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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南來一信又一人(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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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五。

  金國的都城會寧已經步入了漫長的冬季,大雪飄飄,路上幾無行人。

  在某些世界之中,金國建立了沒幾年,就先滅了遼國,又滅了北宋,數次遷都,但在這個世界,金國已經建立數十年,都城一直都在會寧,所以數十年以來,多次擴建大修后,他們已經把這座當年被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稱為“皇帝寨”的城池,修建的不遜于宋室境內的一些古都。

  而在這座城池里面,最華貴威嚴的建筑,共有兩處,一是金國皇帝的宮城,還有一個,便是屬于金國五路兵馬大元帥的至尊府。

  至尊府在修建的過程之中,有意仿照東京汴梁的建筑風格,募集了大批南人工匠參與其中,雕梁畫棟,飛檐小橋,九曲回廊荷花池,假山奇石松竹梅,一應俱全。

  但這樣的一座府邸里面,卻有一塊區域,在紛紛揚揚的雪天冬景里,顯得格外暗沉。

  那是位于整座府邸偏后的位置,一座有門無窗的小屋,四周無花無草,也沒有專門標記出來的路徑,只有黑沉沉的土地,和一層鋪的并不均勻的灰白碎石。

  小屋的建筑風格很是粗獷,簡直像是直接將一根根原木釘在地面,緊密連接,形成四面墻壁,屋頂也是這種粗野的風格,屋子的入口處只垂著一張門簾,看起來像是以熊狼之類的野獸皮毛揉制而成的材料。

  大雪寒風呼嘯,門簾一動不動。

  風吹不進這間屋子,光線也難以透露其中,無論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是晴空還是陰雨,也都影響不到屋子內部昏昏沉沉,冥冥若死的黑暗環境。

  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個聲音恒定的起落。

  這是呼吸的聲音,是屬于一個人口鼻之間氣流進出的動靜。

  但是,這個人每一次呼吸,時間的長度都比普通人高出近百倍,聲音悠長而有力,使人懷疑他如果稍微用力一些,是不是會直接把那張沉重厚實的門簾吹破。

  黑暗中的人忽的睜開了眼睛,身上鏗鏘作響,發出如同長刀出鞘一樣的金屬顫鳴,屋內亮起了一片金光,十個金色的圓環,如同套在一個無形的柱體上,豎直排列,懸浮于半空。

  在這十個金光燦燦的圓環內,是一個身姿筆挺如同蒼勁楠木,身高足足有八尺左右的魁梧大漢。

  他外貌在四十歲左右,面相堂皇,蓄有短須,身上的衣服沒有袖子,一雙肌肉鼓脹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雙手大如蒲扇。

  當他握拳的時候,那手臂的肌肉線條,完美到像是那些雕刻猛將獅虎的匠人,花了七十年的想象力、一輩子的苦功夫去雕琢的杰作。

  這人,就是至尊府之主,完顏決。

  籠罩在他周身的十個金色圓環,實際上是他內力提升到頂峰時自然外顯的異象,甚至不算是一種具體的招式,但卻足夠照亮整間屋子,并且維持許久而不暗下,可見他一身內功的醇厚。

  可是功夫已經練到了他這樣的程度,卻還是被武學上的難題所困擾,兩條粗蠶一樣的眉毛緊緊的擰著,雙手時不時擺出一些像是準備出拳的動作,卻又在即將出拳的時候停下。

  “這第十招,到底要怎么運發內力,到底要怎么打出拳頭?”

  完顏決喃喃自語。

  他的成名絕技天地霸拳,是年輕的時候奇遇所得,共分十招,多年以來,他僅憑前九招之力,就縱橫四方,未逢一敗,可是第十招卻遲遲不能練成。

  不過今年,完顏吳乞買已經有滅宋之心,到時候至尊府一定會跟宋國的那些高手發生碰撞,完顏決才下定決心閉關。

  他已經在這個屋子里面生活了幾個月了,不許任何人打擾,只有每日午時三刻的時候,允許仆從送來一日所需的食物和水,直接放在門外。

  其實,一開始的兩個月,在這種清凈的環境里面,完顏決用志不分,凝神專一,對于這第十招的研究,還算是漸入佳境,可是后來,他卻經常在沉醉于招法中,精神空靈敏銳之際,隱隱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覺得自己就算是練成了這第十招,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將其施展出來的機會。

  這種預感有的時候極其濃烈,有的時候則很微弱,但就像是夢魘一樣纏繞著他,令他漸漸煩怒,取得進步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

  又是一番嘗試之后,還是心中百般不順的完顏決散去了周身提聚的功力,盤膝坐下,暫時不去思考那些武學中的奧秘,轉而考量一些其他的東西。

  “剛開始閉關的那兩個月,足以證實,以朕的天賦,足夠練成天地霸拳的第十招,如今進境艱難,說到底,是朕的心態不對。”

  他自言自語,剖析著心中猶豫的原因。

  那一種第十招終生無用的莫名預感,只是他心態有差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是隨著閉關的時間延長,他對外界的局勢掌握的也就越少。雖說,如果真出了生死攸關的事情,耶律小草一定會來見他,但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很多事情肯定已變得難以挽回。

  還有,前一段時間,耶律小草其實曾經靠近過這個屋子,只是猶豫了片刻之后又離開了。

  說明那個時候,應該發生了一件大事,讓代為管理至尊府的耶律小草也難以取決到底要不要報知。

  而這種種因素,歸結到最后,不過只是兩個選擇。

  對于這第十招,是繼續,還是放棄?

