產業,也只能跟著給員工分潤,甚至有時候為了競爭過有技術優勢的官營產業,還得多分一些,以致于私營之商賈辛苦一年,也沒比自己員工富貴多少,但操心卻要多不少,殿下,您說這公平嗎?”
“那何不也直接去當工人,能經商者,自然有些本事,想必入官營當職工,也不會差。”
朱慈燦笑著回道。
“還真的有!在下親眼見過,放棄經營,去學堂讀書,學習技術的,如今這天下就是這么奇怪,商不如工!士也不如工!我大明如今是與工人共治天下!”
張爾素回道。
朱慈燦則說道:“但這是父皇的選擇!用興明社的理論說,生產資料的分配權在父皇手里,父皇想讓誰富貴,誰就能富貴!”
“但陛下會老的,這生產資料的分配權遲早要交到他人手里,只希望能交給真正利于大明將來的人。”
陳偉崧說了一句,就瞅了儒雅隨和的朱慈燦一眼,他現在有一種想把黃袍直接披在朱慈燦身上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