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明廷不惜花費大量錢糧對其京師流民實行以工代賑的方式養活,甚至還建造新城,編其為坊戶!然后因此,我大金大量細作被發現?”
努爾哈赤聽劉愛塔匯報后,很是凝重地問了一句。
劉愛塔點頭。
“混賬!”
努爾哈赤突然大吼一聲,且直接推翻了自己面前的桌子,呼吸急促道:“這個朱由校,還有方從哲、徐光啟這些人,怎么突然在意起這些流民的死活了!一群如螻蟻的賤民,他們為何突然在意起來,還拿從江南士紳手里強征來的錢糧去賑濟!這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意想不到啊!”
努爾哈赤突然雙手舉起,望著屋頂,齜牙咧嘴地吼了起來。
黃臺吉與何和里等皆沉默不語。
他們皆對自己大金接下來的命運開始感到擔憂,也對未見其面而常聽見其名的朱由校、方從哲、徐光啟等人產生了一絲畏懼之意。
畢竟連他們的大汗現在都被這些人弄得如此精神失常。
“目前是不能再招惹明國了!以后還是以劫掠朝鮮與蒙古諸部為主。”
過了一會兒,努爾哈赤才頗為無奈地說了一句,且又道:“另外,以后出兵,不再掠人口,遇村就燒,破城即屠,我大金目前已難再開疆辟土,養活不了那么多包衣!”
“大汗圣明!”
這些人皆如此回了一句。
“奪我江南士紳之利,使無數縉紳斯文掃地,卻拿來賑京師數十萬草芥一樣的流民,誰能想到朝廷會這樣做,但偏偏這樣的朝廷還一舉順利平定了西南之亂,如今天子自練的近衛營又在遼東斬殺上千東虜,我就不明白,這上天為何如此昏聵,而只眷顧方從哲、徐光啟、熊廷弼這一干奸臣!”
御史周起元現在也不敢罵皇帝朱由校,所以,就只能罵罵方從哲這些人,尤其是現在大明越來越好的局勢讓他心里更加不痛快,也就不得不在拜訪鄭三俊后傾訴了出來。
鄭三俊則因此也嘆了一口氣:“此事只能怪東虜、西南土司太過于無用!這些胡虜蠻夷是指望不上了,想通過聯虜和聯夷來誅朝中奸臣是不可能的,如今只有忍耐,或許將來會有眾正盈朝之時。”
翰林院侍講姚希孟突然也來求見鄭三俊,并在見到鄭三俊后,姚希孟就先急忙說道:“少司農可知道,天子下旨,要誅滅衍圣公府,緣由是衍圣公府目無君父、意圖造反!而原來天子調近衛營步兵第三千總部南下查邪教之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對衍圣公府動手!”
“什么?!”
鄭三俊聽后立即站了起來。
“下官也是剛剛得知,這是邸報,如今趙公臥病,錢公早已被奸臣所害,葉公所托三人唯您還能主持大局,如今這事,還請鄭公您拿主意啊!”
姚希孟說道。
鄭三俊看了看邸報后,不由得把這邸報使勁地拍在了桌上,然后喝道:“這樣的圣旨!他內閣為何要擬,六科為何要簽發?!”
“鄭公難道還用問嗎,自從設立政事堂,而方賊獨掌政事堂后,內閣就已形同虛設,而方從哲又對陛下之旨言聽計從,六科也早已是方從哲的人,有這些奸臣一味逢迎,還有什么圣旨不會出現的。”
姚希孟這時候回了一句。
而周起元這時候也看了看邸報,也大為驚訝,因而不由得道:“衍圣公乃圣人后裔,乃我儒家臉面,如果朝廷真的連衍圣公府也不禮待,那我天下儒士就真將無任何顏面也!這事不能不阻止,不過,現在近衛營的兵馬已經出發許久,我們只能直接進諫于天子,請天子收回成命,派快馬阻止近衛營步兵第三千總部!”
“可天子若不聽怎么辦?之前也不是諫阻過!此事得從長計議!”
鄭三俊說了起來,同時心道:“自己怎么沒有早知道這事,也學星來個裝病呢,衍圣公府是該救一救,但那暴君的脾性,肯定是不會認輸服軟的。”
“那怎么辦,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見衍圣公府真遭此滅九族之禍,而使朝廷待我儒林如庶民,而只講王法不顧禮節乎?!”
姚希孟激動地問了一句。
“只能先去內閣,并聯絡上六部尚書,以及內閣諸閣老,再問問他方從哲,他到底要一味順從到何時!他真要背上害至圣先師斷絕子孫的地步,而背上一個欺師滅祖的罵名嗎!他方從哲別忘了,他也是儒家門徒,也是圣人子弟!”