  時間漸漸流淌,完顏決沉沉而坐,沉沉而思,呼吸漸重,身體周圍環狀的金光時隱時現。

  整間屋子里的空氣因為一個人的心緒而紊亂,屋子里逐漸有了風,沉重的門簾被外界的寒風和屋內的熱風交激,內外翻拂,晃動不休。

  門外的光線時而裹挾著風雪透射進來,門簾的陰影像是某種魔物的尾巴一樣在地面上揮舞著。

  完顏決正對著門口,眼睛睜著,門簾亂卷撇開的時候,他能從縫隙之中看見外面的雪色天光,鼻端甚至可以嗅到院子里那些黑色土壤的味道。

  風聲侵入了這個屋子,回蕩在他耳邊,也給他帶來了整個至尊府,乃至于至尊府外大街上的一些動靜。

  他平時是忽略掉了,但如果刻意去聽的話,即使是在百丈之外一個普通士卒的腳步聲也能清晰聽得。

  只不過,今日大雪,傳入他耳中的聲音也都被風雪之聲所包裹,如同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游弋著幾許小小的黑點,顯得其他聲音都那么渺小。

  直到,一串馬蹄聲入耳。

  噠噠噠噠…

  那聲音頗為遙遠,其實并不比府中某些人說話的聲音更響,但卻莫名的扣在了完顏決心弦之上。

  每一次馬蹄落地的聲音,積雪被踐踏,街道上的石磚被擊打的響動,都像是在完顏決心腑之間振起險峻的鼓點。

  密集的馬蹄聲從遠而近,又從近而遠。

  那快馬加鞭的騎手應該只是在至尊府外路過。

  馬蹄聲變得微弱,直至消失。

  可是完顏決的心緒卻在持續的漲高,滿頭緊繃的發絲之間有裊裊白煙升騰,衣服下面像是有一條條蟒蛇游動著,鼓動著,流轉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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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縈繞在他心頭那種無用失措的感覺,似乎被那一道馬蹄聲驚破。

  “就算當真一生都沒有用上的機會,又如何?”

  完顏決那一雙粗壯的手臂抬起,手掌都向上攤開。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門口那翻動不休的門簾,就在他雙掌之間,手掌心上。

  十根手指逐漸彎曲,仿佛要把那一卷門簾、一院風雪、一冬天光,一分一分的抓入自己手中。

  既然想過練成,那便,一定要成。

  他雙手一合,手掌交疊相握。

  狂舞的門簾突然靜止了一剎那,保持著一種扭曲而脆弱僵硬的姿態,像是被凝固在空中,隨后粉碎。

  門外的風雪都被屋子里面傳出來的一股強風吹的逆卷。

  緊接著,數不清數十上百道斷裂的聲音響起。

  緊密相鄰,天衣無縫的一根根原木全部斷裂,四面墻壁像是被展開的紙盒,幾乎不分先后的向著四個方向倒下。

  人說家徒四壁,而完顏決這閉關的靜室,卻在一剎間,四壁全無,四面透風,天光照入,地面上只剩下最后一塊明顯的陰影。

  那是屋頂。

  離地一丈五,沒有其他柱子支撐的屋頂,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墻壁全部倒下之后。

  保持在原本的高度,一動不動!

  屋頂之下,完顏決雙手交握的一瞬,原本向著雙臂涌動過去的功力,陡然逆卷而回,像是一層流動的金色染料,分為兩股,在沖撞之后,潰散、倒卷,一滴滴的分散開來,滲入了每一寸肌膚,深入了最微小的地方。

  其金色淡去,一種迥異于白雪的蒼白氣流向著四面排開。

  至尊府中心,掛著一副白虎下山圖的大堂微不可覺的一顫,屋檐上抖落了一層積雪。

  堂中,九兵衛剩余的最后一人耶律小草抬頭,手指力量失控,捏碎了一張傳遞情報的紙條。

  她轉身看向后方,連這一點點路程都不愿耽擱,竟是運起輕功,身如玲瓏飛燕,奔向大堂后方那一片碎石地包圍間的小屋。

  與此同時,金國皇宮之中,一個戴著白板面具的人仰起頭來,看了看至尊府的方向。

  “完顏決,你,更強了嗎?”

  意味復雜的一句話吐出,面具人身上的衣服一鼓,身邊十步以內的雪地,忽的向下一沉。

  地面的積雪被壓成了堅實的冰層,以面具人站立的地方為中心,雪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六邊形。

  而這個大的六邊形,又是由成千上萬個細小的六邊形組成,細密規整的幾何紋路銘刻在冰層之上。

  不遠處有匆匆的腳步聲靠近,有人喚道:“第三大人,國主召見。”

  第三,這當然不是真名,不過當今世上,只要單獨提出這兩個字,而且還是在金國境內,那就只會是指一個人。

  地位僅在金國皇帝與完顏決之下的金帝十一翼之首。

  當初完顏阿骨打稱帝,思量國號時,曾經說:“遼以鑌鐵為號,取其堅也。鑌鐵雖堅,終亦變壞,唯金不變不壞。”

  他定國號為“金”,女真語念作“諳班按春”,而金帝十一翼,也是秉承著這樣的寄愿,喻為,讓帝王在天上不落不變不壞的翅膀。

  聽起來很是尊貴神秘,實際上,這所謂的金帝十一翼,就是只屬于金國皇帝的十一個最強的護衛、最兇的殺手。

  可如第三這樣的人,武功太高,心思太深,若是說起話來,不管詞語本義如何,字字句句的語調皆帶著怨煞人的郁氣。

  金國皇宮之中的其他人,只要提到他就戰戰兢兢,就算是完顏吳乞買,也不愿意天天見到他。

  召他前往,必有要事。

  第三接到命令之后,卻沒有半分急切,他走得很尋常,不算慢,也絕對不快,每一步都像是跟地上的積雪有著深仇大恨,非要結結實實的踏下,然后像是抽出插在人脖子里的刀子一樣把腳拔出。

  周圍的那些護衛、奴婢,只是看到他這樣走路,就有些止不住的心頭抽疼。

  在他所過之處,一個個護衛連忙低頭,生怕有一絲目光落在這個人身上。

  因為走得不快,等第三到了議事的地方,完顏吳乞買面前已經聚集了好些金國的貴種、大臣,他那幾個被稱作太子的侄兒,也陸續到了。

  “五天前傳來的消息,宋室那里,往咱們雙方的邊境增調了不少兵力,這個事情,前幾天都已經知會過了。”

  “是。”二太子完顏宗望應聲,“不是已經議定,趁這個機會,把宋室也拿下嘛,我今天就可以出發了。”

  “事情有變化,前兩天夜里,咱們邊境的那些大將全死在帳中,宋室的人還送來了這封信,剛剛快馬加急,傳來會寧。”

  完顏吳乞買揮了下手,身邊一個老臣就捧著一封信走出。

  這里的人,也不是個個都認得宋人的文字,但是那封信足夠簡短,老臣念了兩句,眾人就都聽明白了。

  “戰書?”

  第三開口,旁邊那些正要議論的人只覺得一股陰冷掃過肌膚,都閉口不言,聽他說話。

  第三直接上前奪過那封信,目光一掃,確認道:“宋室蒼梧侯送給大元帥完顏決的戰書?”

  完顏宗望詫異道:“按照前一段時間南邊過來的說法,宋室的朝廷巨變,現在真正主導那邊形勢的就是兩個侯爺?”

  “這個正是其中之一。”

  皇位上,完顏吳乞買面有怒色,又疑道,“可以說,現在這兩個人才是真正的南國之王,這樣的人居然想要孤身來送死?南人到底是在盤算什么?”

  完顏宗望聽出不對勁,道:“什么孤身送死,他這戰書,是約在哪里?”

  第三看向那封信末尾,剛才那名老臣還沒有來得及念到的地方。

  目光一觸及那個字,連他也不禁冷笑一聲。

  “是約在…”

  “正是約在此地。”

  輕笑的聲音伴著風雪傳入。

  笑聲之后,風聲大作,雷霆轟鳴而至,就像在那一刻有一百道閃電同時擊中這座大殿。

  殿頂中心爆碎、震裂四邊、轟然塌陷。

  殿內眾人身處于此情此景,只覺得仿佛天崩地裂,嚇得肝膽欲裂,驚惶失措,有跌坐愣然,有尖叫逃散。

  一片亂景中,完顏宗望等人常年帶兵打仗,還有幾分奔逃的希望,完顏宗翰等人更是修得烏日神槍,大聲呼喝,出手撥開墜物。

  但不論他們的是逃是戰,都在殿頂殘骸徹底墜落的一刻僵住了身子,當場被砸死。

  完顏吳乞買在第三的保護之下駭然望去。

  有個背負長刀的人落在完顏宗翰的尸體旁邊,平靜柔和的踏在血泊上,與那金國皇帝對視,續上了剛才那句話。

  “也是約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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