鄭三俊說了起來,又道:“另外,老夫立即寫信給山東巡撫潘泰禮,讓他想辦法阻止近衛營步兵第三千總部,這第三千總部的千總是張居正之后張同敞,希望他張同敞能識大體!”
“鄭公所言甚是!我們這就去內閣,去六部!”
姚希孟等附和起來。
此時,禮部尚書孫如游已經先在內閣攔住了方從哲,并先問著方從哲:“元輔!這怎么回事,緣何陛下突然下旨要對衍圣公治以謀反之罪?!您為文官之首,為何不勸一下啊?!這要是真對衍圣公實行滅族之事,那到時候留下千古罵名的還有您啊!”
方從哲心里冷冷一笑:“千古罵名,老夫現在還沒被你們留下千古罵名嗎?!”
不過,明面上,方從哲還是很客氣地回答著孫如游:“想必大宗伯還不知道這曲阜孔氏到底有多不把君上放在眼里,故而不解,你可知孔貞寧在得知其族人在被其奴告發其誹謗君父之罪后,他是如何上本表態此事的,他竟言其族人品德貴重,是被其奴構陷,要天子將此奴發還孔家,全其門風,他孔家這是要做什么,是要命天子做事,是說我大明圣上昏聵無能嗎,我大明天下到底是圣上天下還是他孔家天下!”
“竟有這事?!”
孫如游驚愕地問了一句,一時不由得道:“這衍圣公,不是,這孔家家主怎么如此無禮!”
“元輔!沒想到你還在內閣,下官倒想問問,您真欲要讓至圣先師斷子絕孫嗎?!”
鄭三俊這時候走了來,大聲喊了方從哲一下,然后質問起來。
“沒錯!姓方的,你也是孔孟子弟,你真的要坐視讓圣人門第落一謀反之罪嗎?!”
姚希孟更是直接稱方從哲為“姓方的”來。
方從哲冷著臉,道:“他曲阜孔家也配稱圣人門第,配為圣人后裔?不過元時胡虜所生之雜種而已!崇文寺有大儒已考證明白,曲阜孔氏乃胡虜之后,與圣人血脈無半點關系,真正的圣人血脈在南方,說老夫欲要讓至圣先師斷子絕孫,純屬污蔑!諸公可以去崇文書鋪買最近熱賣的《至圣先師血統考》仔細看看!里面的分析句句在理,證據確鑿,老夫身為孔孟子弟,就更不能坐視曲阜偽孔之族,這等胡虜之后,無君無國的敗類,還冒充圣人血脈行不義之事,冒瀆圣人門風!”
姚希孟沒想到方從哲這么說,一時也頗為憤怒,而失去理智,當即斥責起方從哲來:“你胡說!沒想到你方從哲不但不救衍圣公府,反而如此污蔑衍圣公,你這奸臣,你怎么如此無恥!”
鄭三俊心里也頗為惱怒,他沒想到方從哲竟真的無恥到為了幫助天子滅孔,而否定起曲阜孔氏的血統來,所以,他也在這時候咬牙問了一句:“元輔真要如此自絕天下儒林嗎?!”
方從哲冷聲回道:“仆也問你們,你們真要為一孔氏而自絕于天子嗎?!”
鄭三俊等人沒有回答。
而方從哲此時想到了自己方家在崇文寺的利益,想到了接下來進一步的改革,以及自己暗自承諾過要做心中有天子的新權貴,也想到了自己現在如果不狠,將來這些只會對自己比對張居正還狠,也就突然毅然喊道:“備轎!仆要面圣,要向天子奏明,朝中有孔氏逆賊同黨!”
“是!”
很快,就有內宦準備好了轎子。
這是方從哲的特權,他是大明唯一可以乘坐轎子進入乾清宮的人。
于是,方從哲坐著轎子進了宮,且在轎子里喊道:“快點!你們是不是也好逆賊一黨,竟如此慢!”
抬他的內宦只得不停地跑。
很快,方從哲到了政事堂,見到了朱由校:“陛下!臣彈劾鄭三俊、姚希孟、周起元對您不忠,為逆賊曲阜孔氏一族說話,臣請陛下以其同黨為名誅殺之,并籍沒其家產!”
“準元輔所奏!立即擬旨。”
朱由校毫不猶豫地準了方從哲的提議。
既然方從哲要主動對這些人行以嚴法,他這個皇帝自然不會阻止。
這里,鄭三俊等人愣在了內閣。
鄭三俊不由得看向韓爌和孫如游等人:“閣老、大宗伯,我們沒說要自絕于天子呀?!”
韓爌這時候則只看著方從哲坐著轎子進宮的樣子出神,心道:“這才叫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孫如游倒是說了一句:“你們太過了!”
而很快,就有一傳奉官帶著錦衣衛跑了來:“有旨意!準元輔所劾之事,將鄭三俊、姚希孟、周起元三人以逆賊同黨之罪下獄,斬立決!并籍沒